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敢耽誤,急忙回答:“善有姑娘冰肌玉骨、唇紅齒白,當真生得花容月貌,實乃一個玉人。”
“若無三分姿色,也不會把宣哥兒迷得神魂顛倒,哭著鬨著要娶她。”婦人瞥過老夫人的臉色,出聲訓斥:“儘說些沒用的。”
善有剛剛到府,連話都才隻說了一句,除了顯而易見的外貌,還能有什麼好說的,那人暗暗叫苦,腦海迅速思考著要如何應對:“秋水姑姑教訓得是,是小的糊塗,善有姑娘儀態端莊,看起來也是知書達理,今日見了齊府氣派,麵上也是沉穩一片,不見得什麼驚訝之色,見到齊嶽少爺也對答如流,不曾露怯。”
一個貴婦人聽了,忽然掩嘴笑了起來,滿頭珠釵也隨著她的笑抖動,另一個夫人伸手拍了她一下:“三弟妹,想到什麼笑得這麼開心,也說出來讓老祖宗樂樂。”
三夫人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下人,掩唇說出了自己的笑話:“我啊,是在笑這些奴才沒見識,你們想想,那善有是什麼人,宣哥兒在酒壚見到的女管事,一個商賈的侍女,自然是走南闖北的人,也是見過世麵的,怕是早把商人那套手段摸熟了,哪裡會在你們這些人麵前露出馬腳。”
眾人會心一笑,一個板著臉的夫人聽了,卻不見得多開心:“一個女子,天天拋頭露麵的像什麼話,若是往日,這種女子就是入我齊府做個丫鬟也是不得行的,也是宣哥兒胡鬨,給了她幾分臉色。”
“大嫂,宣哥兒身邊有個管事的人又有何不可,正好讓他上進些,以後好管理偌大的家業,又不像嶽哥兒自來聰慧,你這麼焦心做什麼。”三夫人聽了,意有所指。
大夫人聽了,怒火中燒,正要說話。
老夫人的眉頭皺了一下,秋水姑姑立刻明白了,出聲製止幾個夫人“幾位夫人對宣哥兒都是拳拳愛護之心,自然關心則亂。”一番話輕而易舉地帶過:“你再說說,那善有還有什麼過人之處,不要吞吞吐吐的,我又不會吃了你。”
那人頭上沁出汗水也不敢擦,隻把頭抵在地上:“隻是這位善有姑娘……她……”
“她如何?說。”
“她有些不懂規矩,連自稱都不知道,都是你啊我啊的。”確實善有從不會自稱奴婢、奴才什麼的。
“商賈之家,不懂規矩也是正常,以後入了府,慢慢教便是。”老夫人終於緩緩開口,齊宣能如此橫行霸道,有一半要歸功於老夫人身上。
顯然大夫人並不是那麼買賬,情深意切地勸誡道:“老祖宗,這您就不知道了,我倒是聽說那善有傲氣得很,指揮宣哥兒乾這乾那,絲毫不把人放在眼裡,您若不信,問問宣哥兒身邊的丫鬟便是。”
這番話含義重大,老夫人聽了,重新閉上眼睛,身旁的姑姑趕緊上前吩咐:“去把宣少爺身邊的翠鸚叫來。”
不一會兒,一個清秀的丫頭就低頭走進來行禮,正是往日跟在齊宣身邊領頭的那個侍女,三夫人在心底暗笑,看了一眼對麵麵不改色的大夫人。
“翠鸚,你跟在宣少爺身邊這麼久,與善有也是相處過的,說說吧。”秋水姑姑發問了。
沒想到翠鸚立刻跪下磕了兩個響頭,眼睛盈滿淚水,哽咽著說:“姑姑,奴婢不敢說,小少爺要是知道了,會殺了奴婢的。”
“嗯?”秋水姑姑擰起眉,“儘管說,老祖宗麵前,誰敢放肆。”
翠鸚這才遲疑著開口:“那善有姑娘生性豁達、不拘小節,與小少爺也是平輩相交。”
“什麼不拘小節?她區區一個奴才,和誰平輩相交?真真是目無尊卑!”大夫人一聽,立刻出聲斥責。
翠鸚低頭瑟瑟發抖:“奴婢不知是不是商賈舊習,善有姑娘還讓小少爺吃……吃那烤得焦黑的乾糧,睡在地毯上。”
這話出口一時之間,房內突兀地安靜下來,隻有翠鸚低低的抽泣聲。
“這善有真是……真是猖狂。老夫人,宣哥兒哪兒吃過這種苦?”大夫人的怒罵打破了沉寂,“來人,把善有和她那商賈主子打出去!”雖然這樣說著,但是房內無人敢動。
“大嫂,消消氣,”三夫人嘴裡寬解著,麵上卻帶著顯而易見地嘲笑:“若是把善有趕走了,宣哥兒不依去鬨嶽哥兒怎麼辦,嶽哥兒還如何安心讀書?”
大夫人氣焰立消,咬牙氣憤地看著看戲的三夫人。
“好了,”老夫人睜眼發話,一乾人立刻閉上嘴:“畢竟是商賈人家的侍女,做側夫人還是缺些身份,既然宣哥兒喜歡,便納進來做個妾也行,到時候多派幾個婆子認真教教。”原本齊宣死活要娶善有為妻,她們好說歹說才把人勸下,隻說許個側夫人的位置,如今看來,也不合適。
她耷拉著眼皮看了一眼翠鸚,翠鸚渾身一抖,連哭聲都消了下去。
“老二媳婦,你和秋水去看看那個善有,多給些銀子,約摸著定個時日抬進來。”
一直未說話的婦人站起來福福身:“是。”
三夫人起身行禮:“既然如此,兒媳便先走了。”說完,還轉頭對著大夫人嘲諷一笑,一手搭在婢女手上得意地挺著大肚子走了。
大夫人見狀,對著老夫人禮數周全地告退,沒一會兒就聽見她在外麵和三夫人冷嘲熱諷地聲音。
厚真堂內,齊嶽還在誇誇其談,先說風花雪月再說家國大事,即使白乘歸隻是偶爾應和一二,他也能若無其事地引經據典,字字推敲。
如此過了一刻鐘又一刻鐘,還不見進入正題,白乘歸的耐心已然告罄。
“齊嶽公子,”白乘歸擱下茶杯,隻是一眼,就如霜凍止住了齊嶽的話頭:“若無要事,白某便先告辭了。”
“啊這,白公子何必如此匆忙,不妨留下來用個午飯,汾瀘城的美酒好菜有彆他處,還請白公子嘗嘗。”齊嶽故意裝傻,不肯放兩人離開。
白乘歸撫過衣袖,抬眼直視齊嶽,冷然地氣勢逼得齊嶽避開頭:“多謝齊嶽公子厚愛,白某不日便要離開,今日還有諸事需準備,便不叨擾了。”說完衣袖一揮,起身欲走。
雖然說白乘歸不想得罪齊府,但是他已經給足了麵子,齊府卻支支吾吾、又掩又蓋的,多有輕視怠慢,他倒也不必如此討好。
齊嶽慌張地攔了一攔:“白公子……白公子……”
眼看局勢變得緊張起來,一個小廝及時進來稟報:“少爺,二夫人遣我來請幾位過去一敘。”
白乘歸聞言腳步一頓,齊嶽鬆了一口氣:“既然二伯母有請,那我與白公子馬上就到。”轉頭對著白乘歸做了個請:“白公子,這邊請。”
兩人到一個四麵通風,視野開闊的花園,外麵站著一圈家丁,往裡麵著站著一群粗使的丫鬟婆子,中間一座涼亭蒙著紗帳,影影綽綽見著裡麵坐著一位夫人並幾個打扇伺候的侍女。
齊嶽走在前麵先行禮:“二姑母安好。”又側身為兩人引薦“白公子,這位是齊府的二夫人,二姑母,這邊是桃李酒坊的坊主白乘歸白公子。”
白乘歸上前垂首行禮,眼睛隻往地上看,似乎對一切都不感興趣:“白乘歸見過夫人。”
二夫人端坐在簾幕後微微點頭,吩咐左右奉上茶:“白公子請坐。”
等他們都入座了,這一場戲才剛剛開始。
幾句寒暄後,二夫人直奔主題:“哪位是善有姑娘?”
善有從白乘歸身後走出來,半蹲下身子見禮:“善有見過夫人。”
站在涼亭下首的秋水姑姑立刻斥道:“見到貴人為何不自稱奴婢、不跪下行禮?”
善有淡然道:“善有生於天地,不曾低人一等。”當眾駁回姑姑的麵子,眾人倒吸一口冷氣,果然如傳聞中一般傲氣。
眼見氣氛一滯,白乘歸慢條斯理地開口:“夫人,善有並無奴籍,故而不行奴禮,還請夫人見諒。”
二夫人聽了,也試圖補救緩和關係:“善有姑娘錚錚傲骨、不曲不折,真是女中豪傑,令我等欽佩。”說著揮手讓侍女捧下一個錦盒,打開是整盒的圓潤珍珠“珍珠質白,當配美人,請善有姑娘收下。”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善有麵對如此珠寶,麵上也隻保持得體的微笑,不見一絲驚喜:“多謝夫人賞賜。”
二夫人見此,倒是點點頭,見多識廣,不貪小利,倒是不錯,又開口問:“善有姑娘可讀過什麼書?”
善有不卑不亢地回答:“《詩經》《孟子》《大學》《九章》。”都是男子所讀之書。
齊嶽聽後驚訝地轉頭看白乘歸,白乘歸隻專心地喝茶,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這下連二夫人都陷入了沉默:“倒是有些學問,聖賢之書枯燥,難為你看得進去。”
“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多讀書才不至於心中迷茫,總是好事。”善有說到這個,聲音才懇切幾分。
一番考校,二夫人也知道自家宣哥兒的期望恐怕要落空,本想問問善有對齊宣如何看待,現在隻能略過善有的意見直接轉頭詢問白乘歸:“白公子,善有姑娘實乃靈秀之人,不知我家宣哥兒是不是有這個福氣,能娶到如此賢淑女子。”
侍女上前捧出一個盒子,裡麵裝著白花花的銀兩,“這是一百兩銀子,隻當替善有姑娘招個後繼。”
一百兩銀子,足夠五口之家四年的嚼用,齊嶽聽了也不免乍舌,老夫人確實下了狠心,想到這兒,齊嶽的目光暗淡下去。
白乘歸這才放下茶盞,起身走到善有身邊,拉起她的手。
“承蒙小公子厚愛,隻是善有已有婚約。”
“是嗎,這倒是未曾聽說。”二夫人一聽皺起眉,自然不信“不知是哪家兒郎?”
他們齊府雖然不算高門大戶,也是中等人家,就是做妾也比那些普通百姓之家過得好的多。
白乘歸沒有故弄玄虛,他上前淡如清風又擲地有聲地宣布:“在下不才,正是善有婚約之人。”
“善有是桃李酒坊的女主人,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