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困(1)(1 / 1)

她不犯人,卻總有人會來犯她,既然如此,她就先要在這攝政王府安身立足,任誰也不可將她欺之諷之。

溫玉儀輕柔頷首,扶起麵前侍婢,緩聲道:“這些時日你不必服侍了,好生休養身子,明日我去為你討回些公道來。”

“主子萬萬不可!”

聽罷陡然瞪大了雙眼,剪雪猛然晃著腦袋,生怕主子做出無法挽回之事:“剪雪隻是一介婢女,若因奴婢得罪了楚大人,主子得不償失。”

她心知剪雪顧慮安在,仰望天邊明月,自語般輕聲回著:“看來我需尋一良機,與大人好好商榷才是。”

“商榷”二字道得微重,溫玉儀一凝眉目,似有算盤在心底打了開。

他既是不予她敬重,那她便隻能自己討要來。

“今日讓你無端受苦,是我之過。大人若是在意我和樓栩樓大人之間留有餘情,我往後避之不見便是。”

攝政王在意的是名望與威信,自與風花雪月無關,她和皇城使走得近,觸及了他的底線,使得他嫌惡萬般。

眼下安身立命的第一步,便是要將其取悅,畢竟將來要仰仗他過上安寧之日。

“主子彆這麼說……剛嫁入王府,主子就被安頓於偏院居住,試問這天下有哪位王妃受此冷遇……”剪雪似惱意未消,顫抖著瞥望雅房內外,低聲下氣般嘟囔著,“大人是不將主子的尊嚴放於心上,眼中隻有那常芸公主。”

“休得胡言!你可知此言若傳入大人耳中,你我皆不得而活。”這丫頭對楚大人的怨言是愈發大了,她趕忙闔上軒窗,嚴厲嗬斥一語,故作惱怒地背過身去。

剪雪最是害怕主子怒氣攻心,見了此景,忍著疼痛低低一歎:“奴婢失言,望主子莫怪……”

屋內未點一燈,幽暗無光,溫玉儀心緒繁亂,端步又回到了院落。

“好了,你快些退下,我想獨自清靜。”

好在剪雪平安歸來,那人終是手下留了情,未要此丫頭的性命。

銀輝鋪滿房簷壁角,如覆霜蓋雪般朦朧清幽,她於夜風中肅立,四周寂靜蕭森。

不遠處,正堂明光映照皓月,伴隨著聲聲破碎之音,響徹於府邸上空。

那聲響清脆,一聲又一聲,似是要將無數玉盞砸得粉碎,未有停歇之象。

恰巧望見有侍從路經此地,她疑惑而問:“我聽著庭園內有杯盞摔落之聲,敢問是何動靜?”

“是大人在亭中獨酌,許是飲醉了酒……”

被攔下的侍從遽然一頓,像是有所思量,動了動唇,靠近低語:“據說無人勸阻得住,王妃已是王府的人,可去關切一下。”

對月獨飲,借酒消愁,想來那一人是說了許多口是心非之語,待公主含淚離去,又頓感悔恨莫及……

在朝堂之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攝政王,竟也會有愁緒難解之刻。

她心生一霎的惻隱,轉瞬即逝,不知是為他,還是為自己。

水榭旁的亭台因曉風殘月徒添寂寥,溫玉儀聞著聲響平和輕步而去,分花拂柳,婉約自如。

他悠然倚坐於石凳之上,手執酒盞,冷眸半闔,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盞中清酒順著杯沿徐緩傾倒,隨之被猛地擲落在地,碎成了無數片。

破裂之聲於寂冷夜空下尤為刺耳,府邸下人皆以為不可一世的攝政王醉飲於花間夜幕下,隻有她了然,飲酒之人萬分清醒,想尋醉意入一場大夢,然無路可尋。

“大人莫再飲了,再這麼飲下去,怕是要傷了身子。”

見其欲再拿上一杯盞,溫玉儀輕盈伸手先奪了去,立至清絕孤影跟前,啟唇說得柔婉。

眼前女子華骨端凝而立,他冷笑一聲,不屑扯唇,目光從此道嬌柔之軀移去:“才嫁入王府一日,便拘束起本王來了,真是好大的膽。”

她假意恭謙而拜,聲色柔和婉然:“身為大人的妻,往後便與大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妾身於情於理是該多關心大人,怎能被大人說是拘束呢。”

“你這些惺惺作態之樣,還是留給那樓栩去,彆來煩擾本王。”

聞言,楚扶晏微蹙眉眼,似乎她靠近一分,他便感到厭惡難忍。

聽此人談起樓栩之名,她大抵是知得了原由。

楚大人聽了些坊間的風吹草動,篤定她和皇城使有染,才於膳桌前起了慍怒之色。

然而有染為假,情愫為真。

她尋思片霎,不作爭辯,直讓他誤會得徹底。

溫玉儀輕斂柔色,眼波透著絲許淡漠,沉穩又平靜:“大人何以見得妾身乃裝模作樣之態,妾身隻是想在府中尋一份安定,為餘生做一些打算。”

“妾身不奢望得大人的寵幸,也不奢望在大人心中占有一席之地。隻願大人不作刻意刁難,妾身亦不會惹是生非。”

一語直言,將她心中所思道了儘,既然對此婚事皆有怨,不如在人前做一對表麵鴛鴦,也比此般來得快活些。

畢竟同是天涯淪落人,何苦互相折磨,落得一世不得安。

“好啊……好一張聰慧伶俐的嘴,倒是與傳言無差,才思敏捷,八麵玲瓏,”楚扶晏冷聲輕笑,再度回望她時,眸色似悠緩地染上了一層白霧,“你可知這婚旨雖是先帝之意,卻為令尊暗中搗的鬼?”

“從始至終,你隻是枚爭權奪利之路上的棋子罷了。”

玉軀不覺僵直了稍許,容色煞白一瞬,暗緒翻湧,後強行歸於寧靜。

她曾也困惑先帝於遺詔中為何要指上一婚,所指之人還是個隱於相府深閨之女,這從中定是有人使了詐。

她現下豁然貫通,這搗鬼者卻非他人,而是她那為溫家奔波一生的家父。

為溫氏能長久立足,家父費儘心機欲攀附上攝政王,最佳之策便是結親。

震驚之餘,她再無其餘思緒,家父為了溫府犧牲她一人,應也做了多番考量。

溫玉儀恭肅作拜,麵色從容,不疾不徐地回道:“妾身無怨,能為家父分擔些憂慮,是妾身應儘之責。而今嫁入王府,一切便以大人為重,妾身聽大人的吩咐。”

未見預料中的驚慌無措,他冷顏再望,隨後嗤笑著:“我最厭惡女子這般無所求的模樣……”

“溫玉儀,這世上除了樓栩,你就未有其餘上心之事?”

“大人除了常芸公主,可有彆處在意之人?”聽其所問,她鎮然又道,心念平緩如初。

兩聲問語輕落,月下亭台陷於死寂。

反複思索起自己是否道錯了話,石凳旁的姝影沉思默想,抬眸瞥向身前男子。

“月下花前,風月無邊,美人在側,不枉醉臥高台……”略為踉蹌地起了身,楚扶晏忽地低笑,抬袖撫上玉容桃顏。

她本是滿頭霧水,仰眸之際,隻感黑影傾壓而下。

茫然間櫻唇已被覆上了一抹薄寒,還有不為濃重的酒意遊離於這一人的氣息裡。

本能掙紮一抗,待跟前之人退遠一步,她才意識到發生了何事。

他俯身而來,是想吻她……

如此輕薄之舉,難怪會令待至深閨的她極為相斥,她回神望去,男子眸中冷意又深了幾許。

“仍是如此抗拒……”楚扶晏似瞧好戲般輕然低嘲,長指抬起其下頷,“看來你所言不假,當真是不諳肌膚相親之事……”

此人不僅是能定她生死之人,亦是她的夫君,她又怎能將他推卻……

近日遭受冷落盤旋於心頭,她莞爾低眉,細聲細氣道:“大人予我些時日,我定會學得精湛,為大人服侍周到。”

然她從未與男子有過親近言行,真到了這一刻,不自覺有些拘謹。

“大人可否閉了眼,我……我有稍許不適應。”

溫玉儀欲語還休,抑製不住地羞紅了雙頰,耳根燃起一陣灼燙。

語畢,她驟然湊前,踮腳不由分說地吻上了薄唇,引得這道清冷若寒玉的身影險些未站穩。

這溫家長女是真想將他服侍。

楚扶晏眼見著女子於畏懼中帶著一縷羞意,舉止卻是殷切誠懇。

除此之外,還有著難以覺察的笨拙與生疏感。

僅是輕觸了幾瞬,唇瓣就被絲絲涼意擒了住。

藏於灼息間的欲念被緩慢扯出,細腰被清懷禁錮得緊,溫玉儀麵若紅霞,心顫得彷徨失措。

“嗯……”

隨著嬌然一哼,眸前清影倏然鬆手,她才輕抿丹唇,羞赧得欲狼狽而逃。

“如今可適應了?”

楚扶晏笑意漸起,眸底掠過似有若無的狡黠,眸光落回她微然躲閃的雙目中。

她霎時若風止息般平複,恭然回言,回得不慌不忙:“適應些了,多謝大人高抬貴手,未因我氣惱。”

“謝本王作甚,你這姑娘還真是古怪……”淺笑不已地收回視線,他悠步甩袖回殿,背影留於她一言。

“兩日後的回門,本王應是未有空閒,你自行回去吧。”

“是。”溫玉儀靜默而望,原本躍躍欲試的念想被此話語頓然澆滅。

這位大人的深藏底端的心思確是不可捉摸……

讓她一人回門,便是刻意予她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