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噬人 “你們可知此行……(1 / 1)

他的明月 時空下擺 3961 字 11個月前

“你們可知此行目的?”白乘歸盤腿坐在樹下,碎落的光灑在他的發上肩頭。

李飛鵬等人朗聲回答,鏗鏘有力:“知道!”

“此去京都,危機四伏,死生不明,”白乘歸的目光巡視過一張張年輕的臉,他們是桃李酒坊精心培養的侍衛,一身武藝,年輕尚輕,不論去往何地都能有一個好歸宿,“若有人心有牽掛,現在可以離開,我不會責怪他。”

白乘歸不知道他們是否也曾將心付與某人,也不知道他們家中是否還有殷殷期盼的親人,既然要去奔赴一場生死賭局,不如讓世間少幾個悲切的生魂。

不知月夜下的那輪明月,可會為他泣下寒淚,灼傷他的皮囊。

白乘歸閉了閉眼,穩住心神,再次抬頭:“敬畏生死,無錯可言。”

風自林間刮來,樹葉打著旋兒飛越人群,落到他的懷中。

出乎白乘歸意料的是,無一人動搖。

他們齊齊跪下,將手按到胸口,奉上自己的性命與忠誠:“願為坊主刀盾。”

李飛鵬埋著頭,沉聲道:“坊主,我們祖上都曾遇難,皆受桃李酒坊大恩,在此平平安安地繁衍生息,我們自入選侍衛,便知此生的使命。”

“都說成為您的侍衛是光宗耀祖的好事,但榮耀的並非是這個職位,而是我們得到機會報答酒坊大恩。”

“坊主,我們本就該隨您出生入死。”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堅定沉穩,像是在述說早已刻入骨頭的信念。

在他們的祖輩入土前也一直絮絮叨叨的恩情,終於得以兌現。

白乘歸腰間的劍,重了三分。

他起身握住劍柄,明眸暗透出深冷的輝光,凜然的氣息溢出,他抽出劍,雪白的劍光斬碎斜陽,當真如一片白雪飛落桃李花。

“好,多謝諸位相助,區區京都,怎敢留下我們。”白乘歸是一塊堅冰,折射著太陽奪目的光輝,“走!”

群馬奔騰,夕陽下,白衣俠客背起劍,誓要斬落惡龍的爪牙。

京都,是靖國的心臟,天子龍氣聚集之地,天下繁華交彙之所,世間英才皆以投效此地為榮,萬世靈秀都將此魂托付此城。

巍峨城牆由代代民夫的脊梁築就,人血、獸血都曾澆注其上,便是看一眼,都有動搖心神的震懾。

當那隻帶著異鄉風塵的馬隊出現時,所有人都好奇地轉頭打量著他們,他們帶著某種奇異的風采,那是自來生長在美酒之中醞成的靈魂,帶著醉夢中才有的奇幻與美好。

領頭的青年穿著白衣,銀線繡的白鶴在陽光的照耀下時隱時現,恰如在雲端展翅翱翔。若看外表,總有人猜測這個華美的公子被富貴堆疊,但是當你看見他的眼便知,他是寒刃一把,未被膻腥消磨脊梁,他是維護那個幻夢的劍,斬碎所有試圖侵犯的敵人。

白乘歸勒住韁繩,黑馬發出一聲嘶鳴,馬蹄在地麵踩踏出煙塵。

他仰首看著那高高的城牆,像是要將那方天幕一並圈禁,連明月也不得脫逃。

如螞蟻一樣的世人,黑黑小小,組成一條長長的尾巴往密閉的籠子裡湧進,城門前的拒馬與守衛,都帶著無法言說的灰暗。

“公子,”阿適打馬上前,“我們走吧。”

“……好。”白乘歸回頭深深看一眼暗沉的天際,輕打馬腹,黑馬慢慢往前走踏,彙入洪流。

不同於江都盛陽的紙醉金迷,京都肅穆巍峨許多,這裡的人帶著高貴的麵具,手中口中總是自謙,他們將心中躁動的欲望隱藏,顯得比那些將心事宣泄酒中的醉鬼更有涵養。

他們摒棄了傳統殺人見血的方式,自持身份地將人一步步磨死,連骨頭都不會留下。

白乘歸牽著馬,一步一步走進巨獸的口。

衛兵拿著他們的路引仔細辨彆:“南山來的?”

“是!麻煩大哥您了。”阿適自袖中摸出一個錦囊塞到衛兵手中:“我家公子來京城拜見遠房長輩,還請大哥行個方便。”

衛兵在手中掂了掂錦囊,頗為滿意,恍若無事地收入懷中:“城中儘是貴人,說話做事機靈著點,進去吧。”

阿適聽著這人的提點,感激地點點頭,對著眾人招手:“多謝大哥,多謝大哥,公子,我們走吧。”

那衛兵挨個打量著路過的白乘歸等人,臉上閃過一絲笑。

白乘歸眼角掠過那絲不易察覺地笑意,心忽然不安地跳動了一下:“阿適……等等。”

話還未說完,一個人影出現在另一邊:“白公子,可真是讓我好等啊。”

沙啞的聲音像是生咽了炭火,被炙熱燒乾了所有粘膜。

如此不詳的聲音,沒有人會忘記。

白乘歸猛地抬頭,盯著那個佩刀的黑影,冷言道:“讓先生久等了。”

“公子……”阿適無措地喚他,白乘歸拉起他的手安撫,眼睛依舊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蒙麵人。

蒙麵人忽略過他們的敵意,他不會在意螻蟻垂死的怒吼:“白公子千裡迢迢來京都,王爺已經替你們備好歇腳地,還請移步。”看獵物死前無用的掙紮,尤為有趣,更何況這隻獵物,是曾在山巔俯瞰眾生的白玉麒麟。

說著,蒙麵人身後的護衛圍散過來,將他們圍住。

李飛鵬等人把住刀鞘,警惕地看著他們,針鋒相對地氣氛讓四周路過圍觀的人匆匆埋頭離去。

蒙麵人慢悠悠地上前,每一步都像是踏死亡倒計時上的鼓點。

他伸出手,輕輕將白乘歸手中出鞘半寸的白劍推回去,他的聲音帶著嘶啞的笑,:“白公子,在京城可不要行你江湖那套。”

說著,他手掌橫斜在脖子前一劃,做出斬首的姿勢:“可是會殺頭的。”

白乘歸頓了頓,對上那雙充滿戲謔的眼睛。

“離公子遠點,壞人!”阿適上前猛地將蒙麵人推開,他麵帶怒容,仿佛有萬千勇氣,可是慢慢垂下的指尖卻在顫抖。

沒料到還有這一出,蒙麵人猝不及防地被推開,旁邊一個王府衛急忙上前扶住他:“大人!”

卻被甩開,蒙麵人抬頭,看向被白乘歸重新擋回身後地阿適,冷笑一聲正要說什麼。

一隊快馬奔來,領頭的少年手持令牌:“金吾衛辦事,閒人避讓!”好不威風。

出乎意料的,少年勒馬停在他們麵前,將手中寫著皇權特許四個字的令牌展示給眾人看,然後挑釁似的盯著蒙麵人:“王統領有令,白公子乃是貴客,特派我等前來迎接。”

“貴客?哈……”蒙麵人譏笑了一聲,似乎沒能收住聲音,透露出一絲清朗。

阿適奇怪地看了一眼蒙麵人,但又立刻轉頭看向馬上的少年,驚喜地拉住白乘歸的衣袖:“公子,是……!”

白乘歸看向少年兵衛,那個少年燦爛一笑,翻身下馬:“在下王秋,是王統領的弟弟,王統領收到你們的信,估摸著時間也該到了,就讓我來接你們。”說完,他狹促地眨眨眼。

“王……秋大人。”白乘歸看著這個長高的少年,正是逐秋無疑。

逐秋點點頭,揮手讓幾個金吾衛將他們護衛在其中:“既然沒事兒了,那我們走吧。”

眼見幾人就要跟隨離開,“等等,站住!”一個王府衛出聲阻攔他們的行動:“這是王爺的……”

“王爺?”逐秋轉頭看了一眼那個府衛,怒斥道:“難道你們王府要阻攔金吾衛辦事,違抗聖上的旨意!”

靖國的禁軍分為兩支,一支為龍武衛守衛宮廷安全,是皇帝的貼身護衛。另一支為金吾衛,維護京都治安,也會在私下替皇帝執行某些命令,這兩支護歸於左右禁軍統領麾下,直接聽命於皇帝,授特許令。

王府會在如此多事之秋犯下這種錯誤?

“自然不會,”蒙麵人揮手,有人出列將兩個耳光響亮地甩到侍衛臉上,打得嘴角撕裂流出鮮血:“大人請。”

“如今秋日到了,蟲孑到處都是,大人可要注意身體。”蒙麵人壓低嗓音笑道。

逐秋冷哼一聲,直接反嗆:“隻怕那些螞蚱視短,不知自己是天地一蜉蝣。”說完,他鞭子一甩,頭也不回地下令:“我們走!”

兩支人馬彙作一處踏入京都。

阿適在馬上回頭,看見那個蒙麵人依舊站在城門前陰森森地盯著他們,像一條毒蛇,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如今前左統領不幸因公殉職,現在禁軍由右統領王燭大人帶領。”逐秋倒了一杯茶遞給白乘歸,又倒了一杯給阿適。

“這院子是王燭大人買下的,你們儘管住下,絕對安全。”

進城後,逐秋就將他們帶到了此處院落,留下兩個金吾衛護衛他們的安全。

白乘歸喝了一口茶,是今年新摘的雨前龍井,恐怕在宮中也不多見。

“沒想到還能在京中還能見到江南景色。”他垂下眼,看著茶水。

逐秋抓了一下臉,欲蓋彌彰地解釋:“前主人是江南的人,如今外放出去,就將院子賣了……那個……王大人看賣得挺便宜的,就買了!”

“費心了,替我謝過……王……大人。”白乘歸抬起頭,眼神寧靜。

“啊啊……我會告訴公子……不是,我會告訴王大人的。”在逐秋慌亂地點頭中,茶盞被不小心碰掉。

白乘歸身形未動,隻將手腕一轉便將茶盞穩穩接住,其中茶水分毫未灑。

他輕輕擱下茶盞:“禦賜的好茶,彆浪費了。”

“哦……哦……”逐秋呆滯地應和。

白公子怎麼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