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婚約 一時之間,滿堂……(1 / 1)

他的明月 時空下擺 3692 字 11個月前

一時之間,滿堂啞然。

二夫人沒有說話,倒是唱黑臉的秋水姑姑站出來替大家問出了疑惑:“你?娶一個侍女?”桃李酒坊雖然不是官宦人家,但也是經營多年的豪門巨賈,這等商人向來看重身份麵子,對出身也格外重視,向來喜歡與高門大戶聯姻。

這樣的人家娶一個做侍女的平民女子做當家主母,何況這個女子隻是蒙受主家恩惠從奴籍脫出,實在是太過荒謬。

“是。”白乘歸站在庭院中間,牽住善有的手,善有含笑著抬頭,麵上不見一絲羞澀與自慚,白衣飄然的翩翩公子與翠衣綾羅的溫柔佳人站在一起,倒也般配:“這是母親為我訂下的婚事,隻是這些年我們忙於坊中事務耽誤了,如今空閒,也該操辦起來。”

前坊主夫人早已將白乘歸的一生安排得明明白白,他該是一生平坦順遂,做一個安道守矩的白衣坊主,不問塵事、不染塵埃。阿度為他操理外事,阿適供他逗趣解悶,藏刃護他一世周全,而善有,將一生忠誠獻上。

有這些忠心又好把控的仆人,他隻會做下不出差錯的決定,他的母親已經為他準備好了滿分的答卷,他隻需要在條條框框中寫下早已注定的答案。

善有是夫人最得意的弟子,是母親培養出最完美的妻子,知進退、明得失,賢淑體貼,忠心無二,自幼飽讀詩書,習得管事之法,在外是他的左膀右臂,對內是他的溫柔解語花。

隻不過夫人去世後,他與善有都默契地沒有提及此事。

如無意外,他會有一個平淡的,或許不夠歡喜,但也不會悲傷的人生。

“尊夫人倒是一視同仁。”二夫人在沉默後開口,沒有多加阻攔。

隻是這話聽起來有些諷刺,與其說是一視同仁,不如說是不成方圓。

“那倒是恭喜二位了。”齊嶽率先起身恭賀,其餘人才大夢初醒一般議論紛紛,“你們成親之時,可要記得送請帖來,讓齊某也喝杯喜酒。”這也是一個試探,這場聞所未聞的婚事,多半是托詞。

“自然,來日必當相邀。”白乘歸拱手回禮,回首望一眼紗帳後的人:“夫人、齊兄,白某便不叨擾了。”

“好好好。”齊嶽吩咐下人備馬,一路將兩人送至門前,白乘歸與善有平安地相攜而去。

在鬨嗡嗡的花園裡,秋水姑姑出聲止住眾人的切切察察:“好了,如此喧鬨成何體統。”

花園安靜下來,二夫人慢悠悠地開口,她當然不會把這個爛攤子攬到自己身上:“秋水姑姑,麻煩你把這事兒轉告給老祖宗了。”

“奴才省的。”隻要關係到齊宣的事情,都是齊府非同小可的大事,更何況這事情過去還能說是齊宣看上一個小小丫鬟,現在被白乘歸一攪合,便可以說是強搶良家婦女,這可是大罪,秋水不敢耽擱,趕緊回稟老夫人。

白乘歸靠在墊子上閉目養神,善有坐在另一邊,半側著臉不知在想著什麼。

“坊主,”許久,善有啟唇,她鮮少見地沒有笑,一張漂亮的臉在陰影下顯得格外銳利,白乘歸的睫毛輕扇,睜開了雙眸,眼底依舊是冷然一片,不見任何情緒。

“坊主,你會後悔的。”善有沒有在他麵前俯首,而是儘情顯示自己的鋒芒。

她一改柔情似水的模樣,毫不掩飾地露出帶毒的尖刺。

白乘歸並沒有將善有的質問放在心上,他平淡地開口,述說一個事實:“按照母親的安排,我是不會後悔的。”

如若白乘歸依舊是那位夫人手中的提線木偶,不會高興、不會悲傷,更不必說後悔這樣複雜的情緒,白乘歸隻是恰到好處的,回歸到他的正途。

善有嘴角微勾,伸出柔白的手指,自白乘歸的脖子劃下,尖銳的指尖停在胸口處,戳住他的心:“你若是當真聽從夫人的話,便應該把藏在這裡的人剜去,好教你從此不會牽腸掛肚,從此不害相思。”

白乘歸垂下眼睛,注視著胸前的手指,沒有反駁。

“坊主,你去吧。”良久,善有歎息著開口:“不必在意其他,去找那位謝二公子,和他一起走,你們浪跡天涯也好,白頭到老也好,總勝過日日夜夜的悲傷。”

“若是謝二公子不願,你便正好死了這份心,規規矩矩地做你的白衣坊主。若是他願意,就當求得一個圓滿的結局。”

“然後呢?”白乘歸轉而問,眼底清明而冰寒,“你們會替我們擋住追殺的人,然後呢?你會死,藏刃也不會獨活,阿度自來聰慧,必然不會讓我遇難,所以會拿性命去搏,阿適小小年紀,雖然天真但不愚笨,他會拿一切去換我的存活。你們全都拿血去祭祀這份可笑的執念。”

“桃李酒坊一朝覆滅,或許這樣逃亡幾十載,我們終於可以安穩度日,但我也並不會為此高興,這樣的自由,於我何用。”

“再或者,我跟在謝暉身邊,助他成事。不說輸贏,最後又能如何?我以什麼樣的身份站在他身旁。作為患難與共的摯友,還是見不得人的心上人?如果我委曲求全,那我便從此不再是我自己,不過落得兩兩相望的結局。”

“即使靠著那份深情,又堅持得了幾時?一日、兩日,一年、兩年……”

不過是又一個輪回,母親以血書寫的結局再由他描摹一遍,那一壇醇香的毒酒,至今仍然封存在地窖之中。

白乘歸知道所有的結局,他的母親已經把每一條路都勾畫清晰。

“那你要如何,度過這場人生。”善有終於說出了她的目的,“求不得、放不下,你要怎麼麵對無窮無儘的孤寂。”就如夫人給她的評價,忠心無二,她輕易地看透了白乘歸緊扣在心底的蓬勃愛意。

她的主人是一個矛盾的神靈,他有著夫人的偏執,卻生了強大的自製力。

兩股完全背道而馳的力量相撞,隻會讓他遍體鱗傷,何況這並不是一個痛快,而是一場以人生計時的綿長的刑罰。

馬車停在田莊門口,白乘歸掀起門簾,如霜的聲音不帶任何情感:“那便如此。”

便如此煎熬,等到潮汐消退時呼吸,等待下一場絕望淹沒頭頂。

善有注視著白色身影的離開,收揀起臉上的異色,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溫婉笑容,她搖身一變,又成了那個賢良淑德的女子。

隻將那些尖銳、那些質問都一一隱藏。

“何其難也……”一聲輕歎,如此悄無聲息地消失。

既然白乘歸已經做下決定,再無人會反對。

善有下了馬車,對著迎上來的家丁吩咐:“將管事的叫來,我有話要問他。”

“是。”家丁領命,善有轉身正待離開。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一架極其華麗的馬車朝著此處駛來。

原本已經踏入院門的白乘歸頓住腳步,轉頭默默看向善有。

馬車上,齊宣已經遠遠探出頭:“善有,善有!等等我——”

善有煩躁的心忽然舒暢了些,笑得眯起眼睛:“……來了啊。”

“等齊公子到了,把他帶進來吧。”說完,抬步與白乘歸一起走進莊園。

那場戲曲的下半場,正在緩緩拉開帷幕。

未等馬車停穩,齊宣便一躍而下,驚得周圍的隨從慌忙扶住他“公子,小心、小心啊。”

齊宣毫不在意地把簇擁的人推開,轉頭四處尋找:“善有呢?善有在哪裡?”

一個酒壚的家丁見狀上前稟報:“齊公子,白公子和善有姑娘正在裡麵等您。”

“答得好。”齊宣隨手把一塊銀子丟到那人手裡,邁步往門內走去,身邊之人正想跟隨,卻被幾個家丁攔了下來:“善有姑娘有令,隻許齊公子一人進去。”

“這……”隨從們聽後麵麵相覷,一聽是善有的命令又不敢造次,怕被自家小公子事後刁難,隻好眼巴巴地望著齊宣的背影,期待他能大發慈悲想起他們。

可是顯然沒有這個可能。

齊宣高高興興地走進會客廳,就看見善有和白乘歸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上,全然沒發現有什麼不對,隻是喜滋滋地說:“善有你走得真快,剛才我在外麵喚你,你都沒有聽見。”

善有聽後,秀眉微挑:“齊公子,我並不是沒有聽見。”她故意表現得如此明顯,齊宣不可能不知道。

“啊,那你肯定是生氣了,對不對。”齊宣略過善有語氣中的古怪,討好地笑笑:“我知道了,善有,你在生氣我祖母讓你做妾是不是?我都聽說了,是她們瞞著我改的,你放心,你絕對不是妾,我要娶你做側夫人!”

“你放心,說你壞話的丫鬟我已經處置了。”說著,齊宣獻寶似地把懷中的木盒展示給善有看。

一條新鮮的舌頭血淋淋地躺臥在其中。

白乘歸這才抬起頭,審視起齊宣。

可惜齊宣並沒有露出什麼殘忍或是恐懼,他的眼睛依然天真,甚至在善有看去時,還透露出絲絲年少的羞澀甜蜜:“善有你放心,隻要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

與阿適截然不同的無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