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了就不泡茶了哦。”林覓年端著兩個白色馬克杯進來,“不然一會兒睡不著。”
他遞了一杯到趙雨念麵前,說著:“彆生氣啦雨姐,我真不笑你了。”
水杯上印了有塗鴉,是一隻正歪著嘴壞笑的邪惡貓咪頭。
還挺有個性,趙雨念在心裡默默感歎一句,學著貓貓頭的模樣,向左歪了歪嘴。
不過這個杯子似乎是新買的,不然就是林覓年一直收起來的,反正趙雨念在這兒呆的這兩天一直沒見過。
她剛想問林覓年是不是新買的,是的話正好要個鏈接給家裡也買一個,就看見他遞了兩包百香果乾過來。
一隻手拿一杯水,竟然還能順兩包抽紙大小的百香果乾進來嗎?就算她知道林覓年的手大,但這也有點太大了吧?
她很是驚訝地抬頭看他一眼:“你怎麼拿進來的?”
“嗯?”林覓年沒明白,“拿什麼?”
“百香果乾。”趙雨念從他掌心拿了一包走,和自己的巴掌比了比,“這個,你怎麼拿進來的?我剛看你明明兩隻手都沒空。”
“我……”林覓年震驚地呆住兩秒,喉結滾了滾,另一隻手翻出衣兜內袋扯著晃了晃,“揣兜裡拿進來的啊。”
趙雨念的動作瞬間僵住,好半天,她才又轉了回去,拆開果乾包裝,若無其事地吃了一個。
林覓年握拳捂著嘴低低笑了兩聲,猶豫半天,還是沒忍住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想說點兒什麼,但又不知道說點兒什麼好,最後隻是拖長音調、聽上去惡狠狠但實際上很溫柔地叫了一遍她的名字:“趙,雨,念。”
趙雨念一下一下地用力嚼著百香果乾,全程保持著憋屈但倔強的沉默。
她剛才也不知怎麼的,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回自己太不占理了,反抗的話免不了要把這事兒每個細節都再理一遍,到時候林覓年說不定還會繼續笑話她,不如咬咬牙忍過去,大不了就是被摸一下頭,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悲憤地咽下果乾,心中暗暗下定決心,等這事兒過去了,她勢必要摸回來。
林覓年把凳子挪過來了些,時間已經不太早,他擔心趙雨念會困,但也擔心今晚就這麼讓她睡了,明天她不說了怎麼辦。
他對趙雨念的了解,幾乎有百分之八十都是根據那些年她寫的作文和書評,網上不是有這麼一個道理,原話他已經記不起來,但大意是,你對事物的評價和見解中藏著全部真實的你。
在真的和趙雨念說上話的那一刻之前,林覓年其實都還有些不確定,或者說是害怕。
怕這個道理其實是假的,怕自己喜歡的那個趙雨念其實根本就不存在,也怕她存在過,但在他還沒能來得及和她成為朋友之前,她就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
所以當他第一次約趙雨念吃火鍋時,發現她依然活得那麼真實、關注點依然那麼清奇、思維也依然那麼跳脫,不在腦子裡拐幾個彎,根本想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的時候,林覓年感知到的第一個情緒是慶幸,無比的慶幸。
慶幸即使他弄丟過她,即使她此時過著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生活,但她還是她。
他無法想象如果趙雨念真的變成了另一副模樣,自己麵對這張和心上人一模一樣的臉、切身體會著什麼叫最熟悉也最陌生時,會有多崩潰。
林覓年安靜看著趙雨念的側臉,她應該還沒從剛才的尷尬中緩過勁兒來,還在埋頭吃著果乾,鼓鼓囊囊的腮幫子一動一動的,和杯子上那隻貓貓頭沒什麼區彆。
其實在那幾年裡,林覓年有好多次都覺得自己已經放下她了,他按照之前的生活方式,該讀書讀書,該考試考試,該吃飯吃飯,該發瘋發瘋……除了剛斷聯的頭兩個月他時而亢奮時而自閉之外,他並沒有覺得失去趙雨念對他的學習和生活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但喜歡這種東西很是邪惡,它總是在你主動麵對的時候玩消失,以為終於得到解脫之後的某個瞬間,再次卷土重來,無法控製,也無從逃脫。
大概有一年多的時間,林覓年都處在有空的時候滿腦子趙雨念、沒空的時候抽空滿腦子趙雨念的狀態,剛開始那會兒他和李知行都單純以為隻是一場普通的失戀戒斷反應,雖然他還沒來得及戀上。李知行先是陪他喝酒唱K各種出遊,後來發現他對這些並不感冒,反而看見彆人恩愛更加紮心,甚至看上去有點想要報複社會的勢頭。
於是李知行給他提了一個他親身經曆過的、據說百試百靈的絕世好主意:另尋新歡。
林覓年按照李知行的教程,微信都給、情書都收、約飯都去。
然後慢慢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這不是單純的失戀戒斷,他是趙雨念戒斷。
他不是想談戀愛,他也並不缺愛,他隻是缺趙雨念。
於是他把手機裡新增的那些算不上朋友的朋友全刪了,重新跌回了人前屁事沒有,人後時而蓬頭垢麵時而回光返照的頹廢穀底。
某次他趁著回光返照的精力,把趙雨念的那些作文和從梁瑜那裡偷摸拍下的畢業照上她的照片都鎖了起來,警告自己不許再想,緊接著開始培養各種興趣愛好分散注意力,羽毛球籃球乒乓球、跑步太極八段錦;看小說看劇打遊戲、暴飲暴食斷食減肥再循環……但他認為最有效的是考各種證,因為這個最痛苦,痛苦到趙雨念隻要敢在那會兒出現在他麵前,他就敢當街強搶民女。
第二年快結束的時候,他終於忍到了極點,也或許是終於聽到了一句能解救他此刻狀態的歌詞:“我主張製止不了就放任。”
他豁然開朗,決定以暴製暴,想想趙雨念的時候就瘋狂想,想看她寫的東西就瘋狂看,想衝了那就衝,衝到腎虛。他讓自己把喜歡她當成一種任務、當成考試複習資料、當成每周都要彙報的小組作業,畢竟萬事萬物都有極點,盛極則衰,物極必反。
事實證明,的確有效,但有效期很短,像生物學裡的S曲線,先升高到極點,再下降到一定水平,之後就在這個水平範圍內保持動態平衡。
所以他還是失敗,但比起之前,確實穩定了很多。
再之後的時間裡,或許是因為徹底擺爛,他夢到趙雨念的頻率明顯增加,內容也更加豐富,平均算下來,能誇張到三天一次。
有時隻是簡單的一個照麵,他給趙雨念打招呼,趙雨念要麼沒看見、要麼沒理他;有時是已經成為戀人關係,兩人一起散步,趙雨念會對他笑,還會給他講冷笑話,有時還會對他惡作劇,隻不過每次惡作劇之後都會被他抓進懷裡狠狠親哭,大部分時候還會加一個在各種地方被頂哭,然後他就好久都夢不到趙雨念,好像她真的在和他鬨脾氣一樣;還有的時候,趙雨念對他很壞,她有了彆的喜歡的人,對彆人笑、給彆人親,她把他的喜歡狠狠踩在腳下,還冷著臉對他說狠話。
林覓年總是會被這些夢境碎片牽動情緒,每次夢到趙雨念對他好,他就更加愛;夢到趙雨念對他壞,他就變成恨;夢到趙雨念什麼都不做,隻是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淡淡地掃他一眼,他就不想活了。
李知行跟他說,時間能衝淡一切,林覓年當時沒回話,他也說不清自己當時到底想要的是什麼,他想放下,他覺得這份喜歡讓他太過痛苦,但另一方麵,他又不舍,那些由他臆想出來的夢境碎片太多太真實,好像在平行時空裡,自己真的在和趙雨念談戀愛。
平行時空都能談,那他為什麼不能談?
於是林覓年開始給自己洗腦,他已經是趙雨念的男朋友,趙雨念也早已是她的女朋友,沒法聯係的異地戀而已,大驚小怪。
李知行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有種想立刻給他在精神科掛個號的衝動:“林覓年,你瘋了嗎?我老家村裡有個男的就你這症狀,他考公考了五年沒考上,某天突然一下就瘋了,現在每天在精神病院裡說自己是教育局局長。”
林覓年當時隻是笑笑:“我沒瘋,而且就算我瘋了她也不會知道,我就騙一騙自己,又沒傷天害理,最多算造謠,被人聽到了會對她名聲不好,那她倒是快點發現啊,發現了之後趕緊來找我算賬啊,不聲不響的,折磨誰呢。”
再然後,他痛苦地修完了本科所有課程,外加四個科目的高中教師資格證,所有認識他的人都覺得他學習太努力了,都祝他有個錦繡前程,連摳摳搜搜的印何其,麵試完了之後都願意花比其他人更高的薪水錄用他。
他又回到了簡城,那個每個公園和景點都曾被趙雨念寫進周記和遊記的簡城;那個每個節日、每個季節都被她喜歡過、討厭過,誇獎過、咒罵過的簡城。
隻是這裡沒有她,他也找不到她。
那年他22,趙雨念也該18了,成年了,正是情竇初開春暖花開的好年紀。
林覓年痛苦地猜想著,以她的資質,或許更早就談上了吧?
他在這邊無法自拔地痛苦著,人家此刻說不定正和心上人難分難舍地甜蜜著。
會有彆人牽她的手,咬她的唇,聽她的笑,吻她的淚。
他隻是個精神崩潰的造謠者。
當程櫻第一次表現出對他有好感的時候,他自己也沒想到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會是反感。
我想愛的人都愛不到,憑什麼要成全你。
他的腦子還在那一瞬間聯想到了在夢裡趙雨念無數次拒絕他時的模樣,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林覓年都很確定,他對趙雨念的愛,徹底變成恨了。
下巴被人捏著晃了晃,外加頭發被狠狠揉了一把,林覓年這才從往事裡醒過神來,趙雨念的雙手還在他頭發上揉搓著,臉上掛著藏也不藏的得逞壞笑,嘴裡時不時還發出嘰裡咕嚕的聲音。
林覓年抬眼看著她,任由她又揉搓了一會兒,覺得自己頭發都已經成雞窩的祖宗了,才勾起唇抓住她的兩隻手腕拿了下來。
“你怎麼不繼續發呆了?”趙雨念這回贏得很爽,臉上得逞的笑好半天沒能消下去,即便被抓住了手,還是笑嘻嘻地一邊往回抽一邊給自己開脫,“是你自己不反抗的啊,不能怪我。”
林覓年手上用著力,看著她咽了咽,喉結滾動著,眼神裡藏著難掩的欲望:“摸高興了?”
趙雨念抽了兩下手沒抽動,也沒敢再笑了,清了清嗓認真起來:“那還不是你先摸我的,我隻是……以牙還牙。”
“以牙還牙?”林覓年看著她一張一合的飽滿唇瓣慢慢眨了下眼,鴉羽般的長睫幽幽顫動著,眼波繾綣間,他已經起身把趙雨念拉進了懷裡。
趙雨念沒想到林覓年會突然這樣,但她還記得上次她叫他名字的時候也是突然一下拉近距離,然後她就被親了。
林覓年到底不是敵人,她怕傷著他,沒敢用防身術,往自己這邊掙紮兩秒,摸清他的用力大小,一個假動作之後,側身順著他的力度方向、借著重力往他身後的棉被倒去,卻不料正中對方下懷。
林覓年也由著她的方向原地轉了個身,抱著她往棉被上倒去,後背接觸到軟乎乎的棉花時,趙雨念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被林覓年壓在了床上。
既然難逃被親的命運,那就主動,打他一個措手不及,絕地反擊!
趙雨念雙手手腕被林覓年右手緊緊包住,用不了力,她收緊核心,和每一次仰臥起坐訓練一樣,瞄準林覓年的嘴唇起身,雙唇因她的動作而提前貼合之時,她自以為勝利,挑釁地探出舌尖在林覓年唇瓣上點了一下,然後重新躺了下去,得意地歪歪頭:“想不到吧?”
林覓年左手抱著她後背,手肘撐著床,抿了抿唇,舌尖在剛才被濡濕的地方舔了舔,然後勾著唇角淡淡笑著:“不是說以牙還牙?剛才是舌頭吧,牙呢?”
趙雨念臉上的笑瞬間凝固,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下一秒,趙雨念後背正壓著的林覓年的手順著她脊背往上,插進發絲間摸到她的後腦勺,不等她轉頭,林覓年的吻就已經落了下來,和上次的慢吞吞循序漸進不同,這次他在剛親上、趙雨念還沒反應過來要閉嘴時,舌尖就已經撬開她的牙關進去了,溫熱的液體因為兩個空間的交疊與纏繞攪動逐漸混在一起,不分你我。
趙雨念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林覓年抱她很緊,他的身體幾乎完全貼著她,但她卻沒有覺得被壓迫到,除了那隻鬆開她手腕後迅速摸進她後腰的手此刻正用力把她往他腰腹間靠著,有點擠得慌。
想到這裡,趙雨念忽然有點出戲,一出戲,她也不害怕了,反正她那麼能打,她不同意,林覓年還能真強迫她嗎?
怎麼可能?
她在心裡得意地笑笑,果然啊!誰拳頭硬誰說了算。
這操蛋的世界,還好是她來操。
趙雨念今天有點累,不太想親,但她還挺願意看的。
看平時人模狗樣眉開眼笑、輕輕一凶就哭唧唧的林覓年,被欲望支配起來對她用強是什麼樣子。
她逐漸放慢了回應的速度,讓林覓年有一種她累了要歇一歇才能繼續的錯覺,然後悄悄睜開了眼,看見林覓年閉著眼睛吻得很認真,兩人距離太近,她看不到全臉,也看不太清,隻能看見他眉頭輕輕擰著,眼皮時不時動一動,帶著長睫毛也跟著顫,他喘息聲越來越急迫,舌尖在她齒間遊走著,或許是因為她太久沒有回應,林覓年有些察覺,先是在她腰間捏了捏,趁她不注意又在她舌尖輕輕咬了一下,激得她肩膀都縮了一下。
剛恢複好了想要還回去,林覓年已經退了出去,右手則從她後腰收了回來,捏著她的臉,視線還停留在她那張晶瑩紅潤的唇上。
雖說趙雨念報複心極強,但也深知此時動手必遭反噬,她閉著嘴,睜著大眼睛一動不敢動。
林覓年看出她的小心思,溫柔眼瞳裡那口盈滿情欲的幽暗深邃的危險湖泊被笑意一點一點撞出粼粼波光,他低下頭去,在她下唇上輕輕咬了一下:“這才叫,以牙還牙。”
他又在趙雨念臉上捏了捏,才鬆手往旁邊坐了過去。
趙雨念拿手背擦了一把還沒乾的口水,手撐著床坐起來,沒敢伸手錘他,但語氣仍然很是理直氣壯:“就你讀書多,你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