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誤(1 / 1)

魚幼月並不擅長喝酒,花酒除了有花香以外,還是辣的。她勉強把杯子裡的酒喝乾淨,托著臉向上望。

入夜,月亮掛在夜幕之上,淡淡的月光撒下,並不十分明亮。

她看著那彎月牙,笑了:“你看,穆晚聲。”

穆晚聲喝了一口酒,順著她指的方向仰頭:“怎麼了?”

“初七的月亮,你說是什麼?”

“……”穆晚聲望著月亮思索。

魚幼月指了指自己,自嘲一笑:“是我啊,我是幼月。”

他恍然:“是啊,幼月。”

才喝了一杯,他眼裡就有了酒意。似下定什麼決心一般,起身,“我……有事。”

魚幼月垂下眼睛,擺擺手:“走吧。”

留也留不住。

天上隻有一個月亮,他從來不會想到她。

魚幼月心裡發苦,抱起酒壇又給自己倒滿一杯,茉莉花香沁人心脾,趁著夜風小酌一口剛好。

係統:“男主去找女主了,你不攔嗎?”

她喝了酒,辣意順著嗓子灌進腹腔,留下一股茉莉清香蕩在眼前。

“……不攔了,起碼今天不攔。穆晚聲對我挺好的,不想那麼做。”

係統:“你不想複活了?現在不抓緊時間,到了男女主HE的時候,你就會被判定任務失敗,彆說複活,你連這條命也沒有了。”

魚幼月醍醐灌頂:“說的是啊,一個紙片人,哪有我的小命要緊!”

“咚、咚——”

雜亂的笛聲戛然而止,阮如月放下靈笛,聲音比夜泉還要冷冽:“誰?”

穆晚聲悶了片刻:“……我。”

阮如月走至門前:“你找我做什麼?”

穆晚聲借著那杯酒意,一鼓作氣:“我有話跟你說。”

阮如月將門拉開,露出一張寒若冰霜的臉:“說吧。”

穆晚聲垂眸看她,喉結微動:“……”

阮如月聞到他身上有酒的氣息,鼻子一皺:“你喝酒了?”

穆晚聲“嗯”了聲,視線直白而青澀。

他想起小時候的事,如月一直以來都不是個好脾氣的女孩,他常常惹她不高興。那時候她祖父還在,就提著他的領子來,讓他跟如月和好。

當時如月也是這般冷淡,但隻要他好好道歉,她就會對他笑。他很珍惜她的笑。

“如月,你覺得葉棘如何?”

心中千言萬語,他說不準為什麼自己先挑了這句說。

阮如月閉了閉眼:“不如何。”

穆晚聲輕輕問:“我呢?”

青梅竹馬的姑娘忽然詫異地看向他,他們一起長大,陪伴彼此十餘年。他知道,她懂他什麼意思。

接下來,就是她的審判。

阮如月背過身:“晚聲,我從沒那樣想過咱們的事。今天你亂發脾氣,我可以原諒你,希望明天,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她聲音哀婉:“其實,你對我並不是愛慕,隻是習慣了跟我在一起,對吧?”

穆晚聲聽出了她的乞求,兩手在身側攥成拳:“是,不是愛慕。”

阮如月道:“時候不早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好。”

穆晚聲回到了喝酒的涼亭,魂不守舍。

魚幼月還在小口喝著杯中花酒,辣得直吐舌頭。

穆晚聲坐回原位,拎起酒壇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儘。然後是第二杯。他想讓自己醉一場,把這件事忘了。

魚幼月愣愣看他喝悶酒,這樣喝,酒勁好像是最衝的,他以前沒喝過,該不會喝醉掉吧……可彆啊,好麻煩啊。

“穆晚聲……”

穆晚聲不說話,隻是喝酒,一壇酒很快被他喝空。他酒品很好,酒意上了臉也和往常沒什麼差彆。

他抽出劍鞘裡的黑劍,跳出涼亭,在院中耍起了劍式。

魚幼月從沒見過他那麼用力握劍,劍氣將院裡的花花草草砍得亂七八糟。

他在阮如月那裡碰了壁,她看出來了。她應該開心的,這說明她的攻略更容易推進,但是,她心裡並不好受。

穆晚聲最後一劍落在地裡,他拄著劍,眼中儘是茫然。

魚幼月輕撫他的後背:“穆晚聲,你……喜歡彆人好不好?”

“喜歡誰?”他還是弓著腰,沒有抬頭。

魚幼月隻是看著他,直到他抬起身,四目相對。

穆晚聲移開視線:“……彆鬨。”

鬨什麼?

魚幼月一哂,轉身離開。

正是過節的時候,外頭的長廊漆黑一片,寂靜無聲。

她一個人默默走了老遠,停在一棵樟樹下席地而坐。

她又自顧自發脾氣了,不該這樣的。但是就算心裡裝著攻略的事,她也不知道那種時候該怎麼辦。

月亮淺淺照著她的影子,魚幼月歎了一聲,想回房休息。

沒等她起身,後麵一雙手臂將她圈住,熱切而濕潤的鼻息噴灑在她的頸肩。

魚幼月嚇了一跳,往出掙紮:“誰!”

跌坐在石板地上,她才認出這個登徒子姓甚名誰,不由大怒:“孫懷敏!你是不是有毛病!離我遠點!滾啊你!”

孫懷敏近來日子不好過。私自扣留禁書,偷學禁術一事,他在自家師尊那裡領了不小的罰。但僅僅是這樣的話,他還不至於如此揪心。

他喜歡魚幼月,從前在凡間,他家裡頗有權勢,沒有女子敢那樣對他。魚幼月是特彆的,她笑起來純淨無暇,麵對他時總是一副凶相,卻也可愛。他喜歡上了她,這是沒辦法的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心裡裝的是穆晚聲。

那他怎麼辦?

他在挨罰的時候,寫了很多張她的名字。

【月】、

她是他的皎月,長在天上,心有所屬。

如果不是被那個叫莫寧的師姐發現,他今天不會有勇氣來這裡。

莫寧告訴他,女子儘管做了修士,也是柔軟、依附於人的。隻要他得到了她的人,日久天長,早晚可得到她的心。隻要她願意跟他在一起,他就會對她好,比穆晚聲對她還要好。

魚幼月想從如今這個局麵逃跑,卻動不了一分一毫,她被定住了!

恐懼吹涼了她的背,她眼睜睜看著孫懷敏蹲在她麵前,用那雙肮臟的手解她的衣帶。

救命……

救命!!

有沒有人!誰來救救她!

紅繩!

她手上戴著紅繩!穆晚聲會感應到的吧!她遇到了危險!

係統:“宿主,彆想了,男主不會來的,他喝醉了。”

仿佛一盆冰水迎麵潑下,她心裡冰涼,想哭喊,卻連聲音都發不出口。

魚幼月感到了深深的無力,她的衣衫落在地上,夏日的夜風吹得她渾身發顫。

那件特地為穆晚聲而穿的新衣服,落在地上,沾到土了。

可笑,這種境地,她還有餘力想這些事。

係統:“宿主,現在運靈入丹田,跟我念【破定訣】。”

魚幼月照做,身體僵硬一瞬間,恢複了控製。她想也不想,揪起埋頭在她肩頸的孫懷敏的頭,對著他的臉扇了一巴掌。

孫懷敏被她打出了魂魄般,“你……怎麼會解……”

又是禁術。

魚幼月身上沒有帶佩劍,她是個劍修,竟然疏忽至此,保命的劍也不帶。

她雙眼通紅,撿起地上的衣裳把自己圍了起來:“孫懷敏,你給我等著,早晚有一天我殺了你!”

她現在打不過他。彆說他那些五花八門的禁術,單論他帶了劍這一點,就足以再一次讓她無法反抗。

魚幼月拚了命往住處跑,回了房間,她抖著手上鎖,仿佛再晚一步,就要被惡鬼纏身。

清潔術無法洗乾淨她的身體,那些令人惡心的觸感仿佛被烙在身上一般。魚幼月咬著嘴唇,眼淚密密麻麻冒出頭,她痛哭,大哭,但又能怎麼樣。

魚幼月哭著盤坐聚靈,她要修煉,是她修為不夠,她以後每天什麼都不想,隻修煉。隻有自己才能保護自己,到了那種時候,誰都幫不了她。

一夜渾渾噩噩,她不知自己是怎麼睡著的。醒來的時候,第一眼望到斷成兩半的紅繩。

門外傳來猛烈的敲擊聲:“幼月!幼月!”

是阮如月的聲音。

魚幼月木著臉打開門,阮如月見了她的模樣,很是一愣:“……幼月,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經曆了昨晚,魚幼月沒有精力去好言好語應付她:“有什麼事?”

阮如月顧不上她冷淡的態度,眼淚在眼眶裡積了薄薄一層,聲音帶了哭腔:“幼月,昨天晚上……不知為什麼,晚聲把那個叫孫懷敏的人給打了。要不是趙師兄恰巧碰到,差一點就鬨出人命!現在掌山師父把他叫去了殿前,該怎麼辦啊……”

魚幼月微微晃神:“你說什麼?”

穆晚聲打了那個禽獸?為什麼?

係統:“你那個斷了的紅繩,有名字,叫鵲繩。看起來平平無奇,實際上確確實實是神鵲的羽毛。鵲繩有一個功效,就是一方受了危險,會與另一方心念合一,方便另一方前來施救。如果其中一方沒有救到另一方,鵲繩就會幫助主人一刀兩斷。繩子斷了,你這邊被害的記憶卻存留在了斷繩裡,隻要另一方一碰鵲繩,就會像親臨一樣看到當時的場景。這也是鵲繩不願善罷甘休之意。”

係統:“男主酒醒,看到孫懷敏是怎麼欺負的你,就提劍去找人拚命了。現在,掌山決定把他打成同樣的傷勢,給孫懷敏的師父隆韶真人一個交代。”

魚幼月眼前一黑,心臟沉重地跳了起來,她不管阮如月如何,自己拖著僵硬的身體跑出了門,甚至動用了靈力,隻求自己跑得再快一些。

好不容易到了殿裡,她看到掌山的劍懸在穆晚聲的頭上。

魚幼月把自己的劍拋了過去,用了十成十的修為,將將打掉掌山的劍。

五臟六腑頓時痛得緊縮起來,她硬撐著走到穆晚聲身邊,臉色蒼白,嘴角滲出鮮血。

穆晚聲壓低眉毛:“你來做什麼?回去!”

魚幼月沒理他,直麵上位的掌山、趙謹承和隆韶真人,連那個隻剩了半口氣的禽獸也在。

她抖著聲音開口:“師父,為何要罰穆晚聲?”

掌山被她打掉了劍,本就生出滔天怒火,她還自己往坑裡跳:“你看不見嗎?這個逆徒殘害同門!我不罰他,怎麼給隆韶一個交代!”

她眼神近乎執拗:“孫懷敏該死!穆晚聲沒錯!”

穆晚聲眼眶微紅:“你回去!”

掌山冷冷道:“你們倒是手足情深,互相庇護!我說過,你進我門下必要潛心修煉,你在做什麼?你每天把心思都放在兒女私情之上!”

魚幼月打斷他的話:“掌山!你要訓我可以,你名義上是我的師父,合情合理。但是,你不準罰穆晚聲!穆晚聲是為了我才去打孫懷敏的!”

掌山拍案而起:“混賬!你在說什麼!”

趙謹承站了出來,緩和道:“小師妹,何出此言啊?”

魚幼月二話不說,扒開自己的衣領,露出昨晚的痕跡,這是清潔術也洗不掉的汙點。

高堂之上,幾人都回避目光。

魚幼月恨得哭了出來:“看啊!為什麼不看!我一點不覺得羞恥,該羞恥的人是孫懷敏!這就是他對我做的禽獸之舉!昨晚,他不顧我的意願,使用禁術強迫我,要不是我使出渾身解數逃走,便失身於他了!穆晚聲看不過去,幫我報仇,他哪裡有錯?”

“他打得好,但他確實不該動手。該動手的人是我!我已立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親手取他狗命!”

掌山怒道:“把衣服穿好!為了穆晚聲,你竟然連清白也不顧了!”

“不顧我清白的人是你!”

“若你所言句句為實,為什麼不上報給本座,而唆使穆晚聲去胡作非為!”

“上報給你有用嗎?!你會管我死活嗎?會為了我拚命的人,隻有穆晚聲一個!你今天要是……”

你今天要是敢打穆晚聲,彆怪我反了你!!

趙謹承急忙把話攔了下來:“掌山,小師妹不像在說假話。”

隆韶真人一臉羞愧:“是啊,師兄,我這徒弟……確實心術不正,前些日子還偷學了禁術。想來,令弟子也不會拿自己的清白誣陷於人。”

掌山陰沉著臉:“既然師弟你都不計較,我也沒有插手的必要了。但你也看到了,這兩個逆徒一個比一個不服管教,我必要讓他們明白什麼是尊卑有序!”

“穆晚聲,魚幼月,從今日起,你們就去玄機穀思過一月!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去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