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EP67:藍矢車菊(1 / 1)

克麗絲·溫亞德出現在這種地方、願意來跟一位本人幾乎神隱的輕小說家見麵的理由暫且不提, 當她跟助理和隔壁的編輯出現在休息室裡的時候,北小路真晝是切切實實地愣了一下。

並非是被麵對麵見到的漂亮女人吸引,也不是因為她說是“你的粉絲”, 該怎麼說明那一瞬間的心情他也沒有想明白, 一定要說的話就是好像在哪裡見過、聽過這樣的話, 但想想這可是好不容易來日本一次的大明星啊。

那可是克麗絲·溫亞德,剛才導演在休息室裡眼淚汪汪地跟他說一定要把克麗絲留下, 多年前他就是克麗絲的母親莎朗的影迷, 可惜那位同樣風靡全球的女影星早就離開人世,現在有讓克麗絲出演他所在電影的機會, 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

北小路真晝當時是很用力都沒能把自己的手從導演手裡抽出來, 事後對著自己的屬性懷疑人生, 甚至覺得自己的力量90是假的。

不管怎麼樣,盯著人繼續看可太不禮貌了, 所以在克麗絲·溫亞德進來的時候他就抱著貓站起來,跟這位特意抽時間來見他的大明星打招呼。

“您好,我是北小路真——”

話還沒說完,懷裡的銀色長毛貓就猛地從北小路真晝的手裡撲出去, 尖利的爪子直直地撓向毫無準備的克麗絲·溫亞德的臉。

“克麗絲小姐!”

不管是隔壁編輯還是跟來的助理,以及北小路真晝被人都被小陣的動作嚇了一跳, 他趕緊伸手想去抓住貓尾巴挽回, 但那位女影星已經眼疾手快地拎住了貓後頸,當時貓貓的指甲距離克麗絲就隻有幾厘米的距離。

“真、真的很對不起!小陣平時都是很乖的!”北小路真晝手忙腳亂地把依舊在張牙舞爪的貓從克麗絲·溫亞德手裡接過來,任由貓貓拚命撲騰也不撒手。

沒用的小說家現在顧不上他的貓了,長穀川當時說的克麗絲·溫亞德性格其實不是很好的話還在他耳邊縈繞,這樣不會給大家添麻煩吧?要是克麗絲小姐對書店的印象變差的話……

他抬起頭,就看到克麗絲小姐撲哧笑出來, 完全沒有要興師問罪的意思,聲音溫柔,有點夏日裡退潮時候滿是貝殼和星星的濕漉漉的海灘味道。

“沒關係。”她嘴角翹了翹,就在休息室裡坐下,“它叫小陣嗎?”

“啊、是的,這是幸村先生起的名字。”北小路真晝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發覺不知道為什麼,克麗絲小姐的笑意更深了。

光與影的交界線從休息室的地麵漸漸轉到桌上,上午九點鐘已經是所有人的工作時間,但隔壁編輯姐姐抱著特彆想看克麗絲小姐的心態幫忙泡了茶,還跟有點無奈的青年眨眨眼,假裝自己本來就該在這裡幫忙。

誰不對這樣的明星感興趣呢?特彆是她說可以來出版社見麵的時候。

坐在那裡的年輕女性從頭到尾都透露著跟這間偶爾才會拿來會客的休息室格格不入的優雅,淺金色的長發在上午的陽光裡呈現出一種接近透徹的耀眼色彩,跟在電影裡呈現出來的更具備危險性和攻擊性的角色不同,拋開演技的克麗絲·溫亞德本人似乎意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很好相處的意思大概是,貝爾摩德:伏特加,要是琴酒知道這貓的名字是你起的……

“果然是很可愛的孩子呢,真晝君,跟幸村說的一樣。”克麗絲·溫亞德跟助理交代了兩句,又用那雙水綠色的眼睛看過來,主動緩解了有點緊張的氣氛。

“請務必不要聽幸村先生亂說!”北小路真晝下意識地反駁。見鬼,他跟可愛這個詞什麼時候能扯上關係了,他家編輯對他的濾鏡到底是有多嚴重啊,等等——

照這樣說的話,編輯先生平時是不是也在外麵到處說他的胡話?都有銀毛女上司這種清麗脫俗的描述了,他在編輯先生的故事裡不會是什麼黑發藍眼乖乖小貓咪吧?

克麗絲·溫亞德沒有借著回答,而是麵帶笑意地看向了正趴在北小路真晝身後沙發上的編輯姐姐,編輯姐姐會意地點點頭,伸出一根指頭來:

“幸村那家夥經常提起來,北小路老師是他見過最聽話、最討人喜歡的孩子,跟小貓一樣小小的一團……”

“這個一聽就跟事實不符吧!”

“嗯……?”編輯姐姐捂著嘴笑,“我覺得很貼切嘛,真晝君明明剛才看到克麗絲小姐來的時候可緊張了,肯定也是克麗絲小姐的粉絲對吧?”

倒、倒也不是。

北小路真晝是那種對現在的影壇毫無了解的人,要問為什麼,因為他是個二次元。他對克麗絲·溫亞德的了解僅限於知道有這麼個名字的程度,要不是那天偶然陪長穀川出去看電影,也沒有見到她的這個巧合的機會。

但這種話在見麵的時候說出來就不好啦,所以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是這樣,我也是克麗絲小姐的粉絲,前幾天的時候還看了克麗絲小姐出演的電影。

“電影?”

“就是那個……紅蓮的劍士什麼的,當時看到克麗絲小姐出演的‘永極終曲的一劍’,所以才……”說到一半北小路真晝就生生卡住了。

多年不研究現實世界裡的情況,現在他剛想起來一件事——這種鏡頭也很有可能是替身演員來演的吧,當時那個場麵看起來難度還挺高,怎麼說也很危險,他就這樣問出去會不會讓克麗絲小姐有點難堪?

多災多難的會麵,他在正式場合的社交能力已經變成負數了,早知道就不答應編輯先生要來這裡了!

“我也很喜歡那個場麵呢,”克麗絲小姐相當順暢地接上了他的話,眉宇間還有一點懷念,“當時導演讓我重新拍了很多遍都不滿意,結果還是按照我自由發揮的結果來了。”

“誒,所以說那是克麗絲小姐的「劍」?”北小路真晝問。

那場祭典上的烈火、燃燒的天地和當時的場麵重新出現在眼前,從窗外陽光點燃休息室,畫麵疊在一起又重新分開,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克麗絲的聲音——

“是啊,有跟一位老師父學劍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不愧是克麗絲小姐!”編輯姐姐敏銳地發覺北小路真晝有點走神,就飛快地插上話並晃晃北小路真晝的肩膀,“你知道嗎?克麗絲小姐可是為了出演公爵夫人的角色特意去英國……”

“嗯、嗯,我有看過克麗絲小姐的訪談啦!就是沒想到克麗絲小姐這麼擅長劍道,那一劍的「意」都要透過屏幕出來了。”

北小路真晝回過神,順著編輯姐姐的話說,看得出來編輯姐姐是克麗絲小姐的忠實粉絲,整個對話要是沒她的話肯定會很難辦。

估計幸村先生也是想到這點,才跟他說要是不擅長跟溫亞德這種人對話的話最好還是叫兩個人一起。

就是不清楚為什麼編輯先生說這話的時候總像是克麗絲小姐要吃人一樣的擔心,可能這就是同事被美國女明星帶跑後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

說起來編輯先生不喜歡的那位美國女明星到底是哪位?下次偷偷問問出版社裡的其他人,以免提起來的時候讓編輯先生不高興。

這場談話從頭到尾都很愉快,北小路真晝很明顯地感覺到克麗絲·溫亞德在善意地引導話題,成熟又溫柔,跟他之前從長穀川那裡聽到的完全不同。

後來他們還聊到《北國伏魔錄》的事,聽說幸村夕其實是有原型的時候克麗絲小姐還很感興趣,北小路真晝當然不可能把黃昏先生的真實身份透露給不相關的人,就說那其實是他以前遇到的一位FBI聯邦警察。

端著茶杯始終保持淺淺笑意的漂亮女性在時間快要接近中午的時候跟他們告彆,說電影的事要看檔期調整一下,但把那個角色改成女性就不必了,因為她也很想再出演男性角色,上次還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真晝君,”臨出門的時候,她忽然壓低聲音,在編輯姐姐沒注意到的時候說,“其實我也很喜歡你寫的《矢車菊的山穀》哦?”

她怎麼會知道……那個……

北小路真晝站在原地,看著克麗絲·溫亞德跟編輯姐姐笑著說了兩句,給編輯姐姐簽名,然後和助理一起離開。

編輯姐姐不愧是真正的粉絲,剛關上門就把自己卷進沙發裡打滾,說竟然可以在工作時間見到本人,關鍵是工作摸魚還能距離克麗絲小姐這麼近,今天一定是她的幸運日吧!

北小路真晝歎了口氣,就知道編輯部裡都是些怪人……不,喜歡明星似乎不是什麼怪人,真正的二次元才會被廣泛當做阿宅吧。

“對了,幸村先生今天去哪裡了?”他問。

“啊,好像是有工作出差了吧,我記得他說要跟彆人一起去美國,這兩個星期沒法回來了。”編輯姐姐從沙發上坐起來,摸著下巴回憶道。

“說起來,”北小路真晝又問,“幸村先生以前跟我說過,編輯部裡有人跟一位美國女明星有感情糾紛,什麼的……”

“啊?”編輯姐姐一臉茫然地看他。

“……就是,幸村先生說的,可能跟現實有點偏差,但應該有位美國女影星和銀發女上司什麼的?”

“沒有啊,編輯部裡哪有這種人,你不會是記錯了吧。”

北小路真晝和編輯姐姐麵麵相覷,最後編輯姐姐把眉毛擰成一團,說可能是幸村調到這邊來之前的事吧,編輯部裡雖然怪人很多,但還沒有怪到真給自己染個銀發的人,更不用說裡麵的女性本來就屈指可數。

為什麼女性少?因為編輯可是得在需要的時候用雙腿跑過出租車去催稿的人啊!光是應付那些花式拖稿的混蛋們,頭發就要掉光了好嗎?更不用說接下來的各種工作,見縫插針就要安排進來的活動和粉絲抗議,以及甚至會提著油桶跑到編輯部門口的罪犯。

上次隔壁出版社就被炸了,理由竟然是喜歡的老漫畫作者的新作品被腰斬——拜托啊!漫畫刊物裡成績不行就要被腰斬這不是慣例嗎?就算是岸本老師的新作不是也被腰斬了嗎!

“所以也沒有什麼金發混血的空降女同事……”

“當然沒有!”

“……”

“……有沒有可能是在說兼職?我記得幸村他是有兼職的,偶爾跟主編請假說有重要的事去做,主編每次都直接同意,我經常懷疑幸村他其實是做秘密工作的警察!”

編輯姐姐一臉激動地比劃,說你不覺得幸村三郎那家夥很像是在編輯部做臥底工作的嗎?甚至天天戴墨鏡,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長什麼樣的。

倒、倒也可能吧。北小路真晝開始回憶他跟編輯先生認識的時候,當時編輯先生看警察的表情就很親切,好像經常跟他們打交道的樣子,難道說編輯先生真的是警察?

沒頭沒尾的對話到這裡就結束,因為編輯姐姐被電話喊走,急急忙忙跑出門的時候還跟他說可以繼續在這裡休息,你看起來就沒睡好的樣子,把門一鎖睡覺就可以,他們加班後經常這麼乾。

北小路真晝是不可能在這裡睡的,他就點點頭,等編輯姐姐走後也離開了休息室,想了想還是決定去幸村先生的辦公室轉轉。

……然後,他就對著上鎖的抽屜裡的一堆證件陷入沉思。

看得出來是走得太急就塞在裡麵、也沒想過會被彆人拿到的,基本上都是編輯先生的照片,但名字五花八門,最接近的叫做魚塚三郎。

“幸村先生,不會真的是……做秘密工作的警察吧?”

所以看到他的時候才會什麼都不問,所以才會通過蒼穹去調查北神組的事,所以在摩天輪事件的那天幸村先生才會出現在現場,這樣一切就都連起來了啊!

——編輯先生很有可能是警察!

北小路真晝帶著肅穆的心情把證件什麼的都收起來,決定替編輯先生保守這個秘密,這次特意來看就已經很不對了,還是不讓幸村先生知道了。

他抬起頭,看到被幸村先生放在桌子上的一本舊雜誌,鬼使神差地拿了起來。

書店的副刊,他曾經在某一期上麵寫過《矢車菊的山穀》這個短篇,這還是那年輕小說家開會大家打賭時候寫的,雖然他當時沒在,但那群人給他打電話線上參與,最終的結果就是不得不跟他們一起寫某個抽取關鍵詞的短篇小說。

“母親”和“花”,這就是他們抽到的東西,當時長穀川跟他抱怨說自己從出生開始就沒見過母親,哪裡知道這種東西怎麼寫。

北小路真晝就回答他說要寫的是小說又不是國中生的作文,以你的習慣乾脆就寫“自稱是母親的花妖怪來到我家並展開了浪漫的幻想生活”等等,結果被長穀川揪著在電話裡抱怨了兩個小時。

長穀川當時說難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無論寫什麼都會拐到戀愛上去的人嗎?你等著,我這就給你寫一篇正常的東西出來!

——題外話,那年長穀川一平寫的是一篇“轉生到異世界的花之美少年被四個年輕母親收養”的奇幻戀愛故事。

後來被北小路真晝好好嘲笑了一番。

不過,那時候北小路真晝寫的是……

[那個冬天比往昔更冷,她坐在窗前,對我說,她就要走了。]

[我看著她離去,本想叫住她,跟她好好道彆,卻發現她的眼裡倒映著冰冷的石塊,那是我的墓碑。還有放在墓碑前的藍色矢車菊。]

[原來我已然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