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淵(1 / 1)

一路風餐露宿,二人趕死似的趕回佛寺,連乾糧都險些吃儘,終於在第三日日落前抵達佛寺。

她也不知晉王妃一行人被安排在哪家禪院,便隻得命蔣仰止前去查探。

寺廟的鐘悄然被撞響,悠遠渾厚的鐘聲頓時鑽入耳邊,陸挽釵躲在寺院後山,曲徑通幽處中的花木靜靜隨著風搖動。

蔣仰止的腳程自是極快的,陸挽釵隻等了一會,便等來他的消息。

“在南院。”

陸挽釵點點頭,“走,儘快過去。”

二人急忙繞過各處小徑,蔣仰止帶著她躲過在寺廟中來回走動的僧人,悄悄走向南院。

前方靜靜佇立著幾間廂房,侍衛守在院外,將整個院子圍得水泄不通,望著那兩個身係刀劍的侍衛,陸挽釵輕輕拍了拍一旁的蔣仰止。

他也迅速明白過來,飛身離開。

陸挽釵躲在院外的樹後,靜等那邊的動靜。

忽而不遠處傳來刀劍碰撞之聲,那兩個侍衛頓時警惕起來,“何人造次?”

他揮了揮手,身後幾個人登時走過去跟上他,“走,去看看!”

等人走得差不多後,陸挽釵才悄悄從後門溜進去,這裡麵並排立著三四間廂房,皆是古樸陳舊,但勝在清靜雅致。

她細細打量著這幾間廂房,一時也摸不準青荇在哪間房,便隻得蹲在窗下聽裡麵的動靜。

可窗戶卻遽然間被推開,陸挽釵心間一驚,連忙壓低姿態,屏息凝神將自己藏起來。

隻聽屋中人的一聲歎息。

陸挽釵登時放下一半心來,緩緩站起身來望向她。

青荇被嚇了一跳,但更多的是驚喜,“王妃!唔——”

幾日不見,這小丫頭嗓門越發大了,陸挽釵怕她將侍衛引過來,便隻能迅速出手捂住她的嘴。

“青荇,屋裡說。”陸挽釵低聲道。

青荇聞言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而後懵然點頭。

順利進屋後,陸挽釵望著裡頭床榻上仍在昏睡的方懷玉,“沒醒過吧?”

“沒有,王妃您可嚇死奴婢了!這幾日奴婢一直心驚膽戰,唯恐旁人看出破綻。”青荇心有餘悸地拍著胸膛,隻覺那顆心幾乎都要跳出來。

她連忙上前給陸挽釵倒上一杯清茶送入她手中,“您若再不回來,等她醒過來奴婢真的不知該怎麼辦了。”

“這邊怎麼樣?”陸挽釵接過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抬眸問青荇。

“當日刺客可能以為已將您刺死,本也要將我們殺掉,還好您安排的護衛守衛得當,我們才得以脫離,悄悄回佛寺。”

青荇說著說著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急切地望著陸挽釵,“王妃,那您——”

“我沒事,一切順利,接下來便是籌謀回京了。”陸挽釵擺了擺手,遠遠望著窗外。

“可是王妃您瘦了好多,臉色也很蒼白。”青荇擔憂地道,她又望向榻上躺著的方懷玉,“好吃好喝侍奉著,臉色倒比您還紅潤幾分呢。”

“奴婢不明白,您為何對她這般好?”

陸挽釵抬起手來撫摸著她的頭頂,“這哪是對她好?我是那樣以德報怨的人?”

而後把手收回來,“清河是當年程氏東窗事發之地。”

青荇一頭霧水。

“一會給她換上丫鬟衣裳去香客跪拜之地轉兩圈。”陸挽釵又道。

這回青荇更摸不著頭腦了,可陸挽釵卻堅持要她去,於是乎,被下了藥、半夢半醒的方懷玉推門而出,向遠處大殿中的香客群中走去。

風將遠處大殿的香燭味道吹過來,陸挽釵疲於趕路,此番是真的有些困,她微微閉了閉眼,又很快打起精神來。

蔣仰止很快回來,身形在屋中一閃,便出現在她麵前,“小姐所料不錯,方氏確是當年程氏血脈。”

這便是她為何一定要將日子掐算到如此地步的緣由,一則是皇帝此事久脫恐露出馬腳,二則,這幾日裡,當年與程氏打交道最深的家族中人會在此小住拜佛。

英州魏氏子早年官拜四品,可正春風得意即將升遷時,卻遭程氏打壓,魏家與程家從此結下梁子,兩家小輩見麵也都是麵和心不和的。

況且當年程氏為站隊奪嫡,竟派人暗殺魏家獨子,以致魏老爺白發人送黑發人,魏氏元氣大傷從此一蹶不振。

魏家也因當年的打壓而錯失良機,一直到如今還屈居於此,魏家豈能善罷甘休?

試想,若魏家發覺程氏仍有後人留存於世,縱使他們不至於一刀結果了她,可悄悄盯著她卻還是有可能的。

尤其,魏家是一貫反對晉王主軍權,魏家世代隻忠於君主,若讓他們發現程氏餘孽是被晉王一直暗中相護……

那隨之而來的便不隻是盯著方懷玉,籌謀、緊握把柄、乃至上京、密奏彈劾都是有可能的。

畢竟,誰都知道當今的魏家老爺子魏平海鐵血手腕,一頭倔驢橫衝直撞。

如今讓魏家的人見到方懷玉這張臉,而青荇扶著她出去時,身後還跟著晉王府的人,這是與不是便一目了然。

雖說時隔多年,魏家可能已然不記得方懷玉的樣子,可蔣仰止是什麼人,那是昔日哥哥軍中的得力好手,他辦事那是極其穩妥的。

隻消安排幾個人隱匿在人群中附和,再散布消息勾起魏家人疑心,他們自會聞著味來打探。

這是她重生回來後對晉王府的大禮。

她要用魏家揪住晉王尾巴。

“小姐,他們來了。”蔣仰止忽然低低地道,“是暗衛。”

“好戲要開場了。”陸挽釵從包袱中拿出盒香粉來,輕輕拍在臉頰與唇上,令臉色更蒼白無力。

她將王妃服製穿好,最後一個玉佩係好垂下來時,她才緩緩走到門前。

“啟稟王妃,您遺落的步搖奴婢們已經找到了。”外麵門被敲響,青荇的聲音陡然響起。

陸挽釵應聲,行走間發髻上的步搖略微晃動,推開門後,她狀似不經意地目光掠過周圍某處,而後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衝著青荇和方懷玉輕笑,“好,多謝你們了。”

她輕咳一聲,似乎看著她身形更顯單薄幾分,她拉過方懷玉的手,“妹妹,我知你與我之間有誤會,可你我同為晉王府女眷,自當同心同德,你我朝夕相處多年,難道還不肯信我一回嗎……”

陸挽釵說著說著又咳嗽一聲。

方懷玉凝神看著她,忽而想不明白她將自己迷暈,如今又這副樣子是想做什麼。

可在此處與陸挽釵撕破臉也不明智,她畢竟是王妃。

“王妃您嚴重了,懷玉不敢。”

陸挽釵忙拉著她進去,一旁的蔣仰止得她眼色,立刻瞥向遠處,卻隻感覺周圍似乎探子多了起來。

但具體多少他也不知。

方懷玉此番是被老夫人強壓著來的,經此一遭,她敢確定陸挽釵絕非麵上那般柔弱無依,可如今晉王不在她身邊,陸挽釵身為王妃,完全有權直接打發了她這小人物。

一整日,她都未曾先動,一直在等陸挽釵的動作,可陸挽釵除卻要了兩回膳食後,便再無其他。

方懷玉黛眉微蹙,莫非她猜錯了?

夜間,陸挽釵坐在小幾一旁,盯著上麵鋪著的一張寫滿字的宣紙,右手撐在小幾上,手背貼著額頭一側,靜靜閉目養神。

魏家果然敏銳,一聞到味便立刻神不知鬼不覺地派人過來盯著她這邊,不聲不響,不打草驚蛇,陸挽釵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她如今彆的的不求,隻求這忠君愛國又痛恨程氏的魏家能接住她散出的餌,上折試探晉王於皇帝心中分量幾何。

否則……她忽地伸.出另一隻手來,望著自己的指尖,眸中之色緩緩沉下去。

否則她又少不得放放血,傳信哥哥舊部將此事上奏,京中有不少反對晉王的大臣。

她“死”前給皇帝心中埋下懷疑晉王的種子到時必定發芽,秦淵回京後也定然不會再如從前一般對待晉王。

眾臣望風聞味之際,她便再加一把火,便能給晉王施壓。

“青荇。”陸挽釵朝外喊了一聲。

在外麵守著的青荇立刻應聲,陸挽釵道:“今日晚膳用得有些多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叫上方姑娘。”

青荇點點頭。

陸挽釵戴好帷帽,隻帶了蔣仰止和青荇以及方懷玉出去,一路沿著小路走走停停。

方懷玉心中直打鼓,還不敢貿然行動,便隻得跟著她的步子走。

夜色逐漸濃烈起來,隻剩一點微弱的星光,那月似乎也逐漸被陰雲籠罩一般,霧氣悄然升騰,叫人看不真切前路。

“方妹妹,你進府是在哪一年?我有些忘了。”陸挽釵走在前麵,忽而側過頭去望著她。

“回王妃,是賢德七年。”

陸挽釵沒說話,隻是顧自沿著這條路往不遠處走去,“清河風光果然獨好,方妹妹,我記得……你似是祖籍清河吧?”

那邊沉默一瞬,似乎方懷玉心裡咯噔一聲似的,隨後不自然地輕笑一聲:“王妃說笑,清河與我全無乾係。”

可陸挽釵卻隻是盯著她,許久,才緩緩移過去,“哦,那是我記錯了。”

不遠處禪房後麵發出細微的聲響,蔣仰止眼神悄悄向斜後方掃去,而後默默轉過來,沒再搭理那邊,反而讓出位置來,似乎方便後麵人打量方懷玉似的。

“什麼人?”

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大喊,似乎在威嚇著來人不許前進。

陸挽釵微微停下腳步,蔣仰止立刻上前查看,頓時唰地一聲,七八個黑影衝破霧氣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些人各個身著黑衣軟甲,腰間懸掛佩刀,寒光在月色下更顯凜冽。

“那幾個辦事不利的,杖責後逐出去,永不錄用。”

身後馬車裡傳來一道森冷而熟悉的聲音,初聞此語,陸挽釵隻覺渾身發顫。

她透過帷帽的縫隙像那邊望過去,隻見那男子掀開馬車簾,戴著半邊麵具,麵容看不真切。

雖眼下烏青、眸中儘是血紅之色,疲態儘顯,與分彆之日大不相同,可她還是一眼便將其認出。

是秦淵。

她手中捏著的帕子險些沒攥住,手心微微出汗,心跳極快。

他怎麼會在這裡?

“你們,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