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頭漸漸疼不那麼疼了。林桑放下手,慢慢地睜開眼睛。
轉下頭就見江婷婷躲在沙發旁,輕皺著眉頭,緊張地看著看,嘴裡說著什麼。
細聽去——
“林桑……”
“林桑。”
“林桑,你好點了嗎?”
林桑想要起身,江婷婷站起扶住她的身子,將她扶著靠在沙發背上。
江婷婷坐到林桑的一邊。
“林桑,你剛才是想起什麼了嗎?”江婷婷問。
林桑的臉上沒有血色,嘴唇蒼白,“我想到和許諾去店裡了。”
“你是想起來了嗎?”
江婷婷問,林桑沒有回答她,而是說,“這件事是發生過的嗎?”
“是。”
林桑沉默,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見她這樣,江婷婷決定告訴林桑真相。
“林桑,許諾他死了。”
“在那個雪天,他死了。”
林桑抬眼,瞳孔一點點變大,“許諾沒死,許諾怎麼會死。”
“哈哈,許諾怎麼可能會死。”
“他怎麼會死。”
林桑不像是說給江婷婷聽,她像說給自己聽,把自己說服。
她笑著,不受控製的眼淚從眼角一點點落下,接連不斷的眼淚從眼裡流出。嘴上卻是在笑著。
她側頭怔怔地看著窗戶,金黃色的太陽光照著窗戶。
腦中閃過兩個片段。
林桑下了沙發,站到地上。江婷婷靜靜地注視林桑。
林桑往窗戶走。
太陽透過窗戶,光投到地上出現了窗戶的影子。林桑往看不見的光線裡走。
站到太陽光下,光線直直地照在她的臉上,林桑扭頭望向太陽光照射來的方向。
那天,太陽也是如此曜眼。
那天,她和許諾現在雪崖邊上。她望著太陽光笑著抬起雙手,許諾也抬起手。
天上的光如此大,如此亮。
林桑走進窗戶,站在窗戶前。向下望,地麵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有一些綠色的樹。
下一秒,腦海裡閃過一個片段。
林桑終生忘不了的片段。
許諾離她的臉隻有兩個手指的距離,微弱的氣息打在她的臉上。許諾枕著石頭,鮮紅色刺眼的血沿著石頭縫隙流下。嘴角的血滴在雪地。
流不完的血。許諾的嘴唇開合說不完的話。
許諾,死了。
許諾!死了!
許諾,死了啊!!
視線模糊,眼裡的淚水如懸崖下的溪水,一瀉而下,流不儘。
痛到極致的哭反而是無聲的。
巨大的悲傷湧上心頭。悲傷的情緒填滿了腦子,腦子裡的神經線糾纏拉扯,緊繃著。
太陽光的底下,林桑站著哭泣。不具任何的美感。
無聲的線從中間斷掉。
林桑暈了過去。
躺在了光從窗戶穿過投在窗戶影子的地麵。
林桑倒下的一瞬,周圍是沒有聲音的。江婷婷的眼裡隻有林桑。
跑過去,蹲在林桑的身邊。江婷婷扶起林桑的上半身,輕輕地搖晃著。
她的手按著林桑的人中穴。
“林桑,林桑,”江婷婷按著哭著,抬起手再次按下,“林桑,林桑。”
懷裡,林桑如沒有生氣的木偶 , 身體沒有反應。
江婷婷哭著從手裡掏出手機,撥打了120。
“喂,我在……”
—
“嘟嘟嘟”
紅藍色的燈裡閃爍紅光。救護車停在醫院門口。
救護車後門打開,醫生下車,有醫生推著車裡的病床。車頭的醫生下來協助後車的醫生抬著病床到地上。
江婷婷從後車門下來,她和推著病床的醫生一起往醫院移動。
上午醫院的人不算多,江婷婷隨推著病床的醫生上了電梯。
電梯到了二樓,江婷婷鬆開扶在病床的手。醫生們推著病床,推進了急救室。
急救室的紅燈亮起。醫生們在急救室搶救林桑。
江婷婷站在急救室雙開的白色門前,雙手交叉放到胸前,底下頭,閉上了眼。
眼淚從眼底流下。
林桑,你活著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江婷婷坐在急救室旁的椅子等待。不知過了多久,搶救室的門開了。
江婷婷站起身,醫生推著病床出了門。江婷婷圍在醫生旁,跟著推著病床的醫生移動。
“醫生,她怎麼樣啊?”
江婷婷一邊走,一邊問。
江婷婷旁邊帶著白色口罩的醫生說:“ 沒太大問題,就是情緒太激動,心跳加速,血壓升高產生的暈厥。。”
江婷婷呼出一口氣,“那就好。”
醫生推著病床,轉個彎,推進病房。病房能容下三張病床,還剩最靠近窗戶的病床。
醫生將林桑的病床推到了最後一個,停下。
林桑安靜地躺在病床上。
蒼白的臉帶著氧氣罩,眉頭輕皺著,緊閉著眼,淚水從眼角落下。
不知道她夢到了什麼。
林桑這副摸樣讓她想起車禍昏迷前的樣子。
那天,出車禍後的第一天,林桑也是這樣躺在病床上的。
江婷婷隨著醫生出了病房,繳費。
—
那一天啊,隻要想起巨大的悲哀和無力感湧上心頭,猶如溺亡在海裡,不得呼吸。
悶悶的沉在海裡,沒有上岸的意願。
情願,死在海裡。
一些片段從腦中播放。
冬天,她和許諾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來到一座山的雪上樂園玩。
進了樂園門,地上是厚厚的積雪。人很多,一些項目有人在排隊。
她和許諾往園裡走,看到一些遊樂項目。防護的塑料板把一個個遊玩項目隔開。
有區域的雪經過清理,結成冰,穿著厚厚棉襖的人拽著繩子吃力地拉著坐在滑雪圈上的人緩慢移動。
旁邊區域,人們排著長隊,十個十個為一組坐著滑雪圈順著積雪的軌跡,從上的起點滑到下的終點。
後麵是滑雪的場地。
林桑和許諾都是喜歡玩的人,上午十一點鐘項目都玩了一遍。林桑和許諾站在滑雪場的旁邊,下坡有一些人在滑雪。
他們位置周圍沒有幾個人。
穿著黃色羽絨服,手裡帶著黑色手套的林桑望向空中順著纜線劃過的纜車說:“許諾,你想玩纜車嗎?”
穿著黑色黑色羽絨,帶著黑色手套的許諾沒有回答林桑。
許諾望著劃過的纜車說:“你想玩嗎?”
林桑轉過頭對許諾說:“想玩。”
許諾點了下頭對她說:“我們去玩吧。”
她和許諾並排向纜車入口走。剛走幾步,林桑發現許諾在她身後。
林桑回頭,“許諾,你怎麼不走了?”
許諾一隻手插進口袋裡,慢吞吞地走像她,一點兒也不像他平常走路的樣子。
許諾走到她身前,還是沒有說話。
十幾秒過後,許諾舔了下嘴唇,“林桑,我......”
林桑睜大眼睛。
許諾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的樣子,真是奇怪。
“你怎麼了?”看許諾難為情的樣子,林桑主動問道。
許諾還是不說話。林桑注意到許諾插在羽絨服裡的手在口袋裡來回鼓動。吸引了林桑的注意力。
許諾還沒有回答,林桑看向許諾的口袋,“你口袋裡裝的什麼?”
許諾咽了下口水,又舔了下唇。很緊張的樣子。
許諾沒有說話。林桑看許諾的胳膊緩緩從口袋裡移出,抬眼時視線不經意的看到黑色的纜車從纜道經過。
在纜車坐著欣賞雪景,一定非常的愜意。林桑注視著遠處的空中的纜車。
許諾轉過頭,看到了吸引林桑視線滑向遠處的黑色纜車。
許諾回過頭,手從口袋裡拿出來,他注視著林桑,眼裡有著堅毅的神色,“林桑!我們去做纜車吧。”
他這一聲,林桑立馬收回視線,看向許諾說:“走吧。”
到了纜車點,買完票。工作人員打開門,林桑和許諾進了纜車。林桑和許諾相對而坐。
安靜美好的氣氛,林桑注視著許諾,許諾也注視著她。享受悄然流逝的時間。
一會兒後,林桑站了起來,來到窗邊看著窗外的景色。遠方山頂上一片一片的樹,有的樹頂上還掛著雪,地麵是白花花的一片。
時間凍結了,雪中的景色定格。
“ 林桑。”許諾叫她,林桑回頭。
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的許諾和她麵對麵。
許諾的一隻手伸在口袋裡,胳膊緩慢地伸出口袋。
“哢嚓”一個劇烈的響聲,響在耳邊的聲音。纜車上來回晃動。
搖搖晃晃地纜車上有誰抱著了她。
黑暗襲來。
意識逐漸清醒。
許諾啊......
林桑的眼角留下一行清淚。
“執拗”一聲,有人推開了門。
眼角掛著淚珠,林桑轉過頭,皮膚接觸在淚水暈開潮濕的枕頭。
來人走到了病床前,是江婷婷。
江婷婷看到了林桑,她哆嗦著嘴,胳膊撐著趴在了病床邊,蹲在地上小聲的哭泣。
似曾相識的一幕,讓她想起許諾出事後送進醫院林桑醒來的一幕。
潔白的病床上,林桑手上打著點滴,鼻子上帶著氧氣罩。臉上蒼白,嘴上乾裂唇上的皮膚凝結成塊。
哭到腫起的眼眶,壓住眼睛的麵積。標致的五官,太陽穴處淚水沾住頭發。
黑色的眼睛裡溢滿了水光,望著某一點哭泣。和林桑此時的樣子一樣。
林桑她全都想起來了,想起許諾想起許諾的死,想起與許諾相處的時間。
江婷婷抬眼,與同時掛著淚珠的林桑相望。
心裡隻有悲傷。
不喚醒林桑的記憶 ,林桑遲早會被幻想中的許諾帶入死亡。喚醒林桑的記憶,還有一絲可以挽救林桑的希望。
林桑會不會再次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