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安靜,唯有窗外草蟲蟄鳴。
雲嬈與裴硯對視之間,無端有種心事被窺破的感覺,下意識挪開視線。
而後便掃見了男人半赤的胸膛——
他剛回京城的時候才值初夏時節,那會兒夫妻倆對彼此還頗陌生,裴硯氣度端毅冷清,將衣裳穿得還算嚴整。如今也不知是天氣炎熱的緣故,還是日漸熟稔後沒了顧忌,他這寢衣穿得是越來越隨意了,隻鬆垮套在肩上束著腰腹,將那精壯的胸膛袒露了大半。
雲嬈甚至有點懷疑,若不是顧忌著仆婦丫鬟們,裴硯可能都懶得穿上衣。
真當她是瞎子麼?
她垂下眼眸,腦海裡驀然浮起上回同宿西竹館時裴硯坐在浴桶裡睡著了,她不慎掃見的勁瘦腰腹,當真是讓人……
心頭微微一跳,她趕緊抿了口茶。
“今日大嫂說的那些話,將軍是都聽到了麼?”她有點忐忑地開口。
“倒是聽了不少。”裴硯竟還有心情笑,“府裡人多,是非也多,不必搭理那些閒言碎語。”
他願意相信她,雲嬈自然是歡喜的,眼底不由浮起笑意道:“將軍慧眼如炬,果然沒被那些小把戲蒙蔽。我與燕公子相識不假,但這些天出門都是去見雕刻師傅們,除了有一次去看母親和嫂嫂,有一次與驪英會麵,沒見過旁人。”
她語氣誠懇,解釋得認真。
裴硯忍不住逗她,“怕我疑心於你?”
雲嬈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侯門裡討生活不容易,不管往後是去是留,她的前路都牽係在裴硯身上,得罪誰都不能得罪他。
而且……
雲嬈遲疑著,想探一探裴硯對這門婚事的打算,琢磨好的話到了嘴邊,卻又如墜著百斤重的橄欖般吐不出來——
這種事實在是不好啟齒。
半敞的窗外有風拂過,搖動桌上火苗。
裴硯瞧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終於還是率先捅破那層窗戶紙,問道:“你是不是不想留在侯府?”
雲嬈微怔,不由抬頭看他。
他的臉上沒有預想中的慍怒或不滿,仿佛早已窺破了她那點小心思。
雲嬈不由舒了口氣,殷勤地給裴硯斟滿茶杯,陪著笑臉道:“將軍勿怪。其實當初若不是衝喜,我是絕無可能嫁進侯門的。江家是什麼底子,將軍比我更清楚,打小兒母親也沒指望我嫁入高門,能有個好人家安穩度日就行,所以……”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裴硯,道:“我在家懶散慣了,既不懂高門貴戶的規矩,也難以討長輩歡心,隻會給將軍添亂。”
“怎麼說得你一無是處似的?”
裴硯瞥向她纖秀的指尖,“不是還會雕版麼?這手藝可比旁人強多了。”
雲嬈被誇得一笑,絞著指尖道:“可這是要跟商賈和老師傅們打交道的,說起來也跟侯府的富貴氣象格格不入。”
所以……她其實不適合留在侯府。
雲嬈到底沒勇氣將這句話直接說出來。
畢竟,這就意味著她想跟成婚未久的裴硯和離,而她一介小官之女,哪來的資格跟正得聖寵的裴硯說這種話呢?
雲嬈看著燭光下男人峻整的眉眼,沒來由的有些心虛,忙起身去關窗權做掩飾。
裴硯坐在原處,覷著她背影。
不知怎的,腦海裡忽然浮現那日深巷遇險,她站在燕熙身後被人庇護著的模樣,也是這樣柔弱纖秀,卻又窈窕生姿。
他相信雲嬈是拎得清的人,不至於嫁了人還跟燕熙藕斷絲連。
但心底那股潛藏的微妙酸意湧起,他還是半開玩笑地道:“原來是不喜歡這座侯府。我還以為你是瞧不上我,更偏愛燕公子那樣的翩然之姿。”
雲嬈才剛闔上窗扇,被他這句話唬得手上一抖,忙回頭道:“沒有沒有,將軍可比他強多了!”
“是麼?”
“那當然!燕公子雖說中了進士,到底也隻是未經曆練的紙上功夫,家兄也是科舉入仕,這上頭我還是有點數的。不像將軍,這些年戰功累累,護得萬千百姓安穩無虞,這份胸懷和勇毅豈是旁人能比的。”
裴硯聽著她滿口誇讚,挑了挑眉。
雲嬈於是接著誇,“何況,將軍雖不曾科舉,卻有滿腹韜略,怕是有深藏不露的學識也未可知。上回在白雲嶺赴宴,多少人都對將軍讚不絕口,隻恨沒逮住機會把自家女兒嫁過來。”
裴硯被她這馬屁逗得一笑。
這嘴甜得,是剛吃了蜜嗎?
不過話都說到了這裡,雲嬈的態度已頗明朗。
裴硯便不再兜圈子,抬眸道:“旁人隻恨沒逮住機會,你卻覺得侯府裡不得自由,想離開,是不是?”
雲嬈看他不似說笑,便認真點頭。
裴硯心裡似有一瞬的擰巴。
為她這毫不留戀的態度。
不過他最初原也沒打算將這婚事坐實,如今見雲嬈無意,隻能將心頭那點微妙的情緒壓下,起身道:“這門婚事原就是我那嫡母心內藏奸,自行攛掇的。當時情勢所迫,我沒能攔住她,反耽誤了你的婚事。既然你不喜侯府,我將來也未必會常留京城,倒不必勉強。”
他頓了頓,見雲嬈似鬆了口氣,便又道:“等時局安穩些,我寫封和離書,再送上一份厚厚的嫁妝,送你回家另嫁如何?”
“也不枉咱們相識一場。”末了,他如是說。
雲嬈未料他答應得如此爽快,忙含笑道:“嫁妝就不必了,我怎敢無功受祿。將軍如此開明,已令我十分感激。且將軍能征善戰,威名遠播,將來若有中意的女子,必是極出挑的,那才配得上將軍所給的榮寵與厚愛呢!”
裴硯笑了笑,“好生待著吧。有誥命在,應該沒人為難你。”
說罷,便抬步去外間睡覺。
雲嬈目送他背影隱入對麵的簾帳之後,不由長長鬆了口氣,而後就有點出神。
當初被迫衝喜而來,她確實盼著早日離開侯府。
原以為裴硯若肯答應和離,自己必定會喜出望外,可這會兒夫妻倆把話挑明,她雖坦蕩鬆快了許多,心頭歡喜之餘卻縈繞著一股難言的情愫。說不上是什麼感覺,隻是忍不住往裴硯睡榻的方向望了兩眼。
若和離後各自婚娶,他會看上怎樣的女子呢?
臨睡之前,雲嬈如是猜測。
……
翌日清晨雲嬈去惠蔭堂問安時,範氏的態度明顯和善了許多,自然是誥命的功勞了。
到得如意堂,崔氏妯娌雖因晚輩的誥命越過自身而態度有點微妙,不過帝王如此器重裴硯,老侯爺和太夫人都為此高興,她們也隻能恭喜罷了。又叮囑雲嬈務必謹言慎行,切勿辜負皇恩。
雲嬈自是恭敬受教。
平輩之中,明氏、秦氏和裴雪瓊與她相交甚好,也都為她歡喜。
孫氏和裴錦瑤固然心裡犯嘀咕,當著眾人的麵卻不敢表露,便隻道喜罷了。
唯有薛氏格外不自在。
昨日她在水榭裡故意挑起燕熙的話題,原是想逼雲嬈自亂陣腳,再無威勢可仗。誰知非但沒揭出雲嬈的短,還險些被裴硯懟得無地自容,那加封誥命的聖旨更是如一記耳光扇在臉上,讓她這當家少夫人大失顏麵。
從前不放在眼裡的小官之女,驟然躍居在她之上,擱誰心裡能夠痛快?
薛氏心裡憋著氣,見不得雲嬈出風頭的場麵,給太夫人問安後就借口有事早早走了。
雲嬈原也沒指望跟她處得多好,不過薛氏這般在意,倒讓她想起昨日沒空琢磨的一點細節來——
這些天出入侯府她都是讓賀峻驅車,半點兒沒勞煩府裡的人,薛氏怎會知道她去了哪裡?
除非有人盯著她的行蹤。
且先前賀峻曾提過,似乎有人暗裡尾隨於她,隻是不曾鬨出什麼,便沒讓賀峻去逮尾隨之人。
如今看來,莫非那人是薛氏安排的?
疑心既然生起,傍晚夫妻倆一道用飯的時候,雲嬈便跟裴硯提了此事。
裴硯聽後也沒覺得意外,隻是道:“她畢竟管著後宅,這種事未必是頭一次做。你既疑心,回頭讓賀峻盯緊些,問出主使。若不便與她對質,等我回來處置就是。”
雲嬈詫異道:“回來?將軍難道有事要出去?”
“不然你以為皇上為何忽然加封誥命?”裴硯吃飽喝足後擱下碗筷,拿旁邊備著的茶漱了口,道:“五日之後我與寧王率軍出征,這一去,說不準得多久。”
雲嬈才搛了肉末茄子,聽到這話,頓時覺得嘴裡那茄子沒了味道,囫圇咽了下去,道:“是外頭盛傳的流民之亂嗎?將軍可得保重自身!”
裴硯不置是否,隻是道:“此事暫勿宣揚。”
“我知道。不會亂說的。”
裴硯頷首,“那天聽你跟常媽媽念叨侄兒的滿月宴,我是趕不上了。明日陪你回娘家一趟,之後我不在京城,你出門務必帶著賀峻。”
他叮囑得認真,雲嬈自是用心記下。
裴硯則在歇了會兒後縱馬出府,踏著暮色趕往寧王魏鐸的府邸。
自打四月裡回京,他們其實一直在操練。
先前流民四起,嶺南地處偏遠,雖說亂民燒縣衙的動靜鬨得挺大,當地的節度使倒還能壓得住。青州那邊的情勢卻頗為嚴峻,哪怕朝廷派了禁軍過去,也沒能鎮住亂象。
承平帝一心要穩固東宮,先前都是選用太子推薦的將領,隻可惜魏元載學識有餘膽氣不足,始終沒能舉薦出堪當大任的猛將。
這數月間,當地節度使如同空置,朝廷的兵馬一波波派出去,非但沒扼住亂象,那流民之亂也從青州逐漸蔓延到齊州、魏州等地,眼瞧著是要往京城過來。
承平帝在深宮裡覺出危機,絲毫沒了書畫潑墨的雅興,也不敢再強保太子,少不得動用寧王和裴硯等人。
寧王既承皇命,自須用心應對。
一麵派人先行去打探,一麵與兵部商議戰事,既是想摸清先前幾番作戰的情形,也是想探探那位節度使究竟是何居心。
……
朝堂上為流民之亂憂心忡忡,尋常百姓家裡卻還算太平安穩。
哪怕因著亂象,有些嶺南、青州等地的東西運不到京城,也讓商戶不敢前往遠處做生意,對尋常官民而言,影響倒也不是太明顯。
譬如江家。
除了在京郊為官的江伯宣因流寇而格外操心,江慎在京城裡的小官職未受太多影響,仍如常點卯瀟灑度日。徐氏鋪子裡的生意雖不及從前紅火,卻也有寬綽的銀錢入賬,能讓兒孫優渥度日。
得知小夫妻倆要來娘家看望,便早早讓人在照月軒安排了小宴。
——那地方雖不算寬敞,底下卻挖了口深井,井蓋留有圓孔,這時節涼氣漫上來,再配上些冰塊,是個消暑的好地方。
這頭安排妥當,侯府的馬車便已至門前。
雲嬈與裴硯先去拜見祖母,再去看望蘇春柔和小侄兒江凇。
比起剛出生時皺巴巴紅撲撲的樣子,小家夥這會兒倒白淨了不少,胖乎乎的身子裹在輕薄透氣的小衣服裡,一身奶味兒睡得正熟。
蘇春柔則歇在榻上,正給孩子縫衣裳。
入伏之後暑熱愈來愈濃,徐氏怕母子倆捂出痱子,每日都讓人多買些冰放在蘇春柔房裡。流水般的銀子花出去,非但免了母子倆受暑熱之苦,也讓蘇春柔歇息調養得極好,臉色紅潤而神清氣爽。
雲嬈瞧她氣色身子都無恙,自是歡喜。
蘇春柔初為人母,氣質比從前更添幾分溫柔,心思也都撲在孩子身上,與雲嬈說話的間隙裡不時瞥向繈褓,唇邊笑意就沒停過。
姑嫂說體己話的間隙裡,她還努嘴指了指外間,低聲打趣雲嬈,“妹夫瞧著冷硬,對孩子倒像是挺有耐心。”
雲嬈抿唇笑著,不由望過去。
垂落的繡春紗簾隔開次間與臥房,因著質地極薄,其實外頭的人影動靜都頗為清晰。
孩子哄睡著後乳母暫時去了外頭歇息,小丫鬟頗有眼色的退到不遠處,此刻隻剩裴硯蹲在搖床旁邊。
他今日穿了身玄色長衫,玉冠錦靴襯得氣度威儀,方才還被休沐在家的江慎猛誇武將風範。這會兒卻靜靜蹲在那裡,一隻手探進繈褓,輕輕摩挲著嬰兒柔軟的肌膚,好半天都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唯有唇邊笑意愈來愈深。
蘇春柔不由低笑道:“我瞧他是喜歡孩子的。你們什麼時候有信兒啊?”
雲嬈被她打趣得有點不好意思,低嗔道:“彆胡說了!”
“怎麼就叫胡說了?”蘇春柔可不認。
二月裡雲嬈出閣衝喜時,她也曾滿懷憂慮,怕雲嬈應付不來侯門的長輩妯娌,更怕沙場征伐的裴硯性情剛毅,不懂得疼人。直到前次夫妻倆回門,見裴硯待雲嬈還算體貼,才放心了不少。
如今裴硯蹲在那裡逗弄孩子,如猛虎伏在嬌兒之側,不見狠厲,唯餘溫和。
年已廿六的男人,換在彆家早就當爹了。裴硯守著個嬌滴滴的妻子,難道就毫無觸動?
蘇春柔笑著捏了捏雲嬈的手。
雲嬈還不敢袒露她跟裴硯商量日後和離的事,瞧著裴硯那模樣,倒是想起來了——
他既沒打算做長久夫妻,今日陪她來娘家應是做給眾人看看,免得她被人猜疑不得丈夫歡心,繼而惹至親憂心。不過他一番好意,她卻不敢耽誤事兒,出征在即的人必定有許多事要籌備,耽擱在這裡終歸不妥。
待看完蘇春柔母子,她便以公事繁重為由請裴硯自去忙碌。
江伯宣不在家,裴硯與江慎父子幾個確實也無話可說,便自趕去寧王府中,隻說晚間來接雲嬈回府。
他離開後沒多久,江家又來了客人。
——是沈驪英母女兩個。
沈家與江家算是舊交,雲嬈與沈驪英自幼交好,時常上街同遊、踏青賞花。
如今雲嬈嫁進侯府,沈驪英也出嫁在即,因出閣之宴在七月初四,小江凇的滿月之宴在七月初八,沈家怕屆時太忙,有意提前道賀瞧瞧孩子,得知今日雲嬈回娘家,便緊著趕了過來。
小姐妹難得重聚,自是萬分歡喜。
徐氏備的小宴也派上了用場,在沈驪英母女探望過孩子後便請到照月軒中入席,並捧上甜酒。
這一入席,就消磨了整個後晌。
因沈驪英是要嫁到京城外,雲嬈日後與她相見的機會愈發少了,今日便似有說不完的話。且那甜酒釀得十分好喝,小姐妹倆慢敘閒聊之間,不自覺便喝了許多。
等晚飯後裴硯來接,就見雲嬈臉頰紅撲撲的,連眼神都稍有點迷離。
徐氏怕女兒喝多了在裴硯跟前失態,遲疑著道:“瞧她這迷糊樣子,是有點醉了。不如今晚就留在西竹館,明兒再著人送回去吧?”
“無妨。”裴硯見慣了醉漢,雲嬈這點兒醉意可算小菜一碟,想著西竹館不如枕巒春館諸事齊備,仍將她扶上了馬車。
賀峻驅車離開,徐氏站在府門前瞧著馬車沒入夜色,多少還是有點懸心。
雲嬈這會兒卻沒心思惦記彆的。
今日與小姐妹團聚,固然離彆令人傷懷,因沈驪英嫁的是早就相中的知根知底的人家,往後的處境不會坎坷,她其實很為好友高興。加之蘇春柔產後調養得極好,小侄兒又胖乎乎的十分可愛,這頓酒喝得可算暢懷。
此刻夜色褪去暑熱,她腦袋裡有點暈乎乎的,因著心緒極好,瞧向裴硯時都覺得這男人慈眉善目,不由浮起笑意。
裴硯看她傻笑,忍不住勾了勾唇。
“今兒是喝了多少?”他問。
“沒喝多少吧。”雲嬈拿手比劃,“母親備了一二……三壇甜酒,都喝差不多了。”
裴硯差點被她驚著,“三壇?”
“還有驪英和沈夫人啊,又不是我一個人喝的。”雲嬈笑眯眯望著他,在馬車拐彎時身子微晃,趁勢靠在裴硯肩頭。
然後她就懶得挪動了,隻是嘀咕道:“比起將軍的酒量,我這點算不得什麼。”
裴硯看她喝醉了身體泛軟,怕路上磕著,便拿手臂將她兜在懷裡,笑道:“那你加把勁,回頭超過我。”
“我哪有那本事。”雲嬈笑嘻嘻的。
裴硯小心翼翼地攬著懷裡的軟玉溫香,隨口道:“今日在寧王府碰見燕熙,他說想隨軍出征,到沙場上曆練。”
“唔,那也挺好的。”
雲嬈靠在他懷裡,酒意上湧時有點犯困,腦袋迷糊間隱約猜到裴硯的意圖,便仰頭衝著他笑,“你也不必拿燕公子來試探,我跟他沒什麼。哪怕你這會兒把我送出侯府,也無需我去操心他的前程。”
“不過他是哥哥的好朋友,若能得償所願,也……”
她的聲音漸而含糊,就那麼靠在他身上睡了過去。
裴硯垂目,視線落在她修長的眼睫。
他不是心胸狹隘之人,也不至於計較雲嬈出閣前的舊事。
不過,看出她並未如旁人揣測的那般喜歡燕熙時,哪怕明知兩人是終將和離的假夫妻,心裡卻還是湧起一股高興的情緒。
他小心將睡著的人兒兜在懷裡,借著外頭燈籠灑進來的昏暗光線,視線從她的眼睫徐徐挪開,從細碎的鬢發到白嫩的耳垂,從酒後泛紅的嬌豔臉頰到柔嫩的朱唇。
睡夢裡的她輕輕舔唇,不知是不是在回味果酒的甘甜。
裴硯的腦海裡卻仿佛被烙上了她舔唇的模樣。
那樣柔軟的氣息……
他瞧著懷裡嬌嫩的臉頰和朱唇,亦清晰感受到少女身上獨有的嬌軟,腦袋裡克製不住的湧出一些念頭,怎麼都壓不下去。
唇舌無端乾燥,他竟然……想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