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雨念把最後一口麵包塞進嘴裡,打字。
【趙雨念】:沒出,剛起。
【林覓年】:好[心][心]
手機忽然震動一下,李庸發來了消息。
【李庸】:今早上出門的時候我媽讓我看見你的時候跟你說件事兒,我差點忘了。
趙雨念皺眉思考一會兒。
【趙雨念】:你現在能看見我?
【李庸】:……
李庸發來句語音,趙雨念點開:“趙雨念你真的很小學生,你才該去參加林覓年的補習班。”
趙雨念打字。
【趙雨念】:關人家林覓年什麼事?你才小學生。
李庸繼續發語音:“我懶得跟你扯,說事兒了啊,自己聽著。”
趙雨念點開第二條語音:“我媽說昨晚她去接李欣語的時候,林覓年問了她你退學的事兒,還問了野雯到底是乾什麼的,和其他企業有什麼不一樣,我媽想著你的朋友最好還是你自己去處理,就什麼都沒說。”
新語音自動播放:“不過你都已經跟他說你退學的事了嗎?發展這麼快,那你家的事兒……也說了?”
“他居然還問野雯是乾什麼的,你到底都跟他說什麼了?”
趙雨念聽著李庸的話,眉頭緩緩擠到一起。
林覓年還知道她退學的事兒?
按照兩人四歲——呃,趙雨念忽然想起林覓年更正過這個數字。她重新皺起眉,認真思考。
按照兩人將近四歲的年齡差來算,她上高二的那年,林覓年都上大學了吧?
簡城是個小縣城沒有大學,所以他當時肯定是在外地。
在外地上大學都還有心思關心她學習呢?
大學這麼閒嗎?
趙雨念眉毛擰成麻花,摸了摸下巴思考第二個問題。
“還問了野雯到底是乾什麼的,和其他企業有什麼不一樣。”
奇了怪了。
她昨天就說了個分店編號,林覓年就猜到野雯和其他企業不一樣了?
為什麼?
手機忽然振鈴起來,趙雨念警惕過頭,差點一拳揍了上去,雖然大腦及時反應過來後讓另一隻手迅速扔掉了手機,但手機還是因為正臉極速著地而受了重傷。
不過應該還能用,畢竟都還在響。
趙雨念蹲下去把手機撿起來,屏幕幾乎碎了一半。
還好還好,差點又犧牲一個。
趙雨念感歎一句,用袖子擦了擦屏幕上的灰,接通電話:“乾嘛?”
“你不回消息你乾嘛呢?”李庸問。
“我在思考不行啊?”她說。
“這有什麼可思考的,你自己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不知道嗎?”李庸問她。
“問題是我根本沒說啊。”趙雨念說。
“你什麼都沒說嗎?”李庸聽上去挺疑惑,“退學和野雯都沒說?”
“對啊。”趙雨念往沙發上一坐。
“這麼詭異?”李庸吐槽,“你什麼都沒說但他什麼都知道?”
“我上次不是跟你說過他以前就知道我嗎?”趙雨念說。
“我知道是知道。”李庸說,“不過沒想到他知道這麼多哎。”
李庸感歎一聲,接著說:“這就有點兒意思了啊,看來我今晚送李欣語去的時候好好會會他。”
“你要乾嘛?”趙雨念莫名警惕。
李庸笑笑:“放心,哥有分寸。”
趙雨念剛要開口,聽見他說:“小朝叫幫著搬貨呢,掛了。”
耳邊傳來幾聲嘟音,李庸已經掛斷了電話。
“服了。”趙雨念吐槽一句,把手機從耳朵邊拿開的時候不小心被屏幕碎渣扯著了幾根頭發,還剛好是太陽穴的位置。
物理裡麵有個結論是什麼來著?相同壓力情況下,麵積越小,壓強越大。
趙雨念一時有些分不清這種頭發絲被強力牽拉的痛感和挨打的時候的痛感到底哪種更猛了。
一棵樹被大刀闊斧砍斷樹乾和被拎著枝葉末梢連根拔起的區彆。
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氣,臟話都來不及罵,趕緊把頭發從屏幕渣裡弄了出來,疼痛感明顯減輕後,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腦子裡剛才都出現了什麼。
怎麼初中的物理知識還在啊?不是說畢業了就得還給老師嗎?不然老師哪裡來的知識教下一屆。
慚愧慚愧,下次一定。
她按著太陽穴盯著那塊罪魁禍首。
你三舅姥爺的,老娘這就去把你給換了。
趙雨念看了眼時間,應該夠了。她刷新了下天氣預報,套了件羽絨服出門。
野雯8號小區群到紅建路不算遠,她到地方的時候才十點四十左右,離林覓年下課還有好一會兒,趙雨念跟著地圖導航轉了好幾圈,最終在一個大娘的提示下找到了這個“強哥手機電腦修理鋪”——一個隻有兩人寬的小鋪,頂上連個招牌都沒有,就是在那張擺著各種手機殼的小桌板上放了一個換屏貼膜裝係統的牌子。
還是手寫版的。
趙雨念無語地咽了咽,忽然沒多想換了,但剛要把手機揣進兜裡,剛才頭發絲兒被牽拉的痛感一下子衝上腦門。
“老板換個屏大概要多久?”趙雨念迅速轉身,把手機遞了過去,“碎成這樣的。”
老板是個三四十歲的大哥,戴著個藏藍色的耳罩半躺在靠椅上,整個人縮在超厚款軍大衣裡對著小桌板上的手機屏幕看劇,聽趙雨念過來說話,挪眼掃了一下:“四五十分鐘吧估計。”
四五十分鐘。
趙雨念看了眼現在的時間,10:34。
那不是差不多林覓年下課的時候才能修好嗎?
換屏得關機吧?就算不關機她這幾十分鐘也沒法回消息啊,那萬一林覓年提前下課或者拖堂,她倆怎麼聯係啊?
剛才隻說了個到了跟他說一聲,但集合地點仿佛還沒有定。
默認學海師堂樓下?
趙雨念皺著眉想了想,那就學海師堂樓下吧。
可是現在這大白天的,萬一遇上他同事啥的……
哎呀,想那麼多乾嘛?又不跟他談戀愛。
“你換不換啊?”老板看趙雨念看著手機屏幕不說話,臉上表情短短半分鐘內千變萬化,沒忍住問了一嘴,“要換趕緊的,我現在給你換了,待會兒我得回家吃飯了。”
“換。”趙雨念回過神來,剛要把手機遞出去,又停了動作,“等下,我發個消息。”
老板無語地撇了撇嘴,把伸出去的手重新揣回兜裡。
趙雨念點開林覓年微信,給他發了個定位過去。
【趙雨念】:這兒等你。
“好了。”她把手機遞了過去。
“嗯。”老板挪了挪凳子,看了下機型,準備開始操作,“旁邊兒稍坐一下吧,或者你上彆地兒轉轉待會兒過來拿都行。”
趙雨念看了眼這個隻能容納老板和他的東西的小鋪子以及鋪子周圍成群結隊搞批發似的家紡店和內衣店。
覺得還是在這兒站會兒算了。
老板一直在工作,趙雨念覺得一直盯著人家看也不太好,搞得跟怕他偷工減料一樣。
她轉過背去,走了兩步到街道邊上,這小破地方下麵有個下穿隧道,街道邊上加裝了圍欄。
趙雨念不確定欄杆上有沒有灰,又不想伸手確認,乾脆就在圍欄邊兒站著,看著下麵來來往往的各種車發呆。
照李庸的說法,現在這種情況最適合來根煙。
小縣城的舊天橋上,老破的店麵外,熱鬨但不吵嚷的街道,搭配著音量持中的、有點節奏感的特色方言廣告詞,這時候圍欄邊再站著個瘦瘦高高的人,無論性彆,或憂鬱或煩躁或麵無表情地點著根煙,哪怕不抽,哪怕單純就是為了裝逼,氛圍感也絕對拉滿。
想到這畫麵,趙雨念不由得笑笑,還彆說,在耍帥裝逼方麵,李庸真的很有天賦。
如果不是也是因為家庭原因輟了學,這貨應該能在大學裡殺瘋。
紅果果的校園風雲人物啊!
趙雨念感歎一句,反正她自己是沒機會裝上這種逼了。
不過……
她腦子裡忽然晃過一個人。
林覓年……是把高中和大學都讀完了的吧?
他上學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啊?也喜歡裝逼嗎?像自己和李庸那樣?
趙雨念小幅度勾起唇思考著。
不過就算要裝逼,林覓年應該也是那種很低調的裝逼吧?那種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猛的一下被人看見後才發現他早已一騎絕塵望塵莫及的那種?
如果真的是這種逼格的話,那他可能要比普通的那種校園風雲人物還要厲害一點,如果學校是一個宗門,校草校霸那種算是風光無限的掌門大弟子,林覓年這種的話,得算是師尊級彆的吧?
暫時還沒有修到元老級彆的雲淡風輕,但也實在沒必要再和一眾弟子爭輝。
淡淡的。
但又感覺不是真淡淡的。
畢竟他現在都還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大街上哭鼻子。
趙雨念想起自己上次被他這招搞得那叫一個大吃一驚驚慌失措措手不及。
堂堂二十三歲的成年人呐!成何體統!
趙雨念在心底大聲感歎一句,還真是個難以形容的帥小夥啊!
她莫名笑起來,兩秒後,猛的一下收起了笑意。
然後一臉震驚地抬手摸了摸臉。
操……她剛才是在乾嘛?
發春嗎?
趙雨念不爽地皺起了眉,一臉煩躁地回頭看了眼,老板正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給她換屏,看上去還挺沉浸的。
這周邊都沒有能顯示時間的東西,她走過去問了一下:“老板,現在幾點了?”
老板停下來戳了戳一旁的手機:“差十分鐘十一點。”
“哦。”趙雨念答應一聲。
還得好一會兒呢,她左右看了看,覺得還是走回去站著算了,剛要轉身,聽見老板說:“右邊轉角那兒有個大點的飾品店,你要無聊的話可以去逛逛,你們女孩兒應該都挺感興趣的,我老婆就經常帶我女兒過去玩兒。”
趙雨念側著身體沒動,老板隻是說了一下右邊拐角,但沒有任何動作,趙雨念沒搞明白他說的右邊是他的右邊還是剛才自己麵對他時的右邊,又或者其實是她轉過去之後的右邊……
老板和她對視幾秒,拿螺絲刀指了指他自己的右邊:“那兒。”
“謝謝。”趙雨念接了句,迅速離開了現場。
一直到走到這家傳說中的大飾品店門口,她才終於從剛才的那股尷尬勁兒裡緩了過來。
她呼出口氣,抬腳走了進去。
店鋪麵積確實不小,能趕得上連鎖零食店的規模,在簡城範圍內的一眾飾品店中,確實能稱得上一聲“大飾品店”。
店裡也不隻有飾品,還有擺放著文具禮品之類的東西,趙雨念反正沒事兒乾,從進門位置最左邊的一列挨個慢慢逛過去。
第一列逛完正好是店鋪最裡麵收銀台的位置,有個學生模樣的妹妹正拿著條圍巾和一頂毛線帽子等著結賬。
這兒還有賣圍巾帽子的?手套有嗎?
趙雨念想起昨天起床時老媽說了句手套快破了,問了下一旁的導購手套所在的貨架位置,走了過去。
那排貨架最左邊有兩個人正在挑選圍巾,趙雨念打算從旁邊的貨架繞到另一頭過去看手套,意外聽到她們提到了一個人的名字。
“你買圍巾是要送給林覓年啊?我說你怎麼選這種顏色,那你這是打算向他正式表白了嗎?”
趙雨念下意識看了過去,貨架擋住大部分視線,她隻能從那排擺放的香薰瓶縫隙裡模模糊糊地看到兩個人影。
“我還沒想好。”另一個女生回答說,“我想的是等聖誕節的時候吧,主要11月沒什麼節日,我和他的生日又都還很遠。”
“那你用什麼理由……”
趙雨念沒繼續聽,轉身往店麵另一邊去了,因為走得太快,中途還差點撞到一個人。
“抱歉。”儘管並沒有真的撞上,趙雨念還是第一時間說了句,然後直接離開了。
“沒事兒沒事兒,沒——撞到。”
路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漸弱。
那就是不用停的意思。
趙雨念加快了步伐直接出了店。
然後在門口站著沒動。
呃……出是出來了,但是接下來去哪兒啊?
她歎了口氣,有點煩躁。
餘光瞥見飾品店門口有個LED屏,她抬頭一看,果然顯示了有時間。
11:13。
嗯,還好,就一會兒了。
慢慢走回去估計差不多。
剛走過拐角,一個背著一大筐白菜佝僂著身子的老奶奶杵著根木棍子攔住了她的去路:“小妹妹你等一下。”
因為某些原因,趙雨念發自內心地討厭老人,尤其是這種看上去特彆可憐無助的。
舊衣服舊褲子帶著泥點的臟鞋子,枯樹根一樣的手和偽善的麵孔。
她恨極了這副模樣,恨得連做夢都在殺人。
即便她明確地知道不是所有老人都是惡人。
這老奶奶此刻就站在她跟前,趙雨念條件反射地死盯著她,拳頭攥緊的一瞬間手都在抖,眼神裡更是藏也不藏的仇恨與警告。
但這老奶奶不知道是眼睛不好沒看清還是怎麼回事,仍然一臉慈祥地笑著看她,語氣禮貌柔和問她:“小妹妹,你知不知道這兒的公交站台在哪兒啊?我是鄉鎮上來的,想去南門市場賣菜,問了好幾個人都說公交站就在這附近,但是我走了好幾圈了都沒找到。”
她仍然笑著,許是背上的竹筐太重,肩頭的舊棉衣都被勒出了印子,她緩慢換了隻手撐著木棍,眼神裡有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種命運所使不得不的無可奈何:“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不好意思啊。”
她抬手撥了撥壓在肩上的竹筐背條,杵著木棍從趙雨念的去路上緩慢離開。
那老人已經往身後的街道走去,趙雨念站在原地沒動,她渾身血液持續沸騰著,滾燙的淚水衝上眼眶,她咬牙緊盯著路麵,努力呼吸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不是她。
趙雨念,那不是她。
她閉了閉眼,兩行熱淚從眼眶滾落下來。
這是在大街上,她趕緊抬手擦掉眼淚,然後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直衝衝往前走著。
然後猛地一下停住,轉身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