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雯5號店開在河東新區的一個名叫演舞城的小型商業中心裡,共有三棟大建築,每棟樓每層之間都有三個階梯相互連接,除了KTV、電玩城這種配套設施之外,都是一些藝術學校、跆拳道分館、美甲美容、劇本殺之類的店。
趙雨念在演舞城左出口的位置下了車,從一家披薩店旁邊的透明電梯直上5樓之後,剛準備走員工通道進店裡,就遇上在樓道小窗口抽煙的李庸。
“來了。”李庸瞥見她的影子,轉過頭來朝她笑笑,“這麼快?”
“不算快吧。”趙雨念走過去,“馬上八點了,你什麼時候走?”
“這就走,等我一下。”李庸一口氣吸完剩下的小半支煙,將煙頭摁熄在垃圾桶上的煙缸裡。
趙雨念看他抽煙這架勢看得直皺眉:“你之前不是說抽煙隻是為了裝逼嗎?怎麼越抽越猛了,這兒都沒人看你裝逼了還抽。”
李庸彆過頭去吐煙,然後轉了回來:“這玩意兒上癮你不知道啊?而且我抽煙早就不隻是為了裝逼了。”
趙雨念插著兜,皺眉看著他沒說話。
李庸笑著走過來在她肩上拍拍:“你那什麼表情?”
“我什麼表情?”趙雨念保持原樣看他。
“拽比小學生的表情。”李庸說。
“你才小學生。”趙雨念一臉無語地動了下肩膀抖掉李庸的手,問他,“你直接走嗎?要不要過去和瀟瀟姐說一聲找幾個人幫著看一下?”
“瀟瀟姐知道。”李庸從兜裡拿出一盒薄荷糖,開了蓋遞給趙雨念,“這個草莓味兒的,沒那麼衝,吃嗎?”
趙雨念很是抗拒地搖搖頭:“一點薄荷味兒都受不了,買牙膏都費勁。”
“服了你了。”李庸笑,扔了顆糖到嘴裡,“今天寧姐在,不會出事兒的。”
“寧姐怎麼?”趙雨念問,“陳總讓來的?”
“估計是陳總跟她說了希哥的事,然後她自己來的。”李庸說,“畢竟都已經不是野雯的人了,陳總應該也不會讓她乾嘛。”
“也是。”趙雨念點點頭,擰著眉歎了口氣問,“寧姐和希哥還是?過不去嗎?”
“不知道啊,感情的事本來就複雜得很,偏偏他倆還誰都不說到底發生了什麼,彆人想幫也幫不了。”李庸聳了聳肩膀,“走吧,打個車過去了,剛才於勤都在問我了。”
“勤哥也回來了?”趙雨念和李庸一起往電梯口走去,按了下電梯,“也是請假?”
“估計是吧。”李庸走進去,“不過去年年會的時候他不是說想回雲城把他媽媽生前的那家烤魚店重新盤回來嗎?剛好他工作也滿三年了,估計這次離開荷城就不會再回去了吧。”
“勤哥也要走了啊。”趙雨念走進去感歎一句。
李庸按好樓層,低頭看了她一眼,笑著說:“隻是不在野雯工作而已,又不是死了。”
“而且。”電梯很快到了一樓,李庸走了出去,“野雯這人來人往的,這麼多年了你還沒習慣呢?”
“習慣歸習慣。”趙雨念走出來,“但感情又不是習慣了就能沒有的。”
“野雯的人,能走其實是好事。”李庸看著趙雨念,“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有離開的機會。”
趙雨念和他對視幾秒,明白他的意思,但隻是打趣著回複:“這麼盼著我走啊?”
“隻是希望有機會而已,有了機會你也可以不走啊,多個選擇而已。”李庸笑著轉過頭去。
是啊,多個機會多個選擇,有的選總歸是要比沒的選好些。
趙雨念苦笑著扯了扯嘴角,沒再說話。
李庸拿出手機打了個車,一直到坐上車,才重新搭話:“你耳洞還發炎嗎?之前不是說好了再去打兩個嗎?”
“沒發炎了。”趙雨念摸了摸右邊耳垂,“過段時間再去打吧,這兩天太冷了。”
“打哪邊?該右邊了吧?”李庸問,“我記得你左邊有好多,五個還是六個來著,右邊才一個。”
“5個。”趙雨念說。
“哦。”李庸回憶了一下,點點頭,“所以你到底打哪邊?”
趙雨念皺眉想了想:“真要打的話估計還是左邊。”
“你左邊耳朵犯天條了啊?”李庸打趣問。
趙雨念轉過頭白他一眼:“那不是右邊耳洞老發炎嗎?”
“那就不打了唄?打那麼多不痛嗎?”李庸說。
趙雨念轉過頭去,沒接話。
車裡開著空調有點悶,李庸降了點車窗透氣,僅一秒,他又關上了,伴隨著吱哇亂叫:“我操這什麼破風,乾脆把老子凍死得了。”
趙雨念轉頭看著發型都被吹翻了的李庸笑:“你不是說二十了要文明點兒嗎?”
李庸晃著腦袋理頭發:“那不還沒二十嗎?還有半個多月呢。”
兜裡手機震動兩下,趙雨念拿出來看了一下,是寧姐發來的消息。
【萬寧姐】:微信轉賬20000元
【萬寧姐】:我已經沒有他的任何聯係方式了,麻煩小雨念幫姐姐把這筆錢給他一下,就說是陳總讓給的。
【萬寧姐】:有時間姐姐請你吃好吃的,謝謝小雨念[心][玫瑰][玫瑰]。
趙雨念看著聊天頁麵,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長長地歎了出來,再然後才有氣無力地回複了一個“好”並確認收款。
“怎麼了?”李庸問她。
趙雨念皺著眉搖頭:“寧姐,轉了兩萬讓我給希哥。”
“啊?”李庸有點意外,“她怎麼不自己給?說不定他倆這回就能把事情說開了呢?”
趙雨念再次搖搖頭:“她說她已經沒有希哥的任何聯係方式了,還說讓我用陳總的名義把錢給希哥。”
她又歎了口氣,然後整個後背向後靠在車座椅上,一動不動。
“用陳總的名義給?”李庸聽了這話,學著趙雨念的動作也往後倒去,整個人癱在車座上,“那看來是徹底完了。”
趙雨念看著車窗外快速變幻的街景發呆,一直到下了車從虞山腳下往上爬的時候,她才叫住前麵的李庸:“李庸。”
“乾嘛?”他轉過頭來,發現趙雨念和他之間竟然已經有段距離了,他停下轉過身來,“我操,老子就轉頭吹了個口哨,你怎麼就到那麼後麵去了?趕緊過來。”
趙雨念走過去,音量不大:“你覺得……我要不要和希哥說實話?”
李庸皺著眉思考一會兒:“看你。”
趙雨念一巴掌拍他後背上,羽絨服都被打癟了一大片:“看你大爺!老子問你上還是下你就給我回個中是吧?”
“我操……”李庸被打得倒吸一口冷氣,反手摸著後背和趙雨念對視了兩秒,然後突然像被戳中笑點般鬼使神差地笑了起來,笑得直想彎腰,但彎腰又背疼,他前後倒騰了兩下,終於還是彎下腰去撐著膝蓋哈哈哈哈地笑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摸著後背起身罵趙雨念,“你下回再敢偷襲我信不信我就地打滾抱頭痛哭?”
趙雨念憋笑憋得腹肌抽痛,抬頭時每個字都是終於期滿釋放般的鏗鏘有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操!”李庸笑著罵了句,邊罵邊開跑,“老子不等你一起了,短腿黑毛精!”
趙雨念跑著追上去:“大膽白毛長竹竿!哪裡跑!”
李庸是個身高182,腿長幾乎120的奇男子,即使是上山途中奔跑速度也一樣驚人,但由於兩人上山是因為希哥父親去世的事,所以他不得不在距離半山腰的燒烤店還差200米的時候停了下來調整情緒和狀態。
並被趙雨念打得就地打滾差一點抱頭痛哭。
“待會兒你彆喝那麼多啊,不然發起瘋來又得揍我。”李庸拍乾淨衣服上的灰,埋頭抖了抖頭發整理發型,伸手碰了碰趙雨念的胳膊,“我頭上還有葉子嗎?”
趙雨念掃了他那頭潔白無暇且茂密的毛一眼:“李庸你是不是裝的?我哪回打架打過你臉?”
“頭發又不是臉。”李庸抬起頭,整理好儀容儀表,“說真的,你少喝點,每回喝多了我送你回去的時候馮姨都特擔心。”
趙雨念聽到這話,下意識擰起了眉,垂眸點了下頭:“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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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店裡的時候離約定時間還有一會兒,但人已經到的差不多,這兩天溫度降得很厲害低,燒烤店已經將保溫防風的透明棚子支了起來,李庸說劉近希今天是包場,也就是說院子裡這麼三個大塑料棚都是希哥的朋友。
好多人啊。
趙雨念默默感歎一句。
李庸走過去,透過透明門簾看見裡麵擺著的一張張路邊攤小矮木桌,低頭小聲問趙雨念:“哇,這就是陳總說過的小桌席嗎?”
“應該是吧。”趙雨念皺著眉,這麼多年來她在野雯也吃過不少席,但這種席麵她也是第一次見。
據陳總所說,野雯裡很多老人年輕的時候在很多城市都待過,認識的人特彆多,但往往這些她們認識的人之間卻不怎麼熟,強行拚在一桌,不但客人一起吃席尷尬,辦席的人和不同的朋友聊敘舊的話題時也容易有人被忽略,怎麼著都不太方便,於是就有了這種小桌席麵,幾個熟悉認識的人坐一塊兒,辦席的人再挨個敬酒。
這種席麵還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容易保守秘密。
雖然野雯裡本來也沒什麼特彆愛八卦摻和彆人的人。
“難怪希哥定在燒烤店呢,彆的店還真沒這配置。”李庸笑著碰了碰趙雨念胳膊,“走吧,進去了。”
還有些人在過來的路上,劉近希要在門口的位置再站會兒,趙雨念和李庸進去和他打了個招呼,然後就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安靜坐著等吃。
劉近希的狀態看上去還好,趙雨念也能感覺到他並沒有在裝,唯一的親人離世,按理說是會難過,但攤上一個這樣的親人,他的離世對希哥來說,或許得算作是一種解脫。
雖然可能多多少少還是會有點刺痛,但有了他活著時帶來的那些傷痛做基礎,這點痛楚也就不值一提了。
確認了劉近希沒什麼事,趙雨念心裡才算是鬆了口氣,她最怕安慰人,尤其是關於這方麵。
一旁抽煙站崗的於勤瞥見她倆進來,趕緊從旁邊抱了箱啤酒過來坐下。
“庸哥,雨姐,來了?”他遞了兩瓶酒過來,嘿嘿笑著,“今晚咱仨一桌,好好喝一回。”
趙雨念接過啤酒後朝他勾唇抬了抬下巴,李庸則咬開瓶蓋開始寒暄:“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來找我們幾個玩?”
於勤也咬開了瓶蓋,把開瓶器遞給趙雨念,回答說:“今天下午才回來的,這不希哥這邊有事嗎?”
“謝了。”趙雨念接過開瓶器開了蓋,喝了一口後揣著兜看他倆說話。
“雨姐還是老樣子哈哈哈。”於勤笑起來,“老樣子也好,看著親切哈哈哈!”
於勤比趙雨念大個三歲,雖然都是劉近希帶出來的人,之前在訓練營的時候也一起吃過幾次飯,但畢竟批次不同,不像和李庸那麼熟悉,也沒那麼聊得來,而且趙雨念麵對這種場景一直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但是吧,她對於勤確實又沒什麼意見,什麼表情都不做的話看著怪怪的,於是隻好附和著笑笑。
李庸聞言轉頭和趙雨念對視一眼,憋著笑點頭:“是挺親切。”
趙雨念抽出手來給了他一下。
“對了,你還打算開烤魚店嗎?”李庸捏了捏正在抽痛的胳膊,轉過去問於勤。
“開啊,我打算過幾天就和陳總說,溪城那邊已經安排好了人,我暫時先不回去了。”於勤說,“你呢?最近怎麼樣?”
“我還是那樣唄。”李庸碰了碰於勤的酒瓶,“吃喝玩樂不學無術。”
“哈哈哈……”
店裡差不多已經坐滿,劉近希也已經離開門口的位置,趙雨念趁著他去後廚點菜的功夫跟了過去。
“希哥。”趙雨念掀開門簾叫住他。
“小趙?”劉近希回過頭來,“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