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遇(1 / 1)

和離前夜 歸去閒人 3854 字 4個月前

雲嬈被恭喜得滿頭霧水,後麵綠溪也湊過來,問道:“怎麼回事?刻出什麼名堂了?”

青靄將懷裡抱著的錦盒擱在案上,取出裡頭的一卷畫軸,將緣故慢慢道來。

事情起於前陣子雕好的那幅經變圖。

雲嬈自從五歲時在父親的指點下頭一回捉刀雕刻,這些年刻刀用廢了不知多少,將手藝磨礪得十分出色。

不過江家不開書坊,她也無需靠刻字糊口,先前也隻是當愛好罷了。後來瞧見寺裡的經變圖,覺得版畫比刻字還有趣,便也嘗試著雕刻幾幅,畫麵由簡而繁,因技藝精湛,還曾被住持盛讚。

時下崇尚禮佛,雲嬈為求徐氏康健,便常幫寺裡刻些經變畫,權當為母祈福。

先前的幾幅雖則精美,卻也沒人追問來處。這回雲嬈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幫東園寺雕刻的那幅《祗園說法圖》,非但底圖畫得精美,雕刻時也費了許多心血,線條有力圖樣繁密多變,連同人物神情都頗為傳神,印出之後廣受讚譽。

十餘日前,富春堂的東家賀仙之攜妻女去寺裡進香,瞧見那幅經變圖後甚為讚歎,特地尋到住持跟前詢問雕刻之人。

住持不好道出雲嬈的身份,先詢問他來意。

賀仙之便說他有意刻印一套山水人物畫,跟畫師們都說好了。隻是他家的刻師多半工於文字,版畫上的技藝頗為生疏,且畫作講究氣韻,非但要有精湛的雕刻技藝,也須對書畫有點造詣,方能刻出精髓。

因版畫雕刻起來太慢,他打算請四五位刻師合力來做。目下隻尋了兩位老刻師,瞧著寺裡那幅圖十分精美,便欲請教背後之人。

住持聽聞,倒覺此事甚好。

不過雲嬈畢竟是女眷,他不便透露太多,加之東園寺與靖遠侯府素無往來,便讓人給徐氏遞了消息,請她代為轉達。

“住持說了,少夫人若願意刻這些圖畫,隻管給富春堂回個消息,賀先生自會設法深談。”青靄興衝衝的說著,又指了指那卷畫軸,“這是賀先生摹的畫,先請少夫人瞧瞧,若這幅能雕刻好,旁的自然無礙。”

雲嬈展開那畫卷匆促掃了一眼,心頭也自砰砰跳了起來。

十來年的習練,她其實也想一展身手。

先前母親幫她挑中燕熙,也是因他家有座不小的書坊,能讓雲嬈往後有用武之地,安心做喜歡的事情。

如今她雖嫁進侯府,對版畫的熱愛卻未減分毫。且看裴硯那架勢,當時由著範氏安排衝喜是為邊塞戰事著想,未必真心願意接納這樁婚事,等邊塞戰事了結,未必不會有變數。

她往後會在侯府留多久,這事兒沒人說得清楚,但版畫卻是她願意終身去做的事。

雲嬈捏著畫軸,不自覺看向常媽媽。

常媽媽今日也去了江家,見狀溫聲道:“夫人說,侯府自恃身份,未必願意讓你做這種事,免不了嘀咕念叨。但若你真心想做,倒不必太顧慮。真到了水火不容的時候,正好掰扯清楚了回娘家去。家裡養得起,更不會束著你的手腳。”

這是徐氏的原話,雲嬈聽後忍不住有點眼眶微熱。

她確實有此顧慮。

以她如今的身份和處境,若真去跟富春堂詳談此事,一旦被人察知,大抵會斥為與商賈同流牟利——迥異於明家自掏腰包襄助學子的私刻,富春堂是靠刻書賺錢的,即便賀仙之初衷不錯,也難免被薛氏之流鄙棄。

但論私心,雲嬈卻很想做這種事。

時下坊間刻書時多半是文字,所刻的畫作極少,也隻經變圖、年畫等刻得多些。

賀仙之選的這幅畫是頗有名氣的佳品,若真能將這套山水人物畫刻印出來,許多人難以企及的畫作便可飛入尋常百姓的門戶。

哪怕刻本不及墨本精美,卻也彌足珍貴。

於她也是一次磨煉。

她攥著畫軸,看到常媽媽臉上的笑意,而陪伴她長大的青靄與金墨站在兩旁,眼底也暗藏期許。

就連綠溪都有點蠢蠢欲動,低聲道:“少夫人去見長輩時總是拘束著不得自由,隻有回來了才能見些笑意。府裡規矩重,總歸要做些喜歡的事,這日子才好熬下去。”

更何況這婚事原就是強扭的瓜,日後若處得好便罷,若真是誌趣不相投,未必不能各奔前程。

綠溪沒敢說這句話,這些天積攢的忿忿不平卻呼之欲出。

雲嬈忍不住戳戳她的臉蛋。

“瞧你,嘴巴撅得都能掛油壺了。”她嘴上打趣著,將畫卷暫且收起,道:“富春堂不急著回消息吧?我再想想。”

有母親和兄長撐腰,她便無需擔憂範氏之流的態度。

隻不過賀仙之既有心做此事,從畫師潤筆到刻師之功乃至刊印售賣,總需投入許多精力和銀錢,這底板定得極精美才行。否則,非但耗費銀錢,也辜負富春堂的苦心和其餘刻師的心血。

她總需詳談一回,對自家技藝有足夠的把握,才敢去接這重任。

……

因闔府女眷前往彆苑小住的日子近在眼前,雲嬈又是剛嫁進來的新婦,單獨出門需稟明婆母首肯再安排車馬,繁瑣得很,便沒去找不痛快。

到三月初八那日,先隨眾人前往彆苑。

裴家的這處彆苑在京郊的白雲嶺,離京城不算太遠,卻是個疊嶂層巒圍出來的好地方。

依著或起伏或平緩的地勢,非但有茂林清溪,梅坡花海,還藏著幾處溫泉,向來都是京城權貴所鐘之處。

裴家當初也是從沒落的勳爵手中購得彆苑,又請工匠精心修繕,雖說地方不太大,屋舍卻還算齊備,每年春秋時節都能來小住。

如今春色未暮,正是繁花如錦時。

成群的仆從擁著一溜馬車駛過長街,京城的百姓早已見怪不怪,隻議論著高門貴戶踏青的所在,而後呼朋喚友地去踏青。

雲嬈這回隻帶了綠溪和青靄,連同衣裳包袱等正好用一輛車。

長輩們的車馬在隊伍之首,她不必趕去伺候,倒可以趁機賞玩兩側的風光。

自幼長於京城,風物已然看慣,但每年春光鋪滿時仍能從中尋到新的趣味。她未嫁時除了與母親和長嫂踏青進香,也常常與沈驪英等好友相約出行,如今婚後不便,好容易能從侯府出來透口氣,難免格外歡欣。

主仆幾個就著蜜餞賞玩春光,到彆苑後,與明氏、秦氏一道住進了梨香小院。

——這座彆苑重在觀景宴飲,屋舍院落終歸有限,太夫人自然獨占一處最寬敞的,掌著中饋忙於庶務的薛氏也需有個單獨的院落,長房的崔氏帶了裴雪瓊和裴玉琳姐妹倆,範氏帶了裴錦瑤和她最喜歡的孫氏,剩下明氏、秦氏和雲嬈共居一處。

院落不算大,勝在彆致,正屋和東西廂房各有三四間屋舍,住起來其實還頗寬綽。

眾人安頓好行李正是傍晚時分,陸續到太夫人處聚齊。

薛氏先前早已派人來備了豐盛的小宴,又請個樂伎吹奏鼓樂助興,還折了盛放的花枝供在瓷瓶裡,擊鼓傳花時正可拿來用。

雲嬈與秦氏居於席末,也無需去眾星捧月的太夫人跟前奉承,隻需偶爾伺候婆母便可,上首幾位說說笑笑,連帶幾位姑娘都格外活潑。

這樣的氛圍,倒是雲嬈在裴家頭一回體驗。

沒了在如意堂的口角爭鋒,各自聽曲觀舞說說笑話,又有佳肴果品佐興,倒真是有家人團聚共同取樂的趣味了。

這場小宴直至夜半方散。

踏著皎皎月色回院時,就連平常喜歡獨來獨往的秦氏都比平常話多些,加之明氏和婉平易,閒聊著回去各自歇下,讓這一日頗為圓滿。

翌日起得遲些,三人從容梳洗過後到流杯亭聚齊,就著山景用了晌午飯,等太夫人歇完午覺便到近處賞玩。

途中風景自不必說,還碰見了不少人家。

最熟絡的便是薛氏的娘家安國公府。

兩下裡碰見,對麵也是綺羅珠翠簇擁著年近花甲的國公夫人,剛從她家圈起來的溫泉回來,要去看近處初綻的成片海棠。

兩位老人家都乘著肩輿,讓仆婦駐足後攙扶著起來,各自握住了手熱情寒暄。

因薛氏是嫡幼女,論輩分,如今的安國公夫人其實算是她的伯母,加之年歲更小些,對裴家太夫人便頗為客氣。末了,又說後日起薛家在近處有有小宴詩會等事,打算邀請這些天來白雲嶺踏春的彆家女眷一道賞玩,請裴家務必賞臉。

裴太夫人哪有不應的?

薛家非但爵位高,因著宮裡薛賢妃和膝下公主的關係,在皇上跟前都能有一席之地,在白雲嶺占的地方也格外寬敞,每回宴請都是大手筆。

如今薛氏在裴家主掌中饋勞心費力,是兩層長輩都器重心疼的媳婦,既碰見了,自然都得去捧場。

薛氏顯然也為此頗為得意。

怕太夫人累著,翌日隻在彆苑附近的溪水旁散散心,到娘家設宴那日便盛裝打扮著往薛家彆苑去。

——非但三位長輩,連原本不太想去湊熱鬨的妯娌姑嫂都一個不落,全招呼了過去。

也是這場宴席,讓雲嬈終於聽到了關乎裴硯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