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等待 急來的大雨衝刷……(1 / 1)

他的明月 時空下擺 3696 字 11個月前

急來的大雨衝刷掉行動的痕跡,讓搜索任務變得越發苦難,王燭領著兵士在驟雨中苦苦搜尋依舊沒有回音。

放虎歸山,王燭卻說不出什麼後悔,即使再來一次或許他還會這麼選擇。

碧衣女子撐著雨傘漫步在雨中,濺起的雨滴、濕潤的草葉打濕了她的裙角,她毫不在意地往內走。

“什麼人?站住!此處正在搜尋逃犯,閒雜人等速速回避。”眼尖的官兵發現了那個人影,出聲嗬斥她。

繪著荷蓮的油紙傘緩緩抬起,露出一張柔美的臉龐,她唇邊含著淺淺地笑意:“煩請大人稟報王統領,桃李酒坊的善有有話傳達:許葉不必找了。”

聽聞是桃李酒坊的人,官兵停頓了一下,奇怪道:“什麼意思?”

雨水急切地擊打著枝葉,像急促的鼓點在催促行人起身。

許葉今日爭鬥的時候掛了彩,又摔下馬跌了腿,聽著外麵樹林“簌簌”的聲音,他躲在石洞裡不敢露頭,隻敢透過洞口透入的依稀的光判斷時間。

人一旦歇息下來,所有的病痛都會格外顯眼,許葉已經撕裂裡衣將傷口包紮起來,腿骨也用樹枝固定,隻要等雨停外麵搜尋的人離開,他就可以脫身離開,隻要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隻要他活著……

傷口格外疼痛,許葉回咽一口唾沫,腦袋也有些發燙,傷口可能發炎了。

阿適現在怎麼樣?許葉回想起那個倒在血泊中的孩子,那樣重的傷,每一道都拜他所賜,白乘歸一定會救他吧……

隻要他活著,就必然會再次相見,就算阿適恨他。

那時候,他不會再放手了。

“許葉哥哥?”阿適關切地詢問道,他身上的衣服白得晃眼:“你怎麼在這裡,你怎麼了?”

額頭在發燙,許葉費力地睜開眼,阿適對他燦爛一笑,整個人似乎都散發出耀眼的光輝:“阿適……我燒糊塗了。”他自嘲一笑,伸手去撲虛幻的人影:“阿適對不起,你再等等,我一定會出人頭地,到那時……我會彌補你的,阿適。”

阿適聽見他這話,不明白地歪歪頭:“許葉哥哥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們今天不是要一起回桃李酒坊嗎?”

“阿適,恨我也沒關係,等我。”許葉的回答也牛頭不對馬嘴,頭越來越痛,像是要裂開,“我好累,要休息一會兒,阿適你陪我一會兒吧。”

“好!”阿適爽快地答應,坐到許葉身旁,他的身體清涼冰冷讓發熱的許葉好受許多:“許葉哥哥,謝謝你救我。”阿適坐下,認真地對著許葉訴說著他的心聲:“如果不是許葉哥哥,我肯定就死在山匪手中了。”

“嗯……阿適,你等我……”許葉強撐著,心臟在高熱中跳得格外迅速。

阿適伸手握住許葉的手:“還有,回桃李酒坊的路上,也是許葉哥哥網開一麵放了我們。”

手背上冰涼的觸感讓許葉略微精神了一些,那樣真實,簡直不像個夢境,許葉心心頭一跳,猛然睜開眼睛,隨及瞳孔一縮。

原本模糊地畫麵逐漸變得清晰,山洞裡橫生的藤蔓、綠油油的青苔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而他身邊,分明坐著一個白色的影子。

阿適一手握住他的手背,一手支著下巴對他微笑:“許葉哥哥,阿適不用等了,我們走吧。”

“阿適……”手上冰冷的觸感讓他心驚,許葉猛地坐起,不敢相信地看著身邊人:“阿適你?阿適你……死了嗎?”

“許葉哥哥救了阿適、又害了阿適,阿適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阿適決定帶著許葉哥哥一起離開。”阿適笑起來,露出兩個圓圓的酒窩,他不像現在這般黑瘦,還是初見時雪白可掬的小孩兒。

許葉顫抖著抬起手,隻見手背上一團團紫黑色的印記,表麵上還有破皮的痕跡。

他愣了愣,忽然又哭又笑起來:“阿適,我的好阿適,我在你身上栽了三次。”

“阿適……我的權力、我的富貴……我的阿適啊……”

阿適歡笑著地牽起許葉的手,拉著他往白光的方向走:“許葉哥哥,我告訴你,桃李酒坊可好了,像許葉哥哥這樣的人……”許葉任由著他拉著,跌跌撞撞地一步步離開,外麵的大雨還在下。

“……會被所有人忘記吧,沒有人會記得你了,許葉哥哥。”

“不必再找許葉了,他已經死了。”善有撐著傘,溫柔地再解釋一遍,“阿適的指甲裡藏著毒藥,隻要他劃傷許葉的皮膚就能滲透進去,許葉必死無疑。”

既然是江湖人士,那就算是柔弱的女子也總會有保命的手段,善有這些時日忙上忙下不見蹤影便是為了去配藥,多少年沒用上過的毒術如今倒是又重出江湖了。

她將頭發撇至耳後,溫順地一福身:“消息已經傳達到,那善有先走了,諸位大哥也早些回去休息吧,雨下得大,記得喝碗薑湯莫要感染風寒。”

在他們設下這場局的時候,故事的終聲就已經寫下。

秦王在白乘歸身上吃了太多虧,不論是為了出口惡氣,還是為了牽製謝暉,秦王必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所以他們決定將計就計,引蛇出洞。

派人假扮白乘歸出城,讓秦王有機會下手,而謝暉就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剿滅秦王手中不可示人的勢力,冠上匪患的名頭,秦王甚至找不到反駁開脫的話。

為了增加可信度迷惑秦王,需要一個可靠的人混淆視聽,最好的人選便是白乘歸身邊的人,人人臉熟、眾所周知的人,比如——善有,她會毒也會周旋,說不定能拖住死士。

阿適主動站出來請纓,他說他有一個問題要去尋找答案。

那時候,阿適的目光如此明亮,幼犬長成了一隻大狗,想要去探索他的真相。

阿適是白乘歸天真無邪的寄影,是否也有著那份寧為玉碎的瘋狂?白乘歸不得而知,隻是允許了他的彆離,阿適抱著必死的決心上了那輛馬車。

善有給他留了後手,告訴他如果萬不得已,可以用指甲中的毒藥謀殺敵人,或是了結自己

她特意調配的毒藥毒性雖強卻很溫馴,不會叫人死得太痛苦,大概是最後的憐憫。

所幸此局雖然與計劃中有些偏差,但還算成功。

那天的雨從白天下到了夜晚,直到第二天天將明時才減小了些。

一整個夜晚王燭領著官兵搜尋漏網之魚,在所有人還未反應過來時將此事蓋棺定論,與小皇帝商議下一步棋,日上三竿他才疲憊地走出皇宮,然後馬不停蹄地趕往白乘歸的小院。

白乘歸染血的銀甲已經換去,如今隻穿著單薄的衣袍坐在阿適旁邊守候。

室內沒有開窗,光很渾濁昏暗,他就這樣坐在床邊,王燭還穿著昨日的臟衣服,站在門口望著那個蒼白的人。

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王燭邁步走進來:“阿適好些了嗎?”

白乘歸為阿適掖好被角:“夜間燒了幾次,現在已經退燒了,大夫說那一劍偏了一寸,沒有刺中他的心脈,又用回春丹保住了一口元氣,所以……他大概能平安無事。”

“隻要等這幾天的高熱消下去,他就能醒過來。”他的聲音很輕很淡,像是怕驚擾沉睡的人。

“這是好事。”王燭上前幾步,白乘歸抬起眼睛,眼底霜寒如萬裡冰封:“彆過來,謝暉。”他開口,說話的語氣很平淡,卻像一支利箭刺中他的心臟。

王燭張張嘴想要解釋,可是一切都顯得蒼白無力:“白乘歸……對不起。”

白乘歸卻出人意料地搖頭:“這不是你的錯。”

這不是謝暉的錯,也不是白乘歸的錯,更不是他們的愛的錯,隻是錯的是時機罷了,這就好比桃花開在了冬天,不合時宜,注定抵擋不過風雪摧殘。

“謝暉,或許我們該放手了。”白乘歸抬起眼睛,淺色的眸子閃爍著光,明明如此冰冷卻又讓人難過,“昨日那些人如何?”

“放冷箭的人是個渾水摸魚的內鬼,我已經查清稟明皇上。”王燭伸手想要挽留,就像曾經的那份邀請:“而且軍營那邊,我已經讓人去解釋清楚。”

王燭為了一己私欲,徇私枉法放走敵人,若是讓這樣的流言在軍中傳播,軍心不穩,他以後如何統領三軍?

“人心浮躁,總會有猜忌。”白乘歸搖搖頭,“說不定那些人還會覺得你殺人滅口。”那番話是在當時大吼出來的,在場的每個人都已聽見,而且結合當時情形,確實很難辯駁。

他們的愛成了最大的絆腳石。

“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白乘歸如此提議,兩人都知道,一段時間、一段時間是多久?此生嗎?

他們的愛會中傷彼此,會傷害他們重視的人。

血淋淋的教訓就擺在眼前,像巨石一般壓得他們無力掙紮。

“白乘歸,你等等我。”最後,王燭隻能吐露如此有氣無力的字眼,他幾乎是乞求一般望向白乘歸。

白乘歸站在陰影裡,注視著他的雙眼,卻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