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心(2)(1 / 1)

“妾身所言為真,懇請大人手下留情。”見他無動於衷,她見勢下跪,任憑著汙泥點染素衣。

“那人身在何處?”楚扶晏居高臨下地看著,冷聲揚唇,長劍再度刺進半分,“你去殺了她,本王便放了這女婢。”

痛楚劇烈流淌,全身似被撕裂開來,剪雪容色煞白,艱難萬般地擠出一語。

“主子不必管奴婢……奴婢死而無怨……”

他當真是殘忍無度,硬生生將她逼至死地,勢必要讓她做出一番抉擇。

在她狼狽不堪下,他笑得陰寒,像是習慣了以強淩弱,想聽她哀聲求饒。

回望近在咫尺的屋舍,房中幽香氤氳,靜謐安閒,藏著他那不可告人之隱,如同一簇火苗猛地竄入心頭。

溫玉儀一抿丹唇,泛白指尖一攥塵土。

她驀然抬眸,直撞上他冷若清霜的視線:“大人若真想尋一女子成為公主的替身,妾身願成為那一人,而且,將會是大人最稱心如意的替身。”

“雖不像常芸公主,但妾身可順從大人之命……”

“大人無需再囚禁女子……”緩慢道下每一字,她笑意盎然,似水杏眸有漣漪微漾,“大人所願,妾身皆能做到。”

原本與他就沒有過風月糾葛,成為府中聽命而為的替品,她許能安定得更久一些。

曾在醉酒後也有過此意,隻是那時她覺得自己太過膽大,不敢回認那晚的放肆之舉。

明知是替品,明知是牢籠,竟有女子這般自取滅亡,願為入那樊籠的鳥雀……

楚扶晏盯望雨中嬌色,嬌弱身軀依舊發著顫。

他默了半晌,不解而問:“所求為何?”

她跪直了嬌軀,抬袖又俯身叩拜:“隻求大人能應允,放過剪雪和那姑娘,再許妾身能在王府中安定地度過餘生。”

“旁的,無所求。”

“好啊……”眼底終是掠過了一絲興味,楚扶晏一抽長劍,一旁的剪雪瞬時倒落,“那你就去這屋中待上幾日,哪日本王想見你了,再放你出屋。”

“未及要害,她不會亡命。”

他喚了侍從將剪雪抬下,尤為不耐地向她解釋。

“是。”溫玉儀垂眸再拜,聽步履聲漸漸遠去,融於風雨,她才抬目而望。

鎮定地走入那房舍,她端坐於軟榻上,適才所見的景象不斷翻湧,有些後知後覺,寒毛卓豎了起來。

若他不曾憐憫絲毫,剪雪此時就已命喪九泉,而她興許也無法自保。

如此一想,她多少算是依靠了常芸公主一回,若非有大人對公主的眷戀,她已是大難臨頭。

約莫著一刻鐘後,有侍女送來了潔淨衣物。

原以為那衣物許會和公主平素身著的相似,她定神而瞧,卻是她自己的淺素襦裙。

獨自待於這間屋舍確是難熬,她飲儘了幾案上的清茶,想著待剪雪傷勢好轉,有了可說話的人,她便能愜意上一些。

然現下迫在眉睫之事是讓大人息怒,如何讓他息怒……

對了,大人近日正煩擾著和盛陵締盟一事,她恰巧可在這幾日勸服赫連岐。

若真能勸服,解大人燃眉之急,近來發生的越矩之事興許能一筆勾銷。

她一念之差,寸步難行,隻能想儘千方百計讓楚扶晏放她出府,以抵她這些天惹下的事端。

她雖覺無過,可他是府邸的主,是否惹是生非,都由他定奪。

可等了一二日也不見他前來,溫玉儀深思熟慮後,索性決意不食肴饌,思索著未過多久,便能等來想見的人。

這一日送膳的女婢推門而入,望了幾眼桌上原封不動的菜肴,又將熱騰的飯菜放落。

欲語還休片晌,那侍女細語喃喃:“娘娘,用膳了。”

“我不餓,你端下吧。”她柔緩甩袖,閒坐軒窗邊,靜望枝頭上飄下的落葉。

侍女不肯退去,在桌旁佇立好一陣,為難道:“可娘娘已有兩日未進食了,若餓壞了身子,大人恐是要向奴婢問罪。”

故作不上心,溫玉儀頓了頓,柔聲作問:“剪雪那丫頭受了傷,可有人前去送藥?”

“大人應下之事,娘娘不必憂心。”案旁女婢粲然而笑,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明了剪雪無恙,她瞬間暗鬆下氣來,目光落回玉碟上,眸色靜如安瀾:“你將這菜肴端給剪雪去,我食欲懨懨,在屋裡歇歇便好。”

所謂苦肉計能讓男子憐惜上稍許,她便裝作楚楚可憐之樣,候大人前來。

次日午膳之際,她果真見到了楚扶晏。

此人褪去了數日前籠罩眉宇間的陰翳,麵色如常,一襲威嚴不可侵的朝服在身,像是已於這些時日想明白了一些事。

隨同來的侍女將碗盤放落,行拜後默然離退。

“大人這是……”

溫玉儀瞧望眼前男子,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樣,肅冷清寂,舉手投足間透著寒玉般的高雅。

但她深知,此人不過外表清冷無瑕,揭去外衣,唯剩陰鷙與冰冷。

將碗筷移至膳桌另一頭,楚扶晏緩慢啟著薄唇:“王妃食欲不振,本王陪伴用膳。”

“你有意引本王前來,彆以為本王瞧不出這把戲。”見她紋絲不動,他沉聲直言道。

這拙笨的苦肉計被他洞察也不足為奇,她以絕食引他來相見,若真瞧不出這其中的用意,他無法位極人臣多年。

“妾身自知瞞不過大人的眼,”溫玉儀婉然而笑,彆有深意般道著,“隻是妾身再不出這屋子,大人會損失慘重,後悔莫及。”

茶盞正巧被置落於桌上,他凜眉瞥望,視線將她緊鎖:“正有閒暇,本王來聽聽是為何。”

赫連岐即將踏上歸途,締盟之事還遙遙無期,她恭敬一拜,話語裡湧動著懇切:“此刻還不能細說,但妾身出府一趟,可解大人當下之憂。”

映於眸內清潭中的女子秋水明眸,粼粼波光中漾著撩人心神之韻,他凝視片刻,知曉她這一回並未說謊,是當真想出府殿。

“好,本王準你離府。”

楚扶晏徐步湊近,唇角揚起似有若無的笑,長指輕劃過她的一側麵頰,纏上她的青絲,在耳廓玉肌處灑下一片溫灼:“但在此之前,你總要討好本王才是……”

他似乎在將她蠱誘,又似在有意捉弄。

長睫翕動著,落下微許光瀾,溫玉儀未像這般近望過冷玉清顏,霎那晃神,竟覺他還是有姿色在的。

難怪公主會對此人極有執念,她如是想著,忽而驚覺他所言是何意……

似是想出府邸,她必須要先將他服侍得順心才可以。

姿色歸姿色,此人仍舊是惡鬼,傷了剪雪,她多少是有些厭惡。

佯裝平和地彆開眸光,饑火燒腸之感忽地蔓延而來,溫玉儀眨了眨眸子,難堪道:“妾身餓了,待妾身用一些膳。”

“你還想耍把戲?”他聞言順勢漫上幾簇冷意,若冷雪傾覆,涼上眉梢。

正於此時,一聲饑腸轆轆之音從腹部傳出,她若為委屈,小聲嘟囔著。

“妾身當真餓了……”

這兩日著實未進食,為引他來此,她隱忍著未動膳食,當下餓得慌,根本未有氣力去討好一名男子。

趁他愕然之餘,溫玉儀趕忙來到桌前,迅速用起膳來,舉止一氣嗬成,不帶絲毫含糊。

這一道嬌婉身影默不成聲地狼吞虎咽著,身姿嬌小玲瓏,似誤入囚籠的鳥雀,他忽感於心不忍,心生半分惻隱。

“去吧。”楚扶晏肅立良久,正聲道。

語聲清冽而落,她詫異抬眸,又聽他說:“罷了,本王困倦,不需你服侍了。”

心下掠過欣喜,未料此人竟改了主意,破天荒地應許她出王府,她唇角一揚,瞳色淌過盈盈淺波。

“那妾身就先告退,”溫玉儀眼望清臒之姿背對過身,賞起窗前落花,尤感心花怒放,忙莊重地拜彆,“事不宜遲,大人可等著妾身回府。”

隨性留下一言,在他還未反悔前急忙離退,無暇顧及他作何猜想,她快步走於陌道中,朝項轍安頓之處斷然行去。

發簪被輕盈取下,她抬手撥亂發髻,又順手攥了一把塵土撲於裙裳之上,麵顏也沾了些灰。

溫玉儀來到客棧內,問清了赫連岐所住的雅間。

在走道深處用力地叩響房門,她故作丟魂失魄之樣,聽房內無應答,伸指再叩。

“赫連公子,是我。”

溫玉儀柔聲說著,語中帶了絲許驚慌。

軒門敞開之際,門外女子楚楚可憐,似乎在下一瞬便要哭得梨花帶雨。

赫連岐忽然傻眉愣眼,半晌不明所以。

“這不是替小爺我付了酒錢的王妃娘娘?”像是正品嘗著美酒,桀驁男子眉歡眼笑地請她入房,為她再開上一壇酒,“來來來,正巧找來了幾壇好酒,美人來陪我飲一盞!”

壁角空壇東倒西歪著,她緩緩坐下,柔和目光輕掠過酒壇:“有銀錢買這玉露瓊漿,卻無銀兩居住客棧?”

“美人莫要說破……”赫連岐眉目挑起,一拍胸脯道,“以飲美酒為樂,為伴美人而醉,無拘無縛,便是我赫連岐是也!”

“美人今日怎麼發絲散亂,看著清瘦憔悴?”望著她容貌頗感好奇,他蹙眉輕問。

抿唇緘默了一會兒,溫玉儀低首沉吟,目色稍顫,終於開了口:“實不相瞞,當朝攝政王乃是我夫君。自從棲遼向我朝挑釁以來,楚大人就陷於煩亂中,束手無策,無處宣泄,便將氣出在我這兒……”

“我好不容易從王府逃了出來,曆經千辛萬苦,才來了這客棧。”

本見著那位大人目空一切,妄自尊大,令他看不順眼,赫連岐如今一聽,楚大人竟還對自家夫人泄憤!

真就禽獸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