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毀基 “諸位,請回吧……(1 / 1)

他的明月 時空下擺 3592 字 11個月前

“諸位,請回吧。”阿度伸手攔住想要闖入的族老們,身後的護衛分列兩側,將去路嚴嚴實實地堵住。

一群長眉白須的老頭隻能對著眼前蒼白陰沉的少年吹胡子瞪眼:“把坊主叫出來!叫女子掌權也就罷了,如今竟然還把坊中酒方贈予外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阿度不為所動,依舊沉靜地看著眾人,重複著:“諸位請回吧,坊主已在房內備下宴席,還請諸位入席。”

有個矮胖的老頭站出來,衣裳上繡著桃枝,在坊內任職的品階不低:“滾開,我們是坊主的長輩,你一個奴才有什麼身份攔我們!”

“就是!沒大沒小,如今桃李酒坊真是沒落了,叫這些小子尾巴翹上了天,真是愧對列祖列宗!”

“滾!”

“坊主有令,請諸位大人回宴。”阿度不卑不亢,麵對這些人的指責沒有露出絲毫動容,依舊隻是恭敬且強硬地注視著眾人:“請回吧。”

“你!”場麵一下僵持下來,阿度寸步不讓,族老們幾次試圖硬闖也被護衛強硬地擋回來,愣是擠不進去。

“諸位,且聽我一言。”一聲蒼老的歎息在身後響起,阿度抬起深沉漆黑的雙眼,與眾人一同望去,一個灰衣花發的精瘦老人出現在路的儘頭:“乘歸如此做,必然有他的緣由,酒方如今已經送出去了,再如何反對也無濟於事,不如聽聽坊主與夫人的解釋。”

“薑世兄!”“薑老弟。”“薑老。”族老們看著那個人,不禁喚出聲,來人正是如今族內的主事長老薑伯,也就是白乘歸的世叔。

“薑世兄,坊主這次當真是胡來,等我等百年後如何有臉麵見列祖列宗!”“酒方乃是我們桃李酒坊的至寶,怎可拱手讓人?”“薑兄……”隻待他露麵,族老們立刻蜂擁上去告狀,要知道薑伯輔佐了兩代坊主,便是白乘歸也不可輕易無視他的意見。

果然阿度一揮手,眾護衛隨之行禮:“見過薑伯老。”

“哼,”白胡子老頭冷哼一聲,正要洋洋得意地推開阿度進去,沒想到這一推居然沒推動:“你這小子還敢攔?!”阿度依舊弓腰低頭,禮數周全,可是口中一成不變地複誦:“請諸位回宴。”

“薑老弟,你看他!”白胡子老頭立刻轉頭期望薑叔的支持,可惜他打錯了算盤,薑叔自然不會在外客皆在的時候駁了白乘歸的麵子:“乘歸無論如何,都是我們的晚輩,必然是要來拜見諸位,不如先入席緩緩,好好想想要問些什麼。”

說著他瞥了一眼阿度:“至於阿度,冒犯諸位長輩總是要罰的。”

“是。”阿度並沒有辯解自己是遵奉了坊主的命令,隻是低頭領罪。

一番話有理有據,壓下了眾人的氣焰,隻能罵罵咧咧地甩著袖子回院:“好,我就看看坊主到底要如何填補這個簍子!”

阿度一直躬著身子,靜待眾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始終沒有抬頭。

牆外的這頭冷然對峙,牆內的那頭正是喧囂。

阿適坐在輪椅上,他現在瘦了實在太多,整個人如同一把白骨,唯獨那雙眼睛依舊神采奕奕,他笑著注視著被侍衛按住的莽漢,抬手微微往下按,安撫下周圍躁動的人群:“諸位還請稍安勿躁,我等並無惡意。”

“你這鳥人,快鬆開你爺爺,不然你爺爺扭斷你的脖子。”那黑臉莽漢還叫囂著,幾次掙紮都被護衛牢牢按下去:“放開俺!狗仗人勢的東西!有本事和俺一對一比劃比劃!”

旁邊另外幾個漢子也是罵罵咧咧嘴裡不乾不淨,把阿適祖宗十八代都請出來再死了一次。

若是在從前,阿適肯定也要氣鼓鼓地罵回去,似乎是因為死過一遭,他隻是粲然一笑,沒有計較這些人的粗鄙,而是抬頭巡視眾人:“今日是我桃李酒坊坊主的大喜之日,所以還請諸位俠士不要在此動武傷了和氣。”

說著他對著侍衛點點頭,侍衛會意乾淨利落地將手下人劈暈。

幾人一下軟綿綿地倒下來,諸人見狀立刻警覺地盯住阿適,要知道在場的眾人都是赫赫有名的江湖豪傑,桃李酒坊廣發請帖邀五湖四海之友來此,大家也是衝著桃李酒坊在江湖上的義名才來的,沒想到阿適三五幾下就拿下了幾人。

“你們桃李酒坊這是何意?”有人出口便是審問。

江湖俠客或多或少都有武力傍身,身手自然了得,隨著目光沉沉壓到阿適身上的,還有那無形無影的內力,阿適未曾習武,何況病體未痊愈,自然抵擋不得,冷汗打濕了他單薄的白衣,他手指抓緊輪椅的扶手,強逼自己挺直腰背,指尖已經用力至發白。

“諸位不必驚慌,這幾人曾與黑白雙煞一同冒犯了我們坊主,今日隻是恰好碰見怕他們心懷不軌所以拿下罷了。”黑白雙煞劫殺桃李酒坊的行商隊伍被拿下這事在江湖上已經傳遍了,眾人倒是不覺得驚訝,隻是說是拿下仇人,可這明目張膽的做法總是有些挑釁的意思。

阿適自然不會讓這憤懣的情緒繼續蔓延,隨著大院的嘈雜聲響起,一列白衣侍從也捧著盒子走了出來:“眾所周知,桃李酒坊一身上下最值錢的便是酒方,今日坊主廣邀諸位俠客便是要將此物贈與諸位。”

木盒一個一個送到眾人手上,總要有冒失的漢子問出聲:“俺們要這酒方有什麼用?”立刻被人按下:“你這呆子,你一輩子走南闖北不要緊,你的妻兒總要有些安生的活計吧。”

沒錯,這是一份安穩。“坊主曾說江湖路遠,若諸位在江湖上飄搖久了,想要過回平淡的生活,這也是一條活路。”阿適燦爛一笑,光透過雲層恰好灑到他身上。

他彎起眼角,真心誠意地對眾人祝福道:“願諸位此生也可有所皈依、有所後悔,不必再沉浮於江海,不得歸路。”

這番話他曾想告訴一個人,可惜那時他自己尚且不太明白,最後他終於明悟時,一切都已晚了。

許葉,願你不必再在汙泥中摸爬滾打,願你也有歸途。

“今日不可舞刀動槍,請諸位俠士海涵。”

“好說好說。”

“就是,你們都送上這等大禮,俺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今天誰敢鬨事,就是和我東關龍槍過不去!”

“袖裡劍複議。”

“……”

充滿火藥味的席麵忽然變得和諧,眾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起來。

不穩定的因素都被一一按下去,藏刃靜靜地躲在暗影裡,注視著院內紅衣鳳冠的女子八麵玲瓏地應對四方來客。

宴席過後還有戲班子唱曲,坊內熱鬨得不可開交。

不過許多貴客自己也有要事在身,白乘歸領著善有將梁公公與趙深送至院門口,拉車的馬神采奕奕地站在路邊,一看便知被照顧得不錯。

“白公子,”梁公公纖細的嗓音響起,他轉頭打量著紅衣灼灼的少年公子,頭上的麒麟冠騰雲駕霧,垂下兩縷紅色的絲絛混入烏發間,額勒赤紅提亮了他淡漠的雙眼:“您是一個剔透人,聖上已言,江湖浩渺,您隻管乘風騎鹿。”

小皇帝的意思很明確,白乘歸的好意他已然心領,日後他不會拿桃李酒方開刀,請白乘歸隻管放心。

白乘歸垂下眼睛,規規矩矩地應下,並沒有因為這番話改變謹慎的態度:“謝主隆恩。”

一個白臉小廝躬身上前,低頭扶著梁公公離去,暗紅色的衣袍被簇擁著上轎而去。

看著緩緩離去的馬車。

“哼,虛情假意。”趙深站在白乘歸身後冷哼一聲,看著白乘歸恭敬的模樣更是一氣打不出來:“虧得王爺對你如此青睞,居然區區幾句話就被騙過去了?”

白乘歸這才轉過身,眼中無波無瀾:“趙大人,聖上恩典,還請慎言。”若說虛情假意誰又能比得過秦王呢?能一邊欣賞白乘歸的風采,一邊毫不留情地賜下毒酒。

趙深聞言大怒:“王爺真是好心當驢肝肺!那小皇帝蜂蜜裹毒藥倒是把你迷得神魂顛倒。蠢材,朽木不可雕也!”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藍布小冊子甩到白乘歸腳邊,揚長而去。

白乘歸平靜地抬頭,眼神平淡,並沒有被這番言論激怒:“多謝趙大人賜教。”善有上前撿起小冊子,隻稍稍翻開一頁,發現其中全是熟悉的人名。

一個猜想浮上心頭,善有訝異地抬頭看向白乘歸,白乘歸對她微微點頭,示意不要聲張。

這一場婚宴,來客是朋是友,一切尚且未有定論。

“知縣大人他們可在?”白乘歸側頭詢問。

阿度小步上前稟報:“知縣並諸位大人說今日坊主您諸事繁雜,便先行一步,過幾日再請您過府一敘。”

“好。”白乘歸點點頭,轉頭看向善有,善有會意,勾起一個溫柔的淺笑:“坊主,族老們已在室內等候。”

家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