妯娌(1 / 1)

和離前夜 歸去閒人 3707 字 4個月前

有裴硯的叮囑在前,秉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古訓,雲嬈沒頂撞範氏這無事生非的訓誡,免得她擺著婆母的款兒窮追不舍。

既是恭順受訓,範氏也就不好嘮叨了。

一頓飯不尷不尬地吃完,範氏留了裴錦瑤幫她打理外頭新送來的絲線,三個兒媳各自回去。

秦氏滿腹心思都撲在醫術上,每日在屋裡搗鼓藥材調養夫君身體,甚少摻和侯府的雜事,跟妯娌姑嫂也都不親不疏。

出了惠蔭堂後同她兩位嫂嫂行禮道彆,片刻都沒多留,徑直奔住處去了。

雲嬈有一段跟孫氏順路,難免同行。

春雨淅瀝,打濕廊下初綻的桃花,青透的迷蒙雨氣籠罩著花木亭榭,若細細漫步賞玩實則彆有滋味。

孫氏卻似有些煩厭,皺著眉道:“原還想著去看看花,這雨下得實在心煩,也隻好回屋躲著了。”見雲嬈瞧著雨幕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她又道:“還在想方才的事?”

“什麼?”雲嬈沒太明白,回頭看她。

孫氏便笑道:“婆母那也是關心情切,擔憂二哥的傷勢罷了。我剛嫁進來的時候也沒少聽婆母訓話,你彆太放在心上。”

這話看似安慰寬解,雲嬈卻不敢輕信,便淺笑道:“怎麼會呢。原就是我疏忽大意,莫說照料將軍的起居,連他的去處也不知曉。婆母教訓得很是,往後我自會留心。”

“你能這樣想,也就不辜負婆母的苦心了。”孫氏笑吟吟的,又扯了幾句閒話,等行到岔路口便互相道彆,拐往自己住的停雲館。

等回院後掩上屋門,貼身丫鬟含春服侍她換衣裳時,孫氏想著方才的情形,不免搖頭,“說起來,我這位婆母還真是眼光獨到。拿捏不了我和五弟妹,便挑了這麼個小門小戶的丫頭,被無端找茬還能逆來順受。我還以為她心裡憋著氣,會口出怨言呢。”

含春笑回道:“她能嫁進侯門已是走運了,討好長輩還來不及,哪敢有怨氣呢。”

“也是。二哥本就不討喜,她背後又沒人撐腰,但凡敢頂撞半句,婆母怕是有一百句能訓斥她。瞧著吧,好戲還在後頭呢。”

孫氏昨兒沒能跟裴見澤作畫,這會兒便讓人取了顏料,讓人掩上窗扇隔開雨聲,自去描畫那副牡丹仕女圖。

……

雲嬈這會兒卻仍沉浸在雨聲裡。

枕巒春館背靠矮丘,不遠處還有一方小池塘,引了外頭的活水進來,種了半池荷花。

相較於如意堂後麵精心築造的景觀,這小池塘在侯府實在不起眼,尋常也幾乎沒誰會大老遠來賞看。

這倒便宜了雲嬈。

春日青嫩的草木在雨幕裡青翠微搖,天地間唯有細潤的雨聲,坐在臨水的涼亭裡,看著水麵蕩起的一圈圈漣漪時隻覺清新而安靜。

從前在閨中時,她最喜歡跟母親和長嫂坐在窗邊喝茶聽雨。

也不知這會兒她們在做什麼。

雲嬈帶著綠溪在雨中坐了半晌,回院時已平靜如常,待用過午飯歇了會兒,便仍起身往小書房去。

等傍晚時分雨收雲散,仍去拜見長輩。

暖春三月,氣候已十分宜人。

雲嬈跟著範氏到太夫人住的如意堂時,裡頭已聚了好些人,見二房婆媳過來,太夫人便笑著招招手。

“來得正好,正想跟你們商量呢。”太夫人被薛氏婆媳哄得滿麵笑意,向範氏道:“前兩日咱們都是去彆處赴春宴,如今天氣既暖和了,也該出去走走。她忙活了半個月,京郊的那處院子都收拾好了,不如咱們去小住幾日?”

說著話,便睇向薛氏。

薛氏一身明豔打扮,陪坐在太夫人旁邊,笑道:“兄弟們還有要上學的,去不去全看他們。咱們這邊,母親、四弟妹和兩位妹妹都去,祖母近來身子骨硬朗,也想出去活動活動筋骨,二嬸,你覺得怎樣呢?”

範氏前些日來如意堂時,絲毫沒聽誰提起去彆苑小住的事,今日聽見這話,顯然是長房早就商量好辦妥了,單等著通知她呢。

且太夫人都要去,她哪能說不去的話?

便隻笑道:“難為你費心準備,既然都收拾出來了,豈能辜負這番苦心?彆說是我,她們幾個也是要去的。”

“二嬸嬸這樣捧場,咱們這回可就熱鬨了!”薛氏笑得金釵輕搖,雖得了範氏允諾,卻還是向孫氏等道:“你們都有空暇吧?”

孫氏原就覺得府裡悶得慌,樂得跟過去散心,自然點頭稱是。

裴錦瑤待嫁的年紀卻尚未議定婚事,也很想去外頭露個臉,聞言自是欣然。

倒是秦氏有點放不下丈夫,有點遲疑地道:“我還是留在府裡吧,好照看湯藥。”

薛氏當即道:“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我昨兒瞧老五出門時比往年可精神多了,不過是小住幾日罷了,耽誤不了什麼,你也該鬆快鬆快。”

她一副大包大攬說一不二的模樣,範氏明知她是有意顯擺能耐,卻不敢掃太夫人的興,便勸道:“無妨,讓旁人照料吧。”

婆母既已發話,秦氏隻好答應。

薛氏見狀,便笑向太夫人道:“既是都要去,我就讓人安排。咱們初八動身過去,祖母覺得如何?”

闔府女眷的行程在她談笑間決定,薛氏將二房幾位都問過,卻偏偏漏了才進門的雲嬈,隻管問太夫人去彆苑後想如何取樂。

這姿態非但藐視雲嬈,連範氏臉上都有點尷尬。

對麵明氏大約是實在看不下去,笑向雲嬈道:“二嫂剛嫁過來,還沒去過咱們的彆苑。那邊風景很不錯,裡頭還有座漂亮的書樓,或許你會喜歡,到時候我陪你去瞧瞧。”

她的聲音溫和,性情也頗寬柔。

雲嬈嫁進侯府快一個月,雖說平素甚少摻和家事,晨昏定省時在如意堂碰見妯娌姑嫂,對各自的性情漸漸也摸出了幾分。

薛氏仗著家世過人,眼高於頂也不是這一兩天了,耀武揚威起來,彆說是她,連範氏都會擠兌暗諷。

就連身為侯府嫡女的裴雪瓊都曾暗裡被奚落了幾回。

倒是明氏性子和婉,先前天氣好的時候還與裴雪瓊一道邀雲嬈賞玩侯府後花園,很是通情達理。

此刻她有意化解,雲嬈自然接了話茬。

連同秦氏都不滿於薛氏的張揚做派,一道聊了起來。

這般閒聊著,等眾人一道在如意堂用完了飯,薛氏婆媳和範氏、孫氏留下來陪太夫人推牌,旁人則各自回屋。

因方才說起明氏新得了一幅《秋山圖》,用筆設色十分獨到,裴雪瓊很想一睹真容,見雲嬈也有興致,便拉她一道順路去瞧。

剩下裴玉琳因要嫁入王府為妾,這陣子沉溺在保養肌膚容色,對畫作無甚興致。秦氏惦記著新製的藥丸,要趕回去瞧瞧火候。裴錦瑤原本想去湊個熱鬨,見裴雪瓊竟邀了雲嬈,當即就謝絕了。

等雲嬈她們拐過遊廊,她幾步趕上秦氏,撇嘴道:“五嫂嫂,你說四妹妹怎麼這樣!”

秦氏被她問得一頭霧水。

裴錦瑤便道:“她原是小門戶,靠著衝喜才能嫁進咱們府裡!母親都不太把她放在眼裡,偏巧四妹妹把她當個寶,做什麼都幫著她。”

“性情相投罷了,這有什麼。”秦氏雖不愛摻和是非,在侯府日子久了,對各自的性情多少有些把握。

裴錦瑤卻不以為然,“二姐姐尚且對她愛答不理,四妹妹怎麼說都是咱們侯府的嫡女,卻偏要自降身份!她的出身可比咱們差遠了。”

這話說得就有些不好聽了。

秦氏不甚在意門戶高低和身份嫡庶,便隻道:“終歸是二哥明媒正娶來的,宮中皇後尚且能出自民間,人各有命罷了。何況二嫂家也算書香傳家,她兄長年紀輕輕的進士及第仕途順遂,算起來可比你五哥還強些,我都羨慕呢。”

她不好議論旁人,隻將自家丈夫裴見祐擺出來,半認真半玩笑的提點。

裴錦瑤沒能從她嘴裡尋得讚同,隻好嘀咕道:“進士怎麼了,過些日子春闈放榜,我三哥肯定也能高中!”

……

明氏的那幅《秋山圖》讓雲嬈一飽眼福,隔日後晌,青靄又從外麵拿來了一幅畫軸。

春風柔暖,雲嬈今兒偷了個懶,正坐在窗邊翻看話本解悶。

青靄跟常媽媽進了院,滿臉喜色地奔向小書房。

她倆今日外出,一則是替雲嬈采買些胭脂水粉和紙墨,再則是順道去趟江家,好幫雲嬈瞧瞧家人的近況。

雲嬈聽見院門口的動靜,瞧見青靄則喜滋滋的模樣,還以為是娘家有什麼喜事,不由擱下書卷起身往外走,想快些聽個好消息。

誰知青靄一進門,竟笑嘻嘻道:“恭喜少夫人,上回刻的那幅雕版可算是刻出名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