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雨念跟在林覓年後麵進去，關上了房間門。

這房間不是K歌房，是陳總專門給值班主管配備的休息室，其他人不會進來，簡城7個主管，一人一間，但平時大家下班了都直接回家，一般沒什麼人怎麼用，隻有趙雨念偶爾會來這裡睡覺，不睡覺的話就什麼也不做，純粹虛度光陰。

屋子裡沒開燈，林覓年進去後試著找了找，沒找到開關。

趙雨念在另一麵牆上打開了燈，指著裡麵的那個粉紅豬布藝玩偶沙發說了句：“那邊坐著等我。”

“你去——”

哪兒啊？

林覓年沒能問完這句話，趙雨念已經帶上門出去了。

屋子不大，十平米左右，白牆白頂老式花朵小吊燈，陳設也很簡單，一張鋪著黃綠棕格子四件套的落地小床、一個豬豬玩偶沙發、一張小圓茶幾，旁邊靠牆的位置堆了一些被膠條封好的箱子，不知道裡麵是什麼，箱子上麵擺著些瓶瓶罐罐，有的裝了有東西，有的是空的。

林覓年站在原地環視一圈，雖然好奇，但沒敢隨便動她的東西，按照她的指示在她的那個粉紅豬豬玩偶沙發上安靜坐著等她回來。

趙雨念離開後又回了趟值班室，李庸已經沒在那裡，但他的頭盔還在桌上放著，估計是去找瀟瀟姐問情況去了。

剛才她扔在地上的鋼管已經被放回了原位，趙雨念想起剛才在這裡發生的事，有點煩躁。

其實她真沒打算乾什麼，更彆說什麼拿野雯去賭了。

打電話的時候她就說了句她打算和林覓年說一下自己的事兒，順便提一下她之前是怎麼進來的，聽前麵的時候都還好好的，一聽要說怎麼進來的，李庸就炸了。

他就是怕野雯存在的真實意義被傳出去後會被人搞，也不隻是他怕，野雯裡的所有人都不想野雯垮掉。

某種意義上說，這裡算是她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避風港。

野雯存活至今，一直很小心謹慎，小心謹慎到全員保密，就算是已經離開的，也不能向外人提及除了在這裡工作之外的任何東西。

像她、李庸、謝馳然和於勤這樣的分店主管，更是要確保圈子絕對封閉，真實工作內容更是不能對野雯以外的任何人說，一周七天六天到崗，非報備不能離城，發到社交軟件上的那些能傳播到外網的照片，甚至連背影都不能出現。

她剛才居然說要把這些告訴林覓年，也難怪李庸發脾氣。

趙雨念在值班室站了會兒，覺得自己差不多冷靜下來了，剛要出門去瀟瀟姐那兒找李庸，就看見他拎著一紮可樂走了進來。

李庸明顯沒想到趙雨念還會回來，推門的動作一頓，然後才一臉不甚在意地越過她身邊，大喇喇往旋轉靠椅上一坐，把那紮可樂放在桌上，開了一罐一邊看手機一邊吊兒郎當地喝了起來。

趙雨念轉過來看了他一會兒。

李庸小幅度晃著椅子樂悠悠坐著，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根本沒看到旁邊有個人似的。

這麼多年還是這死德行。

趙雨念默默歎了口氣，走過去，音量不大，剛好夠兩人聽見：“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知道，就算我真的看走眼做錯了事，我也不會讓他有機會危害到野雯的。”

她掃了眼桌上的那紮可樂：“謝了。”

李庸保持著原有的姿勢沒有任何反應，除了趙雨念走過來說話的時候他下意識停了轉椅子的動作。

趙雨念看在眼裡，輕輕勾了勾唇角，轉身要出門。

“站住。”李庸突然開口。

趙雨念轉過臉來看著他。

“BB機不給我啊？”他擰著眉，語氣還是那麼衝。

趙雨念從大衣兜裡把BB機拿出來，放到桌邊上。

李庸三根手指捏著可樂罐身盯著她沒說話。

趙雨念服氣地點點頭，走過去把BB機送到李庸手上。

李庸挑了下眉把BB機揣兜裡，轉過臉去壓著唇角慢條斯理地喝了口可樂，沒再說話。

-

休息室的門虛掩著，趙雨念直接推了門進去。

林覓年按照她的指示在沙發上坐著等她回來，純等，連手機都沒看。

她有點意外：“你不無聊嗎？”

林覓年見她回來，起身回答說：“還好，也沒等多久。”

“你去乾嘛了啊？”他問。

“去辦了點事兒。”趙雨念說。

“……”林覓年摸了摸鼻子，沒再說話。

趙雨念沒有說接下來要乾嘛，林覓年也猜不到，兩人相對沉默地站了會兒，趙雨念問：“你一個人住還是？”

“一個人住。”林覓年說，“就在紅建路邊上的一個小區。”

“租的房子。”他補充說。

“嗯。”趙雨念點點頭，“那去你家吧。”

她抬起頭：“方便嗎？”

“啊？不是說在這兒……”林覓年對趙雨念突然提出來的這個想法很是意外，但又覺得她應該有她的道理，回答說，“方便。”

“那走吧。”趙雨念說。

“好。”

-

林覓年打了個車到小區門口，下車後趙雨念問他：“你能喝酒嗎？”

林覓年看著她點頭，表情很懵：“能喝一點。”

“一點是多少？”趙雨念問，“啤酒還是白酒？”

“三瓶啤酒吧大概。”林覓年皺著眉回憶了一下上一次李知行失戀時非要拉著他喝酒，結果自己安慰的時候不小心喝得爛醉反被李知行送回家的那次悲慘經曆，“白酒沒怎麼喝過。”

“你想喝酒嗎？”他問，“門口那個便利店就有，好像種類還挺多，李知行每次來我這兒買的都不一樣。”

“李知行是誰？”趙雨念問他。

“我發小，也是我同事。”林覓年說，“就那天晚上在濱江路我拖著的那個。”

他咽了咽，眼神有點小心翼翼：“今天你在零星星聽到程櫻說那些的事，就是他和我說的。”

“零星星？”趙雨念思考了一下，覺得他應該是說的中午那個飾品店。

叫零星星嗎？

沒注意。

等等，喜歡他的那個女生叫什麼？

“就是你換手機屏右邊轉角的那個飾品店。”林覓年說，這兩天降溫挺厲害，趙雨念晚上又隻穿了件大衣，林覓年擔心她會冷，“我們去便利店看看吧？剛才不是說想喝酒？順便買點吃的上去，家裡沒什麼零食。”

趙雨念還沉浸在思考中，慢動作點了點頭，連語氣都很呆：“好。”

林覓年看著她笑了一下，想伸手去拉她手腕，但最後也隻是在她袖口輕輕拽了一下：“走吧，這邊。”

趙雨念一直覺得每一個小區門口的便利店都不可貌相，巴掌大的地方裡麵簡直是應有儘有。

就是價格偏貴。

不過也正常，圖方便的人一般都不怎麼會嫌貴。

“呐，這一排都是酒水飲料。”林覓年帶著她走到一排貨架邊上，“看看吧，想喝哪種？”

趙雨念掃了一眼貨架上的酒，有點猶豫到底要不要這麼乾。

畢竟她才認識林覓年幾天，兩個人相處時她也能感覺到林覓年一直有所收斂，倒不是說他藏著掖著裝得很，反正就是感覺他沒有把最真實的那一麵給她看過。

除了那次在學海師堂樓下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直接崩潰流淚。

嘖……

趙雨念擰著眉，但她確實想這麼做一下，從中午讓他去5號店的時候就想這麼乾了。

她想拿自己值班時不能喝酒這個借口，編排林覓年醉酒，她想看看他最真實的樣子到底是什麼樣的。

野雯裡認識她的大部分人都覺得她是個膽子特彆大的人，像劉近希啊、謝馳然什麼的，隻要知道她曾經拿刀砍過她爸的媽的人，都這麼覺得，除了李庸。

但即便李庸知道她的那些看上去特彆大的膽子其實都是因為能豁得出去，有時候也還是看不透她。

不說彆人，就連趙雨念自己都有點兒越來越看不透自己。

但至少現在，她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

她喜歡林覓年，想和他再近一些，但是她又害怕，害怕他其實沒那麼喜歡自己，害怕他說的喜歡她，其實隻是根據以前的一些片段而幻想出來的另一個趙雨念。

害怕他知道真實的她是什麼樣子，就不喜歡她了，甚至有可能會厭惡她。

所以在她向他坦白之前，必須是林覓年先坦白，必須是他先在她麵前完全暴露無遺，連一點點的底牌和退路都不剩了，她才敢有所行動。

其實如果她好好和林覓年說，他應該也會理解，而且說不定直接就主動交出自己的一切了，但問題就是她現在沒辦法好好和他說。

她根本就不想說。

林覓年說他要交換，但她隻想得到。

她看著旁邊正在跟她說哪些酒需要避雷的林覓年，情緒有點複雜。

先不說林覓年會不會像她所想的那樣那麼聽話地把自己喝醉，他真的醉了之後，酒醒之後……

她還是他的朋友嗎？

“還有這個味兒也不好喝，喝著有股壞掉的酸奶味兒。”林覓年說著，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過來看見她皺著眉像是在思考什麼，問，“怎麼了？”

趙雨念和他對視著，心跳又有些加速。

不是已經見過這麼多次了嗎？明明上上次就已經沒什麼波動了，怎麼突然又一次，這麼心動。

趙雨念慢慢攥緊了拳頭，看著他的臉，突然說不出話來。

“到底怎麼了？你彆嚇我嗷。”林覓年低頭湊過來，“不舒服嗎？”

趙雨念依舊和他對視著，心臟莫名抽著疼。

她記得上學時學過一句話，是一個叫黃永玉的作家說的：“任何一種環境或一個人，初次見麵時就預感到離彆的隱痛時，你必定是愛上他了。”

可這次不是初次見麵，所以她不一定是愛上他了對嗎？

趙雨念這麼想著，喉頭有點發緊，這是她即將情緒崩潰的預兆。

她趕緊錯開了眼，開口確認一下行動前提：“你明天沒課對嗎？”

林覓年一臉擔心地等著她回答，卻等來這麼一句毫不相關的問題，他擰著眉回答：“我白天沒課，晚上才有。”

“你是哪裡不舒服嗎？不舒服就不喝酒了，我帶你去醫院。”他說。

“我沒有不舒服。”趙雨念理了下頭發，收起那些莫名湧現出來的奇怪情緒恢複如常，“你剛說你隻能喝三瓶啤酒是嗎？”

“真的沒事嗎？”林覓年還是有點不放心。

趙雨念看著他不說話。

“好吧。”他無奈地接受了這個答案。

“三瓶啤酒？”趙雨念又問了一遍。

“嗯。”林覓年點頭。

“那拿這個吧。”趙雨念從貨架上拿了瓶牛欄山，然後伴著林覓年眼珠子都快瞪掉的表情從旁邊的飲料區若無其事地拿了瓶青梅綠茶和雪碧。

“那個度數很高的哦，我都是拿來燒菜用，你確定要喝這個嗎？”林覓年問她。

他此刻的表情已經是認真到有點好玩的程度，趙雨念抱著三瓶酒水憋著笑點頭：“我確定，怎麼，不可以嗎？”

林覓年被問得啞口無言，一口氣憋了好半天，他才無奈地摸了摸鼻尖：“行吧。”

“過來看看你喜歡什麼零食吧，光喝酒傷胃。”趙雨念往零食貨架走過去。

“看你喜歡什麼吧，我吃不吃都行。”林覓年跟過去說。

趙雨念轉過臉掃了他一眼：“那你拿點兒花生和薯片吧，我沒手了。”

“哦。”林覓年反應過來，伸手去接趙雨念手上的東西，“給我吧，你去選吧，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味道的。”

趙雨念沒說話，把手裡的東西給了林覓年，隨便拿了幾包花生、薯片和小餅乾之後去櫃台結賬。

“一共108.23元，微信還是支付寶？”老板問了句。

“還有這個。”趙雨念從旁邊拿了盒套遞過去。

“等一下！”林覓年被她這個舉動驚到，對老板說，“抱歉，麻煩等我一下。”

然後他拉著趙雨念出了便利店，確定身邊沒人，才小聲但嚴肅地問她話：“你要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