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DA62:碎夢溶解(1 / 1)

飄落的雪花將寂靜深夜染上年終的色彩, 聖誕節的東京比往日要熱鬨許多。

金絲雀隔著窗戶往外看,再轉過身去看睡在床上的“北小路真晝”,氣呼呼地飛到電腦前噠噠噠開始寫他欠下的十卷《北國伏魔錄》。

都怪鬆田!都怪鬆田!鬆田那家夥還說要跟萩原和班長一起過聖誕節去, 把他扔在專案組這裡讓他加油寫稿子……

“我已經想好了,”北小路真晝拿小翅膀抱在胸前,自言自語, “第三卷就寫北國天道原死灰複燃, 因為他們的新任首領鬆田武聖殺了前代首領, 並且是這卷的大反派!”

正在喝果汁看電視劇的傑瑞上校往這邊看了一眼:“隻有小孩子才會在吵架的時候嚷嚷著要把人寫進故事裡報複。”

北小路真晝往鍵盤上打了個問號。

傑瑞上校繼續看它的肥皂泡沫電視劇:“你剛才把想法打在文檔裡了。”

北小路真晝看到電腦屏幕上多出來的一行字, 踩著刪除鍵把它們都刪了,頹廢地在鍵盤上打滾。

他滾來滾去, 滾來滾去,最後掉在桌子下麵的銀色長毛貓身上, 把自己卷進貓的軟毛裡攤開。

現在他的心情都是絕望的,十卷啊!鬆田你真敢說啊!仗著我現在不能說人話是吧!

“喵?喵!”

不不不, 不用你去跟鬆田決鬥, 小貓咪好好待在家裡吧。

北小路真晝撲騰到手機邊上, 戳開酒館APP的界麵,更絕望地發現距離下個副本就剩下兩天。

上次,就是說上次啊,他還沒準備好就以一隻小金絲雀的身份被丟進副本,幸好跟他做隊友的是腦子相當好使的工藤新一,他們在紐約千辛萬苦躲過某個教團的追殺,北小路真晝都迫不得已學會飛了。

這樣的慘痛經曆他是真的不想再來一次,就希望拉萊耶遊戲公司這群人能快點把BUG修好,能不能讓他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去啊!

鳥鳥調查員:[在嗎?頭發掉光了嗎?BUG修好了嗎?蒼穹先生請問我什麼時候才能變回去?]

酒館守秘人:[在修了在修了。彆問!問就是在修了!]

鳥鳥調查員:[我要投訴你們!這次明明是你們遊戲公司的問題,害得我到現在都還沒變回去!]

酒館守秘人:[那是因為你非法介入彆人的遊戲副本!這鍋我們遊戲公司不背!彆想賴在我頭上!]

北小路真晝跟客服你來我往吵了五分鐘, 就被客服給丟出去了,再打開界麵的時候就顯示“網絡連接失敗,一定是你的網有問題而不是APP的問題”,他當時血壓就上來了。

蒼穹!你還是繼續加班吧你!

他扔掉手機,想起前幾天一群人找到客服想從蒼穹這裡問出拉萊耶遊戲公司相關事件的事來,結果蒼穹當場吱哇亂哭表示他哪知道啊他人都死了困在遊戲裡,怎麼還能找他的麻煩,土味表情包一個接一個,最後還給他們發了張守秘人屍體現場照片——北小路真晝和鬆田都看過,貨真價實那就是蒼穹的屍體。

人確實死了,但你不是還有複活的法術嗎?他們是這麼問了,蒼穹說咋辦啊我得先複活才能研究法術啊,沒有法術我怎麼複活啊,要不然你們研究個幾年再把我複活出來……

最後蒼穹說彆問了,我真的也很想說,但這個遊戲它不是那麼簡單的事,為了躲避現在的管理員,悖論都跑路了!

北小路真晝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但是還有一個問題:這裡為什麼會有悖論?

蒼穹:嗯……嗯……因為悖論就是給我研究資料、提出建立遊戲和讓我複活漂移的人……吧……

當時大家的反應都沒有蒼穹快,蒼穹他啪的一下就關閉了對話窗口,表示客服正在繁忙歡迎下次詢問,等到下次再打開的時候就變成了智能客服,於是大家紛紛表示要把蒼穹當年在聊天室裡發過的女裝照片給公之於眾。

嚴格來說蒼穹他還是很帥的,如果他的女裝照片穿的不是東北紅花大棉襖那大概還能看,但現在一想到那張照片,不管是蒼穹還是其他人都眼前一黑,恨不得刪除腦海裡所有的記憶。

後來萩原不知道怎麼做的重新連上了拉萊耶遊戲公司的客戶端,試圖在遊戲裡給他們開後門,關於上次鬆田遇到的那個據說“絕對不是他們員工”的守秘人,蒼穹的說法是很有可能就是他們的管理員,因為公司裡21個守秘人絕對沒有這樣惡劣的人。

“你不如說他是奈亞拉托提普。”

“問題是他真有可能是奈亞拉托提普,你說這話被他聽到了怎麼辦?”

“……”

總之蒼穹這邊死活不開口,專案組那裡卻有了點進展。他們在調查當初的拉萊耶公司、白井太郎、北神組等等關鍵詞的時候確實有了發現,並找到了當初蒼穹複活萩原研二的地下基地。

從種種跡象來看,拉萊耶事件起碼在二十年前就開始準備了,蒼穹當時拿到的研究手稿有幾張影印件還留在那裡,根據專案組的推斷,最開始設計的“遊戲”並非現在到的這樣,也不會讓這些神話生物真正出現在現實裡,一定是中間門出現了某些彆的問題。

隨後,海野正人做了一些遊戲方麵的嘗試,認定遊戲的“合理性”在一定範圍內是可以操控的,同時也漸漸找到了十餘位在參與遊戲的「玩家」,調查工作的進展雖然不算順利,但管理和控製的工作確實在穩步推進中。

當然,這種情況下,就不太需要本體還在昏迷不醒、自己又是脆弱小鳥的北小路真晝出場了。

他現在可是一隻欠債十卷小說的鳥,這群人難道還忍心讓他去加班在遊戲裡找線索?

——是的,海野正人忍心,他真的會這麼辦。

北小路真晝又啪嗒啪嗒在鍵盤上打了兩行字,重新刪掉,依舊沒想好這卷應該怎麼開頭。

畢竟上一卷寫的時候也是把攢了很久的靈感一股腦塞進去,腦子還沒開始動就寫完了,這一卷……他還沒想好應該寫什麼。

啊?北神組?算了吧,就蒼穹寫的那三流電視劇一樣的豪門恩怨情仇,真搬到這裡來他就會被失望的讀者開著白色廂式貨車給創飛到異世界去。

手機在震動。

剛好不想繼續整理思路的北小路真晝飛快地蹦到手機邊,然後看到有人發來的消息,心裡的快樂漸漸消失。

Aligoté:[真夜,上次叫你的時候你沒來,最近在忙嗎?]

Aligoté:[跟你說!波本先生很喜歡你的小說,我特意跟他說了你還要寫十卷,他高興到差點昏過去啦!]

Aligoté:[今天出來玩吧——雖然我沒空,但是幫你買了遊樂園的門票。]

北小路:[……]

Aligoté:[你應該不會想拒絕我吧?]

北小路:[我說過現在的我沒法出去,而且……你這樣跟他們有什麼區彆?]

Aligoté:[你發現了啊。]

Aligoté:[我就是在控製你啊。]

北小路:[……]

Aligoté:[當初的他們可以控製你,現在的我也可以,很公平吧?真夜會聽我的話對吧?]

Aligoté:[你拒絕我也沒辦法啦,畢竟我在真夜心裡根本不算什麼,就是可以隨便殺掉的路人。]

好累。

北小路真晝想,他真的好累。不管是看到這樣的舊友,還有每次聽到要求的時候想起來的,當年老師對他做過的事。

時間門。地點。殺誰。每次都是這麼簡單的話語,卻像是人偶線一樣纏死在脖子上,讓他失去言語、無法呼吸。

他可以對老師宣告“我不會再受你擺布了”,卻沒法對真晝君說出一樣的話。

Aligoté:[你見過老爸了吧。]

Aligoté:[他真的很喜歡你,跟我說你就像是家裡的第二個兒子。每次都跟我叨叨,說真夜要是來家裡就好了。]

Aligoté:[去告訴他真相,告訴他你殺了我。就在今天。]

Aligoté:[你該不會,想拒絕我吧?]

北小路:[……]

北小路:[好。我去。]

真的好累。源自於五年前的噩夢,到今天為止已經化為現實。

他往躺著的那個自己的方向看了看,又嗒嗒打字跟上校說他出去一趟,就從半開的窗戶飛了出去。

小金絲雀撲棱撲棱亂飛,明明長了翅膀卻毫無自由。

今天甚至沒人跟著他,前兩天風見裕也還苦著臉帶他到處跑,但今天是聖誕節——畢竟沒人會盯上看起來很可愛的小鳥,也沒人覺得這樣的他還能乾多少事。

他飛到醫院,沒看到北小路慎吾,醫生似乎不在這裡,就算是醫院也會休假。

聽護士們說了一會兒,他才知道北小路醫生不是回家了,是有病人因為急症打電話來,他就跟往常一樣出去了。就跟以前一樣,護士們說著隻有慎吾醫生才會在這個時候出門吧,不過這個時候加班真的好煩啊,好想回家。

北小路真晝歪著腦袋聽了一會兒,聽到醫生的去向,就拍拍翅膀往那個方向飛去了。

要去的地方是高層的公寓樓,北小路真晝當然沒走樓梯,而是直接從外麵飛上去,數著門牌號往醫生在的公寓去。

爭吵聲。

那間門公寓裡有很明顯的爭吵聲,小金絲雀飛過去的時候,剛好看到拿起花瓶的女人正想往醫生身上打去。

醫生的眼鏡碎了,躺在地上的人已經斷氣,他說著“你冷靜一下”,但那個女人完全不聽,往醫生的方向砸過來。

北小路真晝沒想太多,衝著那個女人飛過去,擋住了她的視線,砸歪的花瓶撞在門框上,砸得粉碎。

他還沒看清醫生有沒有事,就被一隻手攥住,狠狠扔了出去。

“……”

全身的骨頭都要被捏碎一樣。啊,對了,他現在是隻小鳥,當然脆弱到碰一下都有可能會死的地步。

他輕飄飄地飛出去,想再飛起來的時候卻發現什麼都做不到,最後重重地砸在地上。

好痛。

還沒習慣嗎?早就習慣了吧,這種程度,隻是再過一會兒就會死的程度而已。

很輕的貓叫聲從他耳邊傳來,又不斷遠去。

“喵……”

銀色長毛貓看著漸漸失去呼吸的小鳥,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把血淋淋的金絲雀放到路邊的長椅上。

過了一會兒它跑上跑下,終於決定找個路人來幫忙,可是它到處扯人類的衣服,他們卻沒有人能理解它的意思,即使停下腳步,也隻是說貓貓好可愛啊。

最後它叼住風衣的一角,再抬頭看到垂落的銀發,長得很像的一人一貓就在街頭相遇。

“喵。”貓貓不安地鬆開爪子,走了兩步又倒回來,把這個不好惹的男人往那邊扯過去。

琴酒看著這隻貓爪子上的血,沒什麼反應,剛要走的時候卻被鋒利的貓爪子狠狠抓了一下,而那隻貓就往某個方向跑。

“……”

他看著手背上多出來的新的劃痕,往那邊走過去,看到的是長椅上一隻瀕死的金絲雀。

“我不是寵物醫生。”琴酒不耐煩地說。

“喵。”

“嘖。”

“喵——”貓咪拉長了音調,像是在控訴,又像是在撒嬌,但這毫無用處。

就算是寵物醫生也對這種情況束手無策,更何況叫來的是個殺手,最後銀發的男人就坐在長椅上,點了根煙,等待他身邊的金絲雀慢慢死去。

初雪從天空中墜落,深夜的溫度也越來越低。聖誕節的東京張燈結彩,熱鬨非凡,遠處的音樂聲裡夾雜著歡聲笑語,但都與這寂靜又黑暗的角落無關。

金絲雀死在這年的聖誕節,一場很輕很輕的薄雪裡。

節日的溫馨未曾傳遞到這裡,警笛聲由遠及近,銀發的男人慢慢享受煙草的苦澀,卻在下一個瞬間門感覺到肩頭一沉。

沉睡的黑發年輕人隻套著單薄的衣服,呼吸均勻,毫無所覺地往這邊靠過來。細小的雪花落到他微卷的發梢,亮晶晶掛成一小片倒映著燈光的星星。

琴酒伸手想把這人推開、叫醒,或者問問他出現在這裡是不是想早點死,卻在手指觸及到年輕人喉嚨的時候聽到了很輕的呢喃。

“小陣……”他甚至往那團銀色上蹭了蹭,像隻怕冷的金絲雀。

琴酒的手停在那裡很久,在銀色長毛貓聽到自己名字支楞起來想往主人懷裡鑽的時候,銀發男人反手就把貓尾巴拽住,然後扔了出去。

他收回手,繼續拿著那根煙,也沒看旁邊的人,更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