“彆自做聰明”(1 / 1)

整個朝會,喬仲海可謂是提心吊膽,終於是熬到了散朝。

瞧著這位新君沒有留他的意思,便馬不停蹄的離開,活像是見鬼似的。

而早已入宮的喬姒還在打量著她今後要住的地方。

地方是王如春安排的,鑒於陛下對這位的心思,王如春自作聰明的將人安排到離泰安殿最近的杏花春館裡。

因著她如今尚沒有品級,除了紅玉之外,也就兩個丫頭,都是從內庭撥出來的。

館內臨近杏花處有二層小樓,憑欄而望,能看到大部分的宮殿。

館內的杏花是前朝就種下的,現下正逢結果,雖無花色,可蒼翠欲滴,叫人眼花繚亂。

她一手輕撐下頜,眼神有些渙散,思索著接下來要如何走才是。

喬姒不是個認命的主,否則當初早就被太太打發給了商戶去。

更不會費儘心力的甩掉褚曜不過半年,又綢繆到了賀青頭上。

她從始至終的目的很簡單,她不願再做階下囚,砧板上的肉。

她想要做的是生殺予奪的劊子手。

既然如今賀青沒了指望,那麼另擇明主也是常態。

少女倚於欄處沉思,薄粉色的衣袖輕挽,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臂,水蔥似的指尖漫無目的的撥弄著花枝。

似是連光影都格外偏愛她,金色日光自繁茂葉間稀碎灑落於少女身上,雪膚烏發,宛若姑射仙人。

原在下頭灑掃院子的丹紅不經意抬頭,瞧見這一幕,眼睛都快看直了。

“主子可真好看啊。”

旁邊的丹白知道這丫頭是個好顏色的,笑道:“這般容貌,隻怕滿京都都找不出這般模樣的,隻可惜聽說是個庶出,身份不高。”

丹紅也有些可惜,“不過主子長的好看,要我是皇上,我也喜歡。”

這丫頭,當真是年紀小什麼話都敢說!

王如春跟在陛下身後,一進來就聽到這話,嚇得冷汗瞬間冒了出來。

偷看了一眼陛下的臉色,王如春率先出聲斥責。

“混賬東西,敢在背後編排皇上,還不趕緊跪下。”

兩個小婢女沒想到這麼倒黴,尤其是丹紅,臉色瞬間白了一片,連忙跪下求饒。

“奴婢一時失言,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聽聞陛下剛登基時,背後也有人議論,大多都是譏諷嘲笑,陛下第二日就讓人把那人的舌頭割了。

丹紅想著眼睛都紅了,又怕又後悔。

他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丹紅,剛要開口發落就聽見上頭傳來一聲驚呼。

他擰緊眉頭,也沒空管這婢女,三步並做一步上了閣去。

還剩兩三步,褚曜才驚覺自己是否太過於緊張。

他當即沉了臉色,放慢了步子朝著喬姒走過去。

“陛下!”

紅玉率先瞧見人,嚇得驚呼一聲,連忙跪在行禮。

喬姒順著聲音看過去,她沒想到褚曜會來,臉上閃過驚訝,但很快便平複好,起身行禮。

她速來溫順,行禮問答從無出錯,還在褚家的時候,便是因為這個,褚曜對這門婚事即便是不上心也未曾推拒。

可如今經曆這些,細細看來,便覺得怎麼都不對。

似乎她對所有人都是這般,一視同仁,在她眼中不過都是不必上心的人罷了。

想到那日亭內,她對賀家那位小郎君露出的情意,含羞帶怯,同如今柔順溫婉的模樣大相徑庭。

如同一根刺般死死地紮在他心中。

背在身後的手微微握緊,褚曜緩步走到一旁坐下,隻淡淡“嗯”了一聲。

敏銳的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勁,喬姒眼眸微垂,旋即緩緩站起身,瞧著褚曜沒說什麼便準備往下頭走。

剛走兩三步,就聽見身後傳來了褚曜的聲音。

“站住!”

褚曜心情原就不好,本以為喬姒起身要過來說些什麼,誰知道這人扭頭就準備走了。

原本幾分火氣瞬間竄了起來,氣得心肝脾肺腎都在隱隱作痛。

他冷聲命令,“都下去。”

任誰都能看出陛下的心情極其不好,王如春瞪了紅玉一眼,紅玉雖不願,可迫於形式,也隻能跟著退到了下麵。

原地風聲寂寂,喬姒仍舊站著,烏黑長睫微顫。

“陛下可有要事吩咐?”

褚曜敏銳的瞧見她微微握緊的手,似帶了幾分懼怕和防備。

話說得中規中矩,可褚曜就是覺得刺耳,心頭的無名火怎麼都消不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身子後仰著,動作散漫恣意,可神情帶著幾分肅殺。

下一刻,褚曜拍了拍身旁,盯著她,道:“過來。”

日頭晴好,和光同塵,可高樓之上卻是壓迫逼仄。

年輕的帝王臉色陰沉如水,慵懶靠在欄杆之上,高大的身影舒展開來,顯出肩寬腿長,挺闊有力的身材,猶如一頭蓄勢待發的雄獅。

喬姒隻覺得被盯得都快呼吸不了,後背發毛,本能想要轉身逃走,可被她死死壓了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的上前兩步,然後停下。

褚曜“嘖”了一聲,頗有幾分不耐煩。

喬姒便隻好又前進幾步。

這慢吞吞的模樣誰都能看出她的不情願。

褚曜的耐心也徹底宣告消耗殆儘,沒說什麼,長手一拉,將人帶了過來。

少女似乎沒料到他突如其來的行為,輕呼一聲,踉蹌兩步竟是直接摔在了他身上,腦袋撞在溫熱的胸膛,有些疼。

灼熱的氣息瞬間包裹在周身,鼻尖都是男人身上冷冽的雪鬆,涼透人心,偏偏他身上的溫度又滾燙得要命。

最重要的是,明明這家夥將她拉了過去,下一刻就彈開身子,往後仰了仰,似乎她是什麼妖魔一般。

褚曜也沒想到,喬姒整個人都摔在了他懷中。

不同於男兒家的硬朗,女郎身上總是格外柔軟,尤其是喬姒,渾身跟沒長骨頭似的。

旖旎甜香纏繞而上,猶如枯木開出的一株妖花。

讓人神往,為之目眩神迷。

褚曜低頭,嗤笑一聲帶著嘲諷。

“怎麼,如今才入宮,喬二姑娘就要投懷送抱了?”

喬姒睫毛顫動,卻沒有如往常一般低著腦袋,而是大著膽子看了回去。

“我沒有,明明是陛下拉我。”

她固執的一字一句將話頭懟了回去。

那雙總是風情瀲灩的眸子,如今水霧氳氤,似乎褚曜再多說兩句,就要化為淚珠子滾落。

麵對喬姒的指責,褚曜不置可否,絲毫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

他心中還惦記著方才的事情,低眼瞧她。

“見著朕就要走,你當這是什麼地方。”

郎君話語猝不及防的翻轉,瞧著像是要罰人。

喬姒頓時沒空去管方才的事情,忙不迭解釋道:“我沒有,陛下莫要冤枉我。”

褚曜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她,似乎在打量她說的是真是假。

女郎為了力證清白,便連忙將‘證據’舉起來擺在郎君眼前。

他順著她的動作去看。

隻見得瑩白的肌膚上一道紅痕格外顯眼,還浸著血色。

而喬姒還在解釋著。

“我受傷了,剛才是想要去拿藥...”

說著,她頓了頓,看了他一眼,聲音低了幾分。

“我也以為,陛下並不想要看到我才走的。”

她聲音低軟,長睫微垂,眼底劃過暗光。

如今褚曜心中隻怕對她都是氣,她自然不能硬來,可也不能逆來順受。

既然如今進了宮,也算是陰差陽錯達成了當初目的,她自然也不甘心在這宮中寂寂無名。

無非是比之前更難罷了。

褚曜盯著她,想要看看她又在玩什麼花樣。

可那道傷確實是實實在在的存在,讓人想忽視都難。

他唇抿成一條線,眼神帶了幾分冷意,俄頃,推開了她的手。

“喬姒,不要自作聰明。”

你的那些花招已經沒用了。

被戳穿的喬姒也不尷尬,隻是抿了抿唇,收回了手,“哦”了一聲,便沒再說什麼,好像就是隨口說一說。

分明是乖順的模樣,可偏偏褚曜並沒有感到想象中的痛快。

喬姒眼神微閃,她知曉,現在褚曜心中定然是極為不高興的。

他總是這樣,高興憋著不高興也憋著,事後再一一算賬。

她此時最該做的自然是該讓他不生悶氣。

可喬姒並沒有立時哄人,那樣,未免諂媚太過。

太容易得到的,總是不會讓人珍惜。

時辰一點點過去,氣氛也霎時安靜下來,身旁的人半晌都沒有動作,褚曜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眼中隱隱浮上一層冷意,他捏緊手,將身上的人推開,起身準備離開。

喬姒措不及防被推開在一旁,“嘶”了一聲。

褚曜的動作霎時間停了下來,冷眼看著她想做什麼。

下一刻,喬姒捂著手,垂著頭,瞧不見神情,隻看見淚珠子一顆顆的從眼睛裡掉落,瞧著是疼極了。

他眉頭微擰,想到方才的動作太快,莫不是推過頭了。

“怎麼了?”

喬姒搖了搖頭,刻意壓低的聲音還是能聽出幾分哭腔。

“沒,沒什麼,天色不早了,陛下早些回去吧。”

她也不說原由,一味的催促著他走。

褚曜站在她跟前,道:“伸出來。”

聲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

女郎似是被嚇到了,身子微顫,半晌才猶猶豫豫的抬起腦袋,眼尾通紅,可憐巴巴的望著他。

她吸了吸鼻,抽泣著顫顫巍巍伸出手,控訴著。

“好疼,真的好疼啊。”

本來開始不疼,可是剛剛為了假戲真做,她真磕到了堅硬的欄杆上,疼得要命。

褚曜聞言,輕輕垂眸俯看她。

女郎烏黑的眸子宛如一一泓泉水,因為哭過更顯澄澈透明。

偏似是疼得受不了,眸光瀲灩,水霧氳氤,似江南小湖上的薄霧,一碰就碎,讓人忍不住生出更多憐愛。

褚曜的眼神霎時間陰沉下來,漆黑的眸子猶如粘稠不散的黑霧,稍不注意就要被吸進去。

對於這般模樣的喬姒,他心中生出的卻不是憐愛,是想要摧毀,想要掌控。

想要做些什麼,讓她更可憐,更無助,最好哭得喘不上氣,生殺所有由他主宰。

這個念頭猶如附骨之蛆,一旦生出便怎麼都去除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