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1 / 1)

和離前夜 歸去閒人 4372 字 4個月前

裴硯做事倒是挺麻利的,很快就洗漱乾淨,穿著寢衣出來了。

迥異於身著鎧甲時的威儀和在家宴上的疏冷姿態,回到住處的他倒有幾分疲憊散儘後的散漫。那身寢衣也挺合身,將寬肩窄腰勾勒得分明,洗淨的頭發還沒太擦乾,水珠順著下頜流入脖頸。

雲嬈隻看了一眼,就趕緊收回視線。

裴硯知道自己身板兒不錯,見狀唇角微動,故意熱乎乎的走到她跟前,“水有點燙了,下回多摻點涼水。”

“好。”雲嬈目不斜視,溫聲答應。

裴硯又往前兩步看向床榻。

錦帳半卷,裡頭的合歡被褥都已經鋪好了,兩個枕頭並排放在那裡,燭光下引人遐思。

他稍稍躬身摸了摸繡被,頷首道:“質地倒不錯。”

雲嬈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了。

其實裴硯回來之前她就想過夫妻相處的事情。

按她先前琢磨的,裴硯幼時在侯府受了委屈,如今憑本事掙出一片天地,顯然不會是任人拿捏的性子。先前順著範氏的安排成親衝喜,想必是為了迷惑北夏,如今戰事告終外患消弭,他又怎會順了範氏的心思,真將婚事搭進去?

八成會另有打算。

不過這畢竟隻是雲嬈的揣測,她與裴硯見麵不過三次,並不清楚這男人的性情,為免暴露小心思,還是鋪了兩人的床榻,還把出閣前母親叮囑的話回想了一遍。

此刻見裴硯誇讚床褥,她心頭突突直跳,有點懷疑裴硯是真要睡在這裡。

心念電轉之間,神情難免有所變化。

裴硯悉數看在眼裡,覷著她進退兩難的模樣時,愈發覺得這小姑娘有點意思。

不過五大三粗的男人,總逗人家小姑娘也不是個事兒,裴硯見好就收,順著這話茬道:“看來我那嫡母還算體麵,沒在起居上苛待你。”說著,又側頭望向外間,“外麵有床嗎?”

“有的有的!”雲嬈趕緊回答。

這心思太過明顯,裴硯險些被她逗笑,又怕小姑娘臉皮薄,隻好忍著笑道:“我不慣與人同床睡,既然外間空著,我去外麵睡。”

雲嬈也知方才有點外露了,忙描補道:“將軍不在的時候,我都是讓青靄她們在外間值夜。如今將軍既回來了,她們不必留在屋裡,我便換了副床褥以備不時之需。將軍征戰勞苦,不如我去外麵睡,好讓將軍在裡頭安歇。”

裴硯挑眉,“你睡外麵?”

“是呀,那張床比這個窄仄些,隻怕會委屈將軍。”雲嬈這話倒是認真的。

裴硯軍旅之人不挑這些,瞧著她那小模樣,卻無端想起臨行那夜他夜闖住處,她在榻上安靜看書的模樣。

“就你這警覺,睡外麵被人搬走了都不知道。還是我去吧,還能順道守夜。”他硬生生尋了個借口,隨手將打濕的櫛巾丟在旁邊,自管抬腳去外麵睡覺。

雲嬈拗不過他,隻好將那櫛巾拿回去,而後命人換了一桶水慢慢沐浴洗漱。

等她從盥洗房出來,外間已然熄了燈盞。

便也熄燭睡下。

……

翌日清晨,雲嬈早早就醒了。

倒不是她勤快少眠,隻是心裡惦記著事情,不好在裴硯回來的頭一日就睡過頭,醒得便早了些。

她披衣起身,趿著鞋走出內室到對麵次間探頭瞧了瞧,見被褥堆在那裡,裴硯卻不見了蹤影,猜得他是晨起練武,便先去更衣。

外麵金墨聽見動靜,忙進來伺候。

盥洗後坐在鏡前,手巧的綠溪幫忙梳發髻,雲嬈瞧著鏡中人,琢磨待會該如何跟裴硯提起那件事。

事情發生在四月初。

彼時雲嬈才從彆苑回來沒多久,雖說腳傷已經痊愈,卻還是打著靜養的旗號甚少出門。

因在彆苑時談得愉快,富春堂的賀夫人差人將賀掌櫃的雕版帶過來,她正好閉門觀摩鑽研,琢磨賀掌櫃給她的那幅畫該如何雕刻。

那日後晌,雲嬈原本坐在榻上,跟青靄商量怎麼雕好那幅版畫,卻忽然被院裡的一陣吵嚷打斷。

讓人叫進來一問,才知道是在查東西。

原來四日之前太夫人在府裡閒逛,衣裳上嵌的一顆貓兒眼鬆了,不知是落在了哪裡。

那東西原就是貴重之物,又是太夫人亡故的姐姐所贈,太夫人回屋察覺後甚是懊惱,便讓人四處找找,想儘量給它尋回來。

仆婦們遍尋不獲,難免揣度是有人貪圖珍寶,撿到後藏了起來。

於是如意堂的貼身仆婦丫鬟細細回想,估摸出東西遺落的時辰和位置後,列出了當日經過那裡的上下人等。

薛氏原本覺得這種事不宜張揚,當暗裡細細查問。誰知範氏見太夫人心痛於亡姐遺物,三說兩勸之下,竟說得太夫人動了怒,以有辱門風為由,下令管事的徐嬤嬤帶人,打著檢看各處規矩的旗號挨個去搜那幾個有嫌疑的仆婢。

雲嬈聽到這種事,哪有不氣的?

但爭辯並無半點用處,徐嬤嬤拿著太夫人的意思,便是雲嬈不準,底下人也渾水摸魚地闖進了綠溪的住處。

誰知片刻後,竟真叫她們搜了出來!

那仆婦捧著貓兒眼出來時,非但雲嬈和綠溪等人,連徐嬤嬤都愣住了。

但事已至此,徐嬤嬤好容易找到了失物,當即讓人將綠溪帶到如意堂的太夫人跟前複命。

雲嬈怕綠溪吃虧受委屈,顧不得腳傷,也自跟了過去。

到了如意堂,哪會有好事?

太夫人原就動了怒,既然徐嬤嬤查到了東西,又是她原就不太待見的小門小戶來的丫鬟,對此事深信不疑,立時就要處置綠溪。

薛氏婆媳見太夫人動怒,便隻隔岸觀火。

明氏等人都不在場,更勿論幫忙。

剩下個範氏坐在那裡,臉上也堆滿怒氣,直斥綠溪貪心過重不守規矩。嘴裡還牽三掛四,說裴硯原就是姨娘所出疏於管教,好容易娶妻成親,誰承想碰上這麼個沒規矩的丫鬟,當真是給二房丟人雲雲。

言語之間,似已斷定綠溪的罪名,還打算拿這事兒立規矩。

雲嬈卻哪裡肯依?

貓兒眼那樣貴重的東西,莫說綠溪這個小丫鬟,就是尋常人偷了,也得判個三千裡的流放和苦役之刑。若再加上奴婢偷盜主家財物的罪名,怕是難逃一死。

更何況,雲嬈壓根不信綠溪會動這玩意兒。

眼瞧著太夫人和範氏是要草菅人命,雲嬈隻將綠溪死死護在身後,決不許那些仆婦碰半個手指頭。

如意堂裡一時鬨開,太夫人愈發生氣,臉都快黑了。

正鬨得不可開交,老侯爺裴固不知是從哪裡聽說了風聲,竟親自趕了過來。

對著太夫人和範氏一疊聲的質疑,裴固沒說旁的,隻是在綠溪和雲嬈臉上打量。

按理說,內宅一個小丫鬟是否有罪根本無需他留意,哪怕被蒙冤打死也無妨。但事情牽扯的是枕巒春館,裴硯臨行前又特地留了那樣一張紙條……

等太夫人夾雜著怒氣將事情說完,範氏又在旁自請約束不嚴之罪,裴硯有些不耐煩地拍拍桌子示意她們安靜。

“不過是個石頭罷了,既已找了回來,何須鬨出這麼大陣仗。老二還在前線打仗,這事兒誰說了都不算,等他回來自己定!”

他鮮少這樣說話,太夫人頓時愣住了。

“偷竊主家財物這種事豈能縱容,若不嚴懲……”

話還沒說完,就被裴固沉著臉打斷——

“我說了,等老二回來再做定論!把那丫鬟放了,誰也不許再議論此事,更不許張揚!”

說罷,竟自拂袖離開,剩太夫人和範氏麵麵相覷。

這件事便暫且算了。

但於雲嬈而言,此事卻仍是一塊心病。

那日老侯爺雖下了封口令,府裡也沒人再提那顆貓兒眼,但太夫人既認定是綠溪私藏主家財物,這事兒隻要不查明白,綠溪便要平白蒙受冤屈嫌疑。

先前她牢記裴硯的叮囑儘量息事寧人,如今他既回來了,便無需忍氣吞聲委曲求全了。

雲嬈擬好措辭,趁著夫妻倆一道用飯的時候,便將事情跟裴硯說了。

裴硯跟侯府的人向來關係疏冷,聽見這樣的事竟沒覺得意外,隻問道:“當時是祖父趕來平息了此事?”

“是啊,若非侯爺趕來,我哪能攔得住長輩。”

裴硯聞言竟自哂笑,“難得他也有守信的時候。”

這話說得有點陰陽怪氣的,雲嬈沒敢接話胡說,隻給他盛了一碗瘦肉粥。

裴硯迅速把粥喝完,叮囑道:“寧王那邊還有安排,我今日需先出去一趟。這事我會處置,你不必跟她們掰扯。”

說完,又喝了兩口湯,漱口後換上衣裳,自管大步出門去了。

雲嬈昨日既已露臉,也不好再以靜養的由頭躲懶,加之裴硯回來後無需再如小烏龜般躲在屋裡,便也換好衣裙去婆母處問安。

如她所料,範氏的臉色並不太好。

但裴硯才扛著近些年罕有的戰功回京,性情又跟茅坑裡的石頭般又臭又硬,她一時半刻不便拿捏人,縱有不滿也隻能忍著罷了。

慢吞吞地在兒媳環侍中用完飯,便動身去如意堂。

到那邊,正巧碰見了長房婆媳和裴雪瓊。

問安落座後閒扯了幾句家常,趁著眾人喝茶暫歇的間隙,明氏倒想起了一件事,“先前二哥病著沒回門,如今他既回來了,二嫂你記得提醒他留出日子回門,可彆讓人笑話咱們侯府禮數不周。”

她的語氣裡藏了打趣,雖是說給雲嬈的,卻不無提醒座中長輩的意思。

上頭太夫人還真被她提醒到了。

先前雲嬈護著綠溪與她針鋒相對,著實把太夫人氣得不輕。不過時隔半月,她在兒孫環繞中笑口常開,倒漸漸忘了那一茬。

昨日裴硯隨寧王回京時得太子率百官迎接,著實給侯府狠狠增了許多光彩,皇家賞賜裡也有兩份是給侯爺夫婦的,她收了厚禮,倒也惦記著這點功勞。

此刻聽見這話,便頷首道:“這倒不錯。你回門要用東西車馬,隻管跟你大嫂嫂說,彆藏著掖著。”

雲嬈出閣兩月後總算等來這消息,也是喜上眉梢,起身行禮道:“多謝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