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燭火微微跳動,照亮幽暗的殿內,窗外的天色提示著時候不早了。
褚曜眼神微斂,掃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殿外王如春早早的候著,本以為今夜陛下大抵不會出來,要幸了那喬二姑娘。
誰曾想剛準備打個盹就瞧見陛下出來了,王如春忙迎了上去。
“回上書房。”
得嘞,陛下這是又要批一晚上奏折了。
王如春現在發現自己是真看不懂這位新君了。
先前瞧著陛下臉色,以為不喜,誰曾想沒過一會子,陛下就去了太後娘娘宮裡,還來了一出英雄救美。
這都到嘴的肉了,溫香暖玉,陛下竟還舍得抽身國事。
王如春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瞧著陛下果真不是受美色所誘惑的人。
不過有些事情,他到底還是要請奏上意,於是連忙跟著褚曜身後詢問著。
“那明日這喬二姑娘是要安排到哪個宮去啊。”
眾目睽睽之下,喬姒被陛下帶走,早已默認成了陛下的人,也不怪乎王如春有此一問。
褚曜頭也沒回,“明日安排馬車送回喬府。”
“這...”
王如春神色遲疑,陛下這是又反悔不想要人了?
夜色漆黑,褚曜看不清王如春臉上的神情,瞧著人半晌沒跟上,皺緊了眉頭。
“怎麼了?”
王如春連忙回神跟上,“沒什麼,沒什麼。”
管他那麼多,左右礙不著他什麼事,隻看那喬二姑娘緣法罷了。
殿內一片寂色,隻有偶爾幾分燭火躍動的光亮。
本該陷入沉睡的少女悄無聲息的睜開眼,眼底流淌著複雜的情緒。
原以為褚曜對她定然是恨得咬牙切齒,可之前幾番試探,他言語之中似乎並無要她性命的意思。
這家夥,難不成就是單純想要折磨她嗎。
...
翌日一早喬姒便被宮女們伺候著洗漱。
新君繼位,喬姒算是後宮頭一個見到的除宮女以外的姑娘。
伺候人的宮女們小心翼翼,有小宮女忍不住偷偷瞧她,看著那張不施粉黛尤勝國色的臉心生豔羨。
用了早膳,喬姒才坐上馬車回了喬府。
而喬府內,喬姒昨夜留宿宮內的消息早就傳回來了。
更重要的,還是被陛下帶走的,這可讓喬仲海好一陣激動。
本以為喬姒會順理成章的留在宮裡,哪怕是地位不高,始終也是新君第一個女人,喬家也算是榮耀了。
可沒曾想一大清早就收到了喬姒回府的消息,讓原本激動的喬仲海,猶如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去。
同樣聽到消息的喬蘭則是鬆了一口氣,陪在旁邊的喬湄忍不住嘲笑出聲。
“看來咱們陛下可不是那種為美色所惑的,這狐狸精還不是隻要出醜的份。”
喬蘭笑著睨了她一眼,倒也沒出聲製止。
不過很快,兩人笑都笑不出來了。
在喬姒剛回府,下一刻宮內的聖旨便到了。
宣旨的還是天子身邊的近侍,旨意內容便是讓喬姒三日後入宮。
以往入宮,大抵都是些家中受寵的為首入宮為秀女,哪有這樣點名入宮的。
跪伏在地上聽旨的眾人各有各的心思。
作為主人公的喬姒更是聽得傻眼。
褚曜,居然讓她入宮。
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另一邊,喬蘭寇丹都快被折斷才將將壓製住心中的火氣。
喬仲海雖也是詫異,可想著左右都是喬府的,且喬姒這番容貌定然前途無量,當即就樂嗬嗬的接旨。
送走近侍後,喬姒被喬仲海親手扶了起來。
臉上是她未曾見過的慈和。
“姒兒啊,如今你有了著落,為父也算是放心了。”
喬仲海一臉欣慰。
喬姒隻覺得惡心,恨不能將扶著她的那雙手甩開。
可她不能,她隻能擠出笑意,如往常一般。
“女兒深謝父親大恩。”
她盯著喬仲海的笑,心中湧起嘲諷。
喬仲海如此想和天子拉進距離,攀高枝,卻不知行差踏錯就是深陷地獄。
凡是入宮,大多會有宮中的教養嬤嬤來府,喬府自然也不例外。
崔嬤嬤是先皇在的時候就做了教養嬤嬤的,曆經兩朝,原被指派到這喬府,本還有些鬱悶。
直到瞧見這喬家女,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這容貌,這身段,前程簡直就是肉眼可見的可觀。
再加上這喬二姑娘性子又好,說什麼一點就通,崔嬤嬤教的自然也更加用心。
隻盼著這位主子得了好前程,她也能沾個一星半點的。
——
暑月廿一。
一大早宮裡的馬車便來接人了。
喬姒拜彆雙親,本以為能臨走前再看母親一眼,可喬仲海東拉西扯就是不肯鬆口。
“你母親生了病,沒得把病氣過給你,到時候陛下怪罪咱們喬家可就不好了。”
喬仲海說得肅然,沒辦法,喬姒不可能現在和人起衝突,隻好鬆口退讓。
“那,若是母親好些了,還請父親寫信告知女兒。”
喬姒姿態柔婉,喬仲海眼神微閃,笑著道:“自然自然。”
馬車一路向著皇城而去,開始是市井的熱鬨聲,可越往裡走,越靠近皇宮,便越來越寂靜。
這廂事宜安排得如火如荼,朝廷之上也是波雲詭譎。
今日是今上自登基一來,首次入朝,可不就是重中之重。
喬仲海的官職微末排在稍後方,跟眾人一樣也在猜測著這新君到底是何人物,心中又是緊張又是激動。
不過想到喬姒被親宣入宮,喬仲海心中也是得意的,忍不住想當初退婚果真是做對了。
這不,潑天的富貴可在後頭呢。
正想著,就聽見太監尖銳的聲音響起。
“陛下到!”
霎時間,原本吵鬨的朝堂瞬間安靜下來,緊接著跪了烏泱泱的一大片人,喬仲海也在其中。
隨著跪拜問安,半晌,才從上頭傳來一道聲音。
“眾卿平身。”
諸位朝臣這才起身。
緊接著殿上便有人先行稟報,說話的正是鎮國公於嶽,曆經兩朝,赫赫有名的征西大將軍,後才被先皇封鎮國公,也是當今太後的兄長。
“如今陛下登基大赦天下,加之又設恩科,朝中已是穩定,可陛下後宮空無一人,也該選秀,綿延子嗣,方使國祚昌盛。”
這麼些天過去了,褚曜處置了那些個殘暴不仁的宗室以及貪官之後便再無動作,朝臣們便覺得沒什麼不得了。
一個個都開始籠絡勢力,尤其是皇帝後宮,曆來都是臣子們與天子親近的象征,兩相安穩。
聽著鎮國公的話,褚曜哪裡不知這個老家夥是想著將他的女兒送進宮裡頭來。
出了一個太後不滿足,還想要再出本朝皇後,如先前拿捏先皇一般拿捏他不成。
鎮國公說完話,手中的朝笏微微捏緊,低著頭等著上頭的人給他回複。
少頃,他才聽見一聲極輕的笑。
“老國公不必如此擔心朕的後宮事,朕隻是暫不想耽誤後宮之事。”
褚曜一句話將老國公的話堵了回去。
可老國公不甘心道:“當年先皇登基時便是這般,到最後才鬨出那些謀逆的事情來,還請陛下開設後宮,延綿子嗣才是。”
說著老國公更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接著一大片的老臣都跟著跪下。
鎮國公的勢力,比他想象中還要牽扯極深。
褚曜生平最恨被人威脅,既是給了台階不要,也不必再給麵子。
他不怒反笑,“國公爺放心,朕早已下了旨納喬家女入宮,隻是不愛耽誤情愛後宮罷了,難不成國公爺是想朕如先帝一般不成?”
先帝就是耽於情愛,光是後妃就不知道納了多少,最後掏空了身子,養大了那些宗室的狼子野心。
這話多多少少都有幾分指責,你鎮國公若是敢應,就證明就是這麼想的,既然想到這不願新帝好,那就是狼子野心。
一下堵死了鎮國公對褚曜說的那句廣開後宮。
鎮國公也沒想到這位陛下居然還留著這麼一手,不是說人早就被送回去了嗎?
看著老國公臉上的懷疑之色,褚曜也不過多解釋,而是將目光落在後頭喬仲海身上。
他低垂著頭,若不仔細查看,險些找不到。
“朕認為如今尚不著急,喬大人覺得呢?”
本來還高興的喬仲海,看見陛下和老國公鬥法,身子恨不得俯跪在地上去。
誰知道陛下這一句話,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尤其是老國公那恨不得殺人的眼神,一看一個激靈。
喬仲海隻好被迫站了出來,上前幾步回話。
隻是甫一抬眼對上褚曜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以及那張化成灰都忘不了的臉。
“撲通——”
喬仲海腿軟得一下跪在了地上。
怎麼,怎麼會是他!?
他不是個外頭來的野種嗎!
喬仲海麵如土色,心瞬間沉了下去。
褚曜看著他,笑意不及眼底。
“怎麼,這個問題,喬大人是很回答嗎?”
喬仲海才看清麵前的地方,擦了擦額頭冒出的冷汗,聲音緊張得磕磕絆絆。
“微臣以為,陛下說的極是,陛下聖令怎會有錯。”
這話裡話外恨不得將天子捧上天去。
旁邊的同僚不時投來驚訝鄙夷的眼神,這喬仲海今日怎麼倒是如此反常。
無人在意的地方,喬仲海隻覺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眼睛不敢再去看褚曜,生怕這位算舊賬。
先前那些個夢想著榮華富貴的想法一瞬間都成了空,隻盼望著這位陛下不記仇,饒喬家一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