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是察覺什麼異樣從而追過來的?
陸挽釵隻覺心劇烈跳動,跳得簡直無法平靜思索。
“你們是何人?膽敢對我家主子無禮?”青荇喊了一聲。
“青荇!”陸挽釵急忙把她拉回來,而後收斂思緒向他端正行禮,“郎君見諒,我們是晉王府女眷,本無意驚擾尊駕,失禮了。”
陸挽釵很快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壓低聲音道。
秦淵沒說什麼,隻是微微頷首,而後才想起來什麼似的,“更深露重,這種地方還是少來為妙。”
而後他抬了抬手,親衛便再次趕起馬車來,馬車與她一行人擦肩而過時,她隻能從中嗅到一股極其濃烈的血腥之氣。
她不禁緩緩轉過身去。
當時……他的傷很重嗎?
夜風緩緩吹著,將一縷她麵前的雲霧吹散。
“等等。”前方馬車裡又傳來秦淵的聲音。
那隻修長的手再次掀開馬車簾,眉宇緊皺,眸底似乎翻湧著什麼不知名地情愫,隻見馬車車門被緩緩推開,從馬車上走下來一個男人。
他似乎大病未愈,臉色尤為蒼白,可卻步伐矯健,直衝陸挽釵而來,在她麵前站定,眸色晦暗不明。
陸挽釵忍不住後退半步,一時心頭湧上無數個計劃失敗的後果,令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你身上這香彆用了。”秦淵盯著她,似乎想透過她的帷帽看清她的臉,“若不想死,便照做。”
說完,他又緊緊盯了陸挽釵一會。
陸挽釵此刻恨不得心緒抽到九重天去,被帝王這般凝視,是真的要了她的命,心臟狂跳如鼓,卻隻能拚命壓製下來,麵上不能露出一絲異樣,嗓音不能有一絲泄氣。
許久,秦淵才緩慢轉過身去,手抬了抬,吩咐身邊人:“你,送他們回禪房。”
不待陸挽釵道謝,秦淵便坐上馬車,留下來的一個黑衣親衛奉命護送她回去,陸挽釵沒有拒絕。
反正今日出來要做的事已然做完,回去正好能謀劃下一步回京之計。
她要讓晉王親自將她接回去。
回到禪房後,那守衛軍也行禮而去,進房間關上門後,青荇才忽然反應過來,“王妃,他身邊人這般厲害,莫非是朝中重臣或王公貴族、富商大賈?”
她用手掌捂住嘴,“那奴婢方才那樣冒犯……”
“此番給你長長記性,你這張嘴怎麼這回口不擇言起來了?”陸挽釵無奈笑道。
“不過那人就這樣不由分說地杖責手下侍衛,不也是暴戾不堪嗎……”
這話令陸挽釵眼前閃過秦淵的幾幅畫麵,他的臉、他的嗓音……仿佛猶在身旁。
“這話跟我說說便罷,出去可要謹言慎行。”陸挽釵正色道。
之後的兩日,陸挽釵一直待在佛寺“潛心禮佛”,連院門都沒出過,此處仍是像是與世隔絕一般。
她一直在屋中吃齋念佛,不曾出過門,連同方懷玉也幾乎沒怎麼露過麵,似乎是晉王府刻意掩飾著什麼似的。
若隻有一日兩日倒還好,可陸挽釵這雪藏之法竟生生持續了半個多月,她仍是未曾露麵。
魏家終於坐不住了。
第二日申時,京中終於接到魏家按捺不住發出的奏折,魏家倒是聰明,不直接參晉王,反而抓住晉王妃失蹤一事大做文章。
說什麼晉王治家不嚴,致使晉王妃失蹤,此舉恐會引發民間對皇室宗親的毀言誹語。
沒有其他,隻抓住這一點瘋狂發酵,而後又在後麵附了個請罪告老還鄉的折子。
秦淵看後眸色略微變深,他的確是懷疑晉王這個弟弟有些心思,近日背後動作也愈發頻繁起來。
魏公不愧有拚命三郎之稱,這招瘋狗似的招數的確能將他的眼球暫且吸引住。
隻是……權力製衡不是那麼容易打破的,晉王手握兵權,貿然打擊恐弄巧成拙,此事還需斟酌一二。
秦淵緩緩心中有了考量。
“吳和順。”秦淵扔下手中的奏折,冷冷地向殿外喊著首領太監吳公公。
“魏平海折子打回去,說朕不疑有他,另外給晉王府傳旨,王府不可一日無女主人,命晉王速速將王妃尋回。”
“還有,王妃尋回後還需安慰,晉王鮮少在京,命晉王暫留京城,不必回北境了,於兄於君,朕都望看到他二人夫妻和順、早生子嗣。”
吳和順躬身行禮聽著帝王一道道貌似乍一聽很是溫和之言,可細想卻算是對晉王府的打壓。
怎麼回事?怎麼陛下從清河回來一趟便全都變了?
從前他對待晉王也是能稱上一句親厚的。
他接過這些口諭,剛想轉身吩咐人傳旨去,卻聽身後帝王氣息淩亂兩分,回頭望去,卻見秦淵用手捂著胸口,眉宇緊緊蹙著。
“陛下!”
“她……還沒找到嗎?”秦淵的眼眶泛著微微的紅色,寒冰鎮在眸底,被血色化開幾分寒意,直直刺入人的的心底,令人心尖一顫,手腳發涼。
“陛下,於統領他們既然已……那姑娘便真的已經是……”吳和順無奈下跪,“還請陛下保重龍體啊!”
“陛下!”
禦書房頓時一陣兵荒馬亂,禦醫被儘數傳召進殿。
皇帝再次病發了。
而聖旨到達晉王府時,老夫人與晉王卻俱是一驚。
老夫人率先反應過來,“陛下怎知那沒用的東西如今不在王府?”
“如何得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如今已然開始疑心我。”晉王眸色深沉下來,“來人!”
“主子有何吩咐?”
“即刻前去拂光寺將陸氏接回,不得有誤!”晉王沉聲吩咐道。
可一旁的老夫人卻有些發顫,“不必去了……”
聞言,晉王緩緩轉過身來望向她,心中一個大膽的猜測緩緩升起,“母親,難道您已經殺……”
老夫人緩緩闔上眼睛。
“母親!”晉王的拳頭緊緊攥起來,“陸氏再不濟,也是先帝賜給我的正妃,怎能就這樣說殺就殺!”
“衡兒,母親是為你好,你想想,那陸家敗落多少年了,她死了,王妃之位才能空出來,到時母妃給你找幾個高門貴女——”
“母妃!”晉王隻覺心口猛地一痛,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此事休要再提!”
“為今之計,是該想想怎樣才能不違抗聖旨吧!”
“當時……當時到底是什麼情況?”
晉王盯著麵前跪倒一片的老夫人手下的打手侍衛,陰沉著臉詢問。
“……”
聽過他們的話之後,晉王才緩過幾分神來,心思在腹中滾過千百回之後,他又抽絲剝繭,迅速抓住其中的口子。
“隻是一箭射入馬車,並未確定裡麵的人是否死了?對,還有轉機……”
晉王慢慢踱步,口中喃喃著這幾句話,忽而轉頭吩咐人。
“做兩手準備,派人去拂光寺附近找,找到報信,即刻帶回;另則,找具死刑犯屍身,叫人劃花臉、換上王妃服製衣裳。”
他緩緩抬起頭來,眸中儘是冰冷之意,“若是如此,我便隻能親自扶靈了。”
冷風吹進大殿中,吹得晉王的臉龐似乎格外冷峻似的,沒人知道這位外表溫潤如玉的王爺殿下心裡是怎樣想的。
這冷風肆虐著,不斷衝擊著人的身體,可很快便又透進胸中一般,令人從心中生發出一股涼意。
似乎被冷風搜刮到,帷帽下的陸挽釵身形輕輕哆嗦一瞬,可她卻渾然不在意似的,徑直用右手的湯勺舀著木桶裡的米粥給麵前排著隊領粥的孤兒殘疾人施粥。
眼見麵前排隊的人越發地多,陸挽釵又衝著一旁的青荇道:“這些粥怕是還是不夠,你儘快把我們帶來的所有金銀全部換成大米,不得有誤。”
可青荇卻張大眼睛,“王妃不可啊!您自己在王府中……”
這話卻勾起麵前排隊百姓的好奇心來,小心地試探著問:“王妃……我們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
陸挽釵沒回答,青荇卻搶先開了口,言語淒淒道:“我家王妃在王府一貫受冷落,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
“青荇!”帷帽下的陸挽釵似乎有些哽咽,但卻想強壓下去不想讓百姓聽出來,“這丫頭一貫說話口不擇言,各位彆見怪,我一向都好,日子也過得下去,不必擔憂我。”
“青荇,你去把金銀全部換成米糧,現在就要。”
青荇睜大眼睛,似乎有些慌亂,“王妃!”
“我讓你去!”
青荇不情不願地走開,一時她身邊隻剩蔣仰止。
他們一同幫著陸挽釵施粥。
“王妃娘娘真是大好人啊,菩薩心腸,莫不是那天邊的仙女吧!”
“是啊,王妃娘娘人真好!”
“……”
陸挽釵默默轉過身去,輕輕摁揉著這兩日施粥硌出的紅痕,許久才緩緩又麵向這些人,她緩緩將帷帽拿下來。
雙手交疊向那些隨手坐在地上喝粥的百姓行禮,“我今日來,實是還有一事,想求各位幫忙。”
“王妃娘娘彆客氣,我們能幫肯定幫!”
她緩緩描述著大體的秦淵的模樣,而後再次行禮。
“他是我很重要的人,與我相識於危難之際,可後來因為一些事……他卻消失了。”陸挽釵破碎地咬了妖嘴唇,落下一滴淚來,“還請各位幫幫我,我雖為王妃,可到底人微言輕……”
眾人一聽這話,又見她美人垂淚,頓時拍著胸脯保證:“王妃放心,我們多走動看看,定門替您找到此人!”
陸挽釵緩緩點頭,忙碌一日回到佛寺時,已是將近申時,天色都漸漸黑下來,叫人看不真切。
青荇也知曉她已勞累一整日,特地給她送上一杯藥茶來。
她接過茶隻品了一口,手卻一頓,“裡麵有金銀花?”
“是,可是王妃喝不慣?”青荇疑惑詢問。
聽語之際,陸挽釵輕輕垂下眼簾,似乎想起什麼似的,眸中劃過一絲莫名的情愫,須臾,她才輕輕啟唇,“並未,喝得慣。”
“對了,王妃您這支釵子是戴還是?”青荇將一個木盒遞過來,裡麵赫然是當初秦淵送她的那支。
“收起來吧。”陸挽釵頓了頓,“還不到戴它的時候。”
這話卻令青荇有些不明白,王妃身份貴重,隻要不逾製,想戴什麼首飾不是戴,為何還要分時候?
可陸挽釵卻默默盤算著日子。
因為下個月初一便是陛下的萬壽節了,到時闔宮朝見,於宮中設宴,那便是她與秦淵再次重逢之時。
這也是她最後一步,隻要讓陛下明白她在晉王府受的委屈,再點起他對她心中殘留的火苗,她便有一線希望脫離晉王府。
然後便是報複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