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險計 他們回府時,天……(1 / 1)

他的明月 時空下擺 3869 字 11個月前

他們回府時,天光已亮。如今京都山雨欲來,謝暉作為禁軍統領諸事都要他處理,隻能匆匆離開。

白乘歸梳洗後來到飯廳,其餘人已經入座等待用膳,聽見響動,幾人齊齊望過來,善有麵色蒼白、阿適努力睜大眼睛辨清人影、陳小小麵無表情。

善有穿了靛青色的衣裙,外披一件白色的褂子,十指少見的沒有染紅,露出粉白二色,恰如一朵不蔓不枝的白荷,隻是她眉間憔悴,便是脂粉也難以遮掩。

而阿適兩隻眼睛腫得隻剩下兩條縫,便是不說也知他狀態不佳。

如此看來,廳內的正常人居然隻有不言不語的陳小小。

“……先吃飯吧。”不管什麼事,總要等吃完飯再說。

隨著白乘歸話音落下,陳小小端起碗開始埋頭大吃,對桌上的其他人絲毫不感興趣。

等眾人都吃完飯以茶漱口,陳小小才擱下碗筷,一抹嘴唇:“吃完了,我走了。”拍拍肚子大搖大擺地離開。

白乘歸擱下茶,將屋內的人都遣走,才抬頭詢問善有:“你為何獨身在此,酒坊如何了?藏刃和阿適呢?陳小小是誰?”疑問一個接一個。

聞言,善有沒有解釋,隻是跪下請罪:“善有失職,請坊主責罰。”

此事要從白乘歸離開的那天夜晚說起,桃李酒坊因為坊主離開早早歇了生計,陷入寂靜的沉眠。

隻餘下夜巡的隊伍打著燈籠在黑暗中遊蕩。

躁動的幽靈就這樣偷偷伸出爪子試探,他們拿著不知從何得來的路線圖,避過侍衛往內院深處探去。

那時善有還坐在房內撥著算盤,在屋頂的藏刃被他們腰間的刀光驚動,立刻敲響了警鐘。

“原本以為這些宵小發現驚動了侍衛可以收斂一些,沒想到他們竟然就這樣不管不顧地往陳小小院子衝。”

站於高樓隻看那幾人去往的方向,善有便知道他們的目的,立刻調遣侍衛將他們堵截。

可是這些人竟然連命都不要了,直衝衝地往刀尖上撞。

“……死士。”善有抬頭與白乘歸對視一眼,這些人來自何處一目了然。

桃李酒坊的侍衛雖然勇猛,但卻少有見血,被這以命相拚的打法震住,失了機會。

“他們人不多,卻分做兩波,一波拖延侍衛,一波三人衝往陳小小的院子。”

進入院子他們直奔臥房搜尋,發現院中無人,既然發現了秘密,藏刃出手欲將他們性命留下。

但是雙拳難敵四手,藏刃殺了兩人,自己也受了傷。

善有本該坐鎮後方指揮眾人,可是她卻在混亂中出現在那個院子裡,被餘下的那個匪徒劫持。

其間種種,善有緘口不言,隻是以首叩地:“請坊主責罰。”

白乘歸伸手扶她,未動:“坊中有內鬼,於你何錯。”

“我管理無方,有錯。”善有埋著頭堅定地回答,“我徇私亂局,有錯。”

“你說的是。”白乘歸站起身,走到門邊,看著天上天下的人間:“你們之錯,皆是吾之過。陶然之死雖然有因他的貪婪,但也是我管教不嚴,讓旁人有目的有機會引誘他。”

“成三娃死於匪亂,是因為官兵要救我,讓黑白雙煞慌了手腳。”

“桃李酒坊今日有此一遭,是因為我救下不該救的人。”

“若你們有罪,都該降臨我身。”

善有和阿適不由自主地抬頭,看向那個逆光而站的人影。

“我也曾這樣認為,所以我撿拾那些銀兩,我以為我隻要低頭俯首,我隻要不再踏錯一步,你們就能活下來。”他的聲音淡淡的,沒有起伏:“但是我錯了。”

“便是我不爭不搶,也會有人認為我想爭想搶,隻要我活著,便會有人貪圖我的一切。”

“秦王是因為王燭為難我嗎?或許有這個原因,但是他早已盯上我,盯上桃李酒坊。”

“每年賣給常府的苦懷生,到底是賣給了誰?”白乘歸翻閱舊賬時,發現京都有一年賣出了一單烈酒,買方身份普通,看不出什麼。

京都人士多附庸風雅,喜歡層次複雜、口味綿長的酒,所以京都多賣各種古酒、花酒,像苦懷生、雨竹引之類因為釀造手法通常隻供三川地區。

那一單烈酒數額巨大,京都酒壚沒有庫存,還是從臨近的地方調過去的。

而那一年,是常府開始訂酒的前一年,是常永豐遇見貴人的那一年。

每年從常府駛往京都的車上,裝載著討人歡心的禮物。

零零碎碎的線索串聯起來,竟然讓人感到如此不可思議。

桃李酒坊早在秦王麵前過了眼,如今起事在即,秦王收攏商賈時,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他們。

“隻要有人心便有爭鬥,秦王、許葉、陶然……不論我們做什麼,他們的野心都會推著他們走,他們輸了他們死,他們贏了便是我們死。”

“所以,愧疚什麼。”他轉過頭,眼底一片冰寒,那是人間最無情的劍:“我們隻是想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至少我們的動機比他們高尚,手段比他們坦蕩,我們愧疚什麼。”

“便是我們什麼也不做,他們也不會放過我們,我們身邊的人都會死於他們之手。”

“我們都是被害者,為什麼要愧疚。”

“該懺悔的是那些行凶之人。”

“既然想好了要當個獵人,就要小心獵物的利齒,撕裂他們的喉嚨。”

“可是我害了坊主……許葉他……”阿適聲音沙啞哽咽,一聽便知昨夜哭了許久。

白乘歸的目光在觸及他時,柔軟了下來:“阿適輕信他人,是我未曾好好教導你,我總以為你跟著我身邊,便不會受到傷害,是我盲目。”

“但是許葉素來有野心,便不是阿適,他也會想方設法爬到今天的位置,然後作為倀鬼迫害其他人。”

總會有人死在他手下。

“況且就算沒有秦王,酒坊內心思浮動的人也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背叛,桃李酒坊的內亂注定有此一遭,不是這一次,便是下一次。”白乘歸又轉頭看向善有。

“善有,你為了救藏刃被脅持,你救下了藏刃,自己也活著,那個匪徒的目的也沒能達成,有什麼錯?你做的很好。”

善有看向她的坊主,阿適止住了哭泣,世間的光都投射到他的白衣上。

“陳小小,又是如何來的,說說吧。”白乘歸扶起她。

後來的事情要簡單許多,不論如何,善有依然是桃李酒坊名義上的女主人,所以侍衛們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憤恨地看著那人拖著善有上馬揚長而去。

兩人向北夜奔百裡到了一處偏僻村莊,一番搏鬥後又長途奔波,那人也累了想找個地方歇腳。

好巧不巧撞到了黃大姐手中。

“……他特地選了離村落最遠的房子,沒想到正是黃大姐的住所。”

那人探見房內隻有一個人,膽子便大了起來,提著刀悄悄摸到床邊想直接解決掉,沒想到床上熟睡的人忽然暴起,劈手奪刀,那人急忙抬手一擋。

可惜黃大姐身負巨力,他本就勞累哪裡還有力氣招架,結果被自己的刀抹了脖子。

原來此處住的農婦並非凡人,而是用刀的祖宗——銀環黃刀,黃繁大俠。

據說黃繁出生於盤古化山之地,身高八尺、力能扛鼎,兩把銀環大刀舞得虎虎生威,有劈山開河之勢。

黃繁解決了賊人,提著帶血的刀往外去,正好看見被綁在馬上的善有。

“黃大姐看我可憐,就把我救了下來。”其中艱難,善有隻字不提,隻是看她毫無血色的唇,便知她所受的苦。

桃李酒坊已被人探明虛實,不知消息是否傳到秦王手中。

如今再回酒坊補救毫無意義,善有當機立斷決定上京都找白乘歸,百轉心思在見到黃繁的那一刻有了主意。

江湖皆知,銀環黃刀愛好金銀,而且不喜熔鑄的金銀首飾,就喜歡一塊一塊的真金白銀。

善有留下桃李酒坊的花牌做抵押,許諾百兩紋銀聘請黃繁護送她到京城解難。

“你如何知道她與王統領長相相似?”聽到這裡,白乘歸顰眉不解。

善有搖頭:“我不知道,但是世間女子好找,可是身高八尺、體型健碩的女子難找,她便是不像王統領,也像個男人,總能蒙混一些。”若實在無法彌補,黃繁一身本事,加上眾人相助,也總能帶著白乘歸脫出重圍。

這話她沒有說出口,隻是繼續說:“所幸他們當真有三分相似,王統領的手下替他們修飾後便有了七分,加上兩人俱是正氣凜然,便在氣質上再加一分,最後使些小把戲,倒真破了此局。”

連謝暉的畫像、王燭的臉都是特地改畫過的,在一些小地方微微修飾加入了黃繁的某些特點。

此計雖巧,但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成,實乃險招。

白乘歸微歎一口氣:“應當好好答謝黃大俠,若無她仗義相助,我們也不能脫困。”說著,讓人點了白銀千兩給黃繁送去。

沒想到銀兩送到的下午,黃繁便不見了蹤影。

明晃晃的千兩白銀隻少了一百兩,桃李酒坊的花牌被擱在桌上,下麵還壓著一張紙條:“飯食餐飽,錢清恩儘,吾去也。”

銀環黃刀,雖愛財,取有道,時人謂之義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