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1 / 1)

和離前夜 歸去閒人 3156 字 4個月前

雲嬈才剛喝口香茶歇了歇腳,撞上裴硯詢問般的目光,一時間倒有點猶豫。

方才一圈拜見下來,她看得出裴硯跟侯府的人實在不算親密,莫說幾位兄弟妯娌,就是對父親裴元曙和裴固都頗冷淡,說的話加起來不到五句。

且自始至終神情疏離,不曾流露半分笑意。

可雲嬈明明記得今晨在枕巒春館外他其實是笑過的,哪怕笑得很淺,也比在如意堂時溫和多了。

這會兒徑直告辭,絲毫不顧裴元曙父子的臉色,足見生疏。

雲嬈既嫁給了裴硯,不論自願與否,如今還是得跟夫君安穩相處。且論私心,她也不太想留在這裡聽長輩們扯閒話。

不過畢竟是新婦,今日拜見來的是如意堂,往後晨昏定省還是得去婆母的住處,若不先認個路,未免有點尷尬。

心念遲疑間,忽覺手腕被人按住。

就見三弟妹孫氏含笑道:“二嫂昨兒剛進來,吃住可還習慣麼?”

雲嬈的年紀比她小好幾歲,被這聲“二嫂”叫得心裡一顫,隻好笑回道:“都很妥帖,沒有不習慣的。”

這麼一打岔,裴硯就沒再等雲嬈,自管讓人扶著出了院子坐肩輿回去養病了。

剩雲嬈坐在如意堂裡,聽長輩們嘰裡咕嚕地扯了一大堆,陸續送走外頭還有事的男人們和回屋喝藥的裴見祐夫婦,隻等將近午時才散了。

崔氏和薛氏婆媳倆說笑著往東走,明氏和裴雪瓊落後她們半步,臨走時衝雲嬈笑了笑。

孫氏則先送婆母回住處。

柳姨娘膝下的裴錦瑤年已十六,卻還沒定下人家,雖說在雲嬈跟前擺著侯府千金的譜,對嫡母卻頗討好。見範氏似要同雲嬈說話,她竟自搶先一步趕上去,親熱地扶住範氏的手臂,提醒她當心腳下。

雲嬈心裡對範氏藏有芥蒂,樂得不去伺候,隻依禮數陪在旁邊。

沿著遊廊走一陣,便是範氏住的惠蔭堂。

範氏尋個由頭打發裴錦瑤離開,見雲嬈一直規規矩矩地跟在旁邊,心裡舒坦了點,道:“老二是個武將,難免性子粗豪脾氣剛硬,你既嫁了他,平日裡該多加勸說,再不能如從前般我行我素。”

“媳婦記著了。”雲嬈口中道。

範氏便又拍了拍孫氏的手,“往後你們就是妯娌了,你進府更早些,平日裡也該多加照顧,彆叫她在咱們府裡受委屈。”

“那是自然!二嫂生得好模樣,性子又溫柔和善,我喜歡得很呢!”孫氏笑著打起簾子,和雲嬈一道安頓範氏用過午飯,到裡頭歇下午覺後才動身告辭。

出了惠蔭堂,妯娌倆都得往西走。

孫氏吩咐了丫鬟去折花枝,又向雲嬈道:“咱們府裡如今是大嫂嫂管內院的事。她是公府出來的,又是賢妃娘娘的堂妹,見識氣派自然遠勝旁人。往後你院裡要什麼東西,或者跟婆母和我說,或者打發人去找她都行。”

她在如意堂時有意避著薛氏的風頭,這會兒倒是開了話匣子,將薛氏一頓猛誇,仿佛那是個萬般周全的人物。

雲嬈也不知真假,照單全都聽了,到岔路時與她辭彆而後回枕巒春館去。

孫氏就近看了幾株尚未凋謝的茶梅,等丫鬟剪來新開的花枝,又親自插瓶讓送去惠蔭堂給周媽媽。

那邊周媽媽接了,便送進臥房。

裡頭範氏仍舊躺在榻上,卻還沒睡著。

聽見動靜,她抬起眼皮看了眼花瓶,問道:“老三媳婦送來的?”

“可不是麼,三少夫人待您向來有心的。”

範氏不置是否地笑了笑,又道:“那你瞧新來的這位呢?”

“夫人親自挑的人自然錯不了。”周媽媽笑著,往花枝上灑了點水,“據奴婢看,她的性子倒還算安分謹慎,想來也不敢像那位似的忤逆。”

“小門小戶的丫頭,運氣好能嫁進侯府,自然要謹慎行事。畢竟是才嫁進來的,這陣子你讓老三媳婦多照看些,彆鬨得院裡缺東少西,讓人傳出去說閒話。至於往後,就看她的造化了。”範氏聞著淡淡的花香,原本皺著的眉頭微微舒展。

周媽媽笑道:“夫人放心。杏花閣咱們插不上嘴,枕巒春館卻還是照顧得到,若能讓她俯首帖耳的,也不枉夫人操心這一場。”

範氏嗤笑,嘲道:“可彆提杏花閣了。寧王那樣大張旗鼓地護著他,他卻還是半死不活的吊著口氣,眼瞧著是要廢了。”

“若真個治不好,那也是他的氣運。”

“那是自然。我這嫡母為了他的性命安危,放下身段去那小門戶為他求親衝喜,又善待新婦,也算仁至義儘。”範氏說到這裡,唇邊諷笑愈深,“至於他麼,殺孽造多了自然要償還的。”

……

數道牆垣相隔,杏花閣此刻門窗緊閉。

裴硯可沒功夫管府裡那些小心思,隻管就著一壺新啟的醇酒,站在花梨長案邊琢磨一張北地輿圖。

屋外高樹掩映,柳枝兒才抽了新絲,引得雙燕斜飛。

寧王魏鐸今早下朝後被承平帝召去禦前問話,出來後又碰上太子和皇後,敷衍半天才得以脫身,出宮後直奔靖遠侯府。

侍衛把守的閣樓無人攪擾,他徑直推門踏入屋中,聞到淡淡酒香,瞧著明晃晃的日頭透窗而入照在裴硯肩上,不由道:“你這兒倒是清淨。”

裴硯聞聲回首,拱手行禮道:“怎麼,殿下又嫌京城事多了?”

寧王頭戴金冠身著錦服,在朝堂上是端貴威重的領兵皇子,這會兒卻無需講究儀態,翹著腳坐進窗邊圈椅裡,自管倒了熱茶來喝,擰眉道:“雖說都是小事情,應付起來卻也麻煩,來來回回都是那點小心思,沒什麼意思。”

裴硯便笑了笑。

靖遠侯府這麼大的地方尚且藏了無數的小算計,何況寧王身在皇家。雖說駐守邊塞的皇子不太受聖寵,但既是領兵之人,回到京城總難免引人提防試探。

這些事說起來確實無趣,裴硯便讓他嘗嘗今晨侍衛送來的糕點,又問道:“外麵有動靜了麼?”

提起這茬,寧王又有了興致。

“昨兒你迎娶佳人新婚大喜,外頭實在是熱鬨!”他傾身靠近些,比了個手勢——

“賓客的隨從裡少說四五個通風報信的,還都來自不同的人家,我從前竟不知京城藏了這麼多北夏暗探。”

裴硯樂見這樣的意外收獲,“既是他們自投羅網,倒省得咱們費力。”

“也可見北夏為了探清楚虛實,有多舍得下血本。不過成敗在此一舉,沒了你這攔路虎,那老太後總該沒忌憚了。”寧王口中玩笑著,神色卻是稍肅,“消息昨日就出了京城,想來不出幾日北夏就會揮兵南下,咱們且等著消息就是。說起來,這些天還是得委屈你裝病。”

“我倒無妨,就怕殿下耐不住聒噪想早些北上。”裴硯調侃。

寧王笑道:“好容易能誘對方上鉤,我若輕舉妄動被人察覺,這番籌謀豈非功虧一簣?不過我確實想早些斬除屠長恭這隱患班師回京。”

“如今內亂頻生,朝廷是缺人手。”裴硯頷首道。

“也不止是為這個,還有件大事得回京來辦。”

“什麼?”裴硯疑惑望向他。

就聽寧王道:“還沒給你鬨洞房呢!”

裴硯還以為是什麼要緊事,聽見這個,不由把啃了一半的青棗丟過去。

寧王側身躲過,竟自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