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雨念抬頭看著此刻就站在她麵前的林覓年,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
一個隻見過兩麵的、連雙方的年齡和愛好都還沒互相了解的、甚至連朋友都還算不上的男人,就這麼對她表白了?
這不是喜歡,是餓急了吧?
她想起李庸在電話裡說過的那些話,擰眉直視著他,眼神不算友好。
就算我很喜歡你的臉和氣質,就算你是梁老師的兒子,就算我確實因為這兩個原因而高看你幾眼,也不代表你就可以這樣輕佻地把我放在一個唾手可得的位置上。
她冷笑一聲:“你回去吧,我們以後不會再見了。”
-
午睡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已經黑全了,趙雨念眯著眼睛摸到枕邊的手機,看到不久前老媽發來的微信。
【a媽】:雨念,媽媽和謝阿姨一起出去跳廣場舞了,桌上留了有飯,醒了記得吃。
她揉了下眼睛,回了個“好”字,再次閉上了眼。
剛要睡著,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趙雨念看了眼備注,閉上眼睛接了起來:“不喝,我要睡覺。”
“啊?”電話裡傳來李庸懵逼的聲音,“你都睡覺了啊?這麼早?我才剛下班呢。”
“嗯。”趙雨念悶聲答應。
“那行吧。”李庸說,“本來想跟你說一下我媽給我妹找的輔導老師正好是今天來找你的那個林覓年,我這會兒正好要送她過去補課,問你要不要順便來了解一下他的工作能力的,那你睡吧,我掛了。”
趙雨念聽著耳邊傳來的電話掛斷的聲音,慢慢睜開了眼。
李欣語的輔導老師,是林覓年?
難怪他說明天的課排在晚上,還以為是高中老師守晚自習,原來是在培訓機構上班。
“我可以追你嗎?”
腦子裡再次閃過中午的時候林覓年表白時的場景,趙雨念煩悶地嘖了下,把手機扔到一邊,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一分鐘後,她從被窩裡伸出手在燈開關上拍了一下,找到被扔到床那邊的手機,點開微信找到林覓年的那一條,對著他那張白底黑線動漫男頭頭像點了一下,頁麵緩慢跳轉進他的個人名片。
ID叫【nian】?
趙雨念醒神思考幾秒,哦,年的拚音。
個性簽名是空的,趙雨念跳過這一欄,點開了他的朋友圈。
雖然中午添加好友的時候她就已經看過了。
朋友圈內容三天可見,但最近三天啥都沒有,背景是一張天空圖,和大部分中老年人用的風和日麗晴空萬裡版天空不太一樣,他的那張烏雲密布,整個畫麵都是灰蒙蒙的,總覺得下一秒就要下雨。
什麼審美?
還是他其實也有點心理問題?和自己一樣喜歡陰暗爬行的感覺?
就這樣還當老師呢,也不怕帶壞小朋友。
趙雨念趁著家裡超慢WiFi加載的時間,在腦海裡再次回憶並吐槽了一遍。
大概六七十秒之後,手機才終於跳轉進了林覓年的朋友圈。
映入眼簾的果然還是那張烏雲圖,趙雨念無語地彎了彎唇,逛超市路過米缸必伸手搗鼓般在朋友圈頁麵上簡單滑動一下。
“果然還是這麼無聊。”趙雨念吐槽一句,按下鎖屏鍵的前一秒,頁麵忽然加載出一條朋友圈置頂。
“嗯?”趙雨念挑了下眉,點進去看了一下。
日期是2017年11月27日21:18,沒有文案,隻有一張圖,從小圖看,似乎還是上學時用的那種黃色的作文本紙,有一半都被打上了馬賽克,隻剩下最後一行字。
“把自己的作文拿來當置頂?”趙雨念難以置信地吐槽一句,“這麼自信?”
“寫的什麼啊?看這框架,字兒好像還挺好看。”她念叨一句,在那張圖上點了一下,圖片放大後的第二秒,整個人愣在原地。
她退出微信,關掉WiFi,打開流量,重新進入微信,點開林覓年的朋友圈,數據網絡迅速加載之後,一樣的置頂朋友圈,一樣的沒有文案,一樣的單圖,點開圖片,一樣的文字。
“希望,執迷得悟,隨便誰都好。”
趙雨念感覺耳邊像是忽然被人扔了一顆手榴彈,嘭的一聲炸響之後,整個人大腦一片空白,然後迅速被那些早已被她遺忘到外太空的陳舊碎片占據。
“那是當然,我是誰?”
“區區一等獎,拿下!”
“還行吧,彆的不好說,簡城一中我應該還是能考上的。”
“就這點兒困難,根本不算事。”
“放心吧,我不會爛掉的。”
我不會爛掉的。
好中二的對話,好遙遠的承諾。
遙遠得像是她上輩子發生的事。
趙雨念看著已經黑屏的手機,完全笑不出來,連苦笑都難。
半晌,她才抬頭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將這口氣又吐了出來,每次做這個吐氣的動作她都覺得自己像是在吐煙圈。
陳總說吸煙有害健康,但她自己也抽,煙癮還特大。
剛成年那會兒,李庸想辦法找人從外麵順進來一包中華,趁著半夜教練換班間隙偷溜過來找她,問她要不要一起裝逼。
當時趙雨念看著比她大了五個多月的李庸兩眼放光地看著那包煙,有點不忍心告訴他其實自己很小的時候就抽過了。
在李庸的強烈要求下,趙雨念試著給他形容了一下抽第一口的感覺——很難受,第一口煙吸進去的時候感覺像吸了一團火星子進去,從口腔到咽喉再到肺部,一整片都有種煙熏火燎的窒息感。
“難怪你一直不抽,肯定是抽第一口的時候就給整出陰影了吧?”就在前幾天李庸都還在說這話。
趙雨念沒有告訴他,其實她不抽煙的原因並不是這個。
她垂著眸,目光重新彙集到那塊黑掉的屏幕上。
這句話是她初中時寫在一篇作文裡的,具體哪一篇、這句話的上一段文字內容是什麼,她都已經記不清,但她就是還記得這句話。
這句她在日記裡一遍又一遍寫下的願望。
執迷得悟。隨便誰都好。
林覓年……應該是從梁老師那裡看到的,說不定還是梁老師覺得好,特地拿給他看的。
趙雨念這樣想著,總不可能是他偷了她的作文本一篇一篇翻到的吧?還拍了照,還置了頂。
2017年11月。
她高一讀完正好是2017年6月,11月……那會兒她都已經輟學了快半年了吧?初中的作業還沒被處理嗎?都好幾年了。
還是說,是林覓年沒有處理?
所以在2017年,或者2017年以前,林覓年就知道趙雨念這個名字?
那他今天說想追她……也就不是因為一時興起?是嗎?
趙雨念皺著眉,不敢確定自己的這個猜測。
她心跳忽然變得有些快,呼吸也莫名變重,指尖懸在通訊錄裡“林覓年”這三個字的上方,遲遲落不下去。
“怕什麼怕,膽子要放大。”她念叨一句,然後點開通話記錄,給列表第一回了個電話過去。
五秒鐘後,李庸接了起來:“雨姐?你不是睡了嗎?乾嘛?”
“李欣語在哪裡補課?”她問。
“啊?”李庸聽上去很是意外,解釋說,“你不會現在要過來吧?來不了了,剛那個林老師說李欣語發燒,我剛把她接走,今天估計不會上課了。”
“李欣語發燒?嚴重嗎?”趙雨念問。
“還好吧,38度多一點,就感冒的那種發燒,我估計是今天一下子降溫太多給她冷著了,我這會兒馬上帶她去醫院。”李庸說。
“好。”趙雨念說。
“那我掛了哦?”李庸說,“下次李欣語補課的時候我叫上你一起。”
“等下。”趙雨念咽了咽,下定決心般,“你還是把地址給我一下吧,我現在過去。”
“現在?”李庸問,“李欣語走了他今晚就沒學生了,你怎麼聽他講課?”
“就是沒課我才去。”趙雨念說,“我有事找他。”
-
天太冷,趙雨念沒騎車,按照李庸給的定位打了個車過去。
紅建路北段103號-學海師堂。
紅建路是簡城河西片區臨江的路段,時間剛到八點,街邊的各種夜市小攤才剛擺出來一會兒,司機罵罵咧咧地繞開三五成群左右亂竄的逛街人群,終於在學海師堂門口停了車。
趙雨念在網上付了錢,麵無表情地給了個五星好評,一抬頭就看見亮度堪比激光燈的學海師堂四個大字,和在它上方的一條橫貫整個二樓的超長招牌,都是黃底白字,很是亮眼。
按照簡城開發商的尿性,趙雨念猜測這個叫學海師堂的培訓機構應該是開在二樓,一樓就一個樓梯間,但這兒的老板應該還挺有錢的,樓梯間也整這麼大個牌子。
河西分部?
趙雨念走近了些,瞥見一樓進門位置的招牌右下角還寫了幾個小字。
難道河東還有嗎?
看來是真有錢。
忽然一陣大風吹來,凍得路上的攤販和人群都罵罵咧咧的。
趙雨念聽著各種花式罵人語句笑了一下,裹了裹身上的羽絨服,剛要拿出手機給林覓年發微信,就看見從樓梯間下來一個人。
或許是因為晚上降溫,他換掉了中午時的那身裝扮,穿了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背了個黑色的挎包,外套上金屬製的拉鏈頭一直拉到頂,因為下樓的動作一晃一晃地閃著銀色的柔光,頭發還是順毛的微分碎蓋,被身後的燈光照得毛茸茸的。
就是臉色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趙雨念抬頭看著他,忽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畢竟中午拒絕他的時候她說的是她們不會再見了。
但現在她又來找他。
嘖……是不是有點衝動了啊?
而且……就算是問到了,那又怎麼樣呢?都過去那麼久了,雖然她至今還沒辦法讓那些事真正過去吧,但是這和人家林覓年又有什麼關係?
他還留著那句話,最美好的一種可能是他因為那些句子或者是彆的什麼對曾經的趙雨念有了一些好感,可就算是這樣那又怎麼樣呢?
她特地跑過來問,是問到了之後就要答應和他談戀愛嗎?
先不問林覓年對她是不是真的喜歡,她可清楚地知道自己對他隻是一時的色迷心竅而已,真要談的話……
彆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梁老師的兒子,她不可以這麼玩他的。
而且就算之後真的喜歡上了,她現在混成這副模樣,敢見梁老師嗎?
她把手機放回兜裡,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忽然什麼都不想問了,剛準備轉身離開,聽見林覓年問她:“你是要找人嗎?我可以幫你叫。”
他的語氣比起中午很是疏離,趙雨念竟然有些不安,她慢慢呼出口氣,麵上依舊冷冷的:“不用了,就是想來問你幾個問題。”
反正來都來了,實在不行問出來了立馬玩消失。
她咽了咽,補充說:“你方便嗎?”
林覓年邁下最後兩層樓梯,走了過去:“什麼問題?”
趙雨念被風吹得有點腦袋疼,她吸了吸鼻子,低頭從兜裡又把手機拿了出來,點開保存到相冊裡的那張置頂圖,遞給林覓年看:“你朋友圈置頂的這個圖,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