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胃口(1 / 1)

評選結果很倒胃口,所以邵旭北沒吃晚飯,又不想回宿舍,此刻正坐在之前和江自鳴來過的咖啡廳裡,點了一杯冰美式。

邵哥:你說。

江自鳴今晚也沒有去找林舒練舞。

她和林舒說了一聲。對方還以為她不舒服,要過來看她,她連忙解釋是今晚有事,要林舒彆擔心。對方這才作罷。

撒了個小謊。

江自鳴愈發心煩意亂,縮在床上和許多聊天。

許多寬慰她,說她們學校更黑,連貧困生怎麼選出來的都不知道。

江自鳴又氣憤又覺得無助。

知道自己沒選上的時候,心裡先是空蕩蕩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同時又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但是一想到林信,她又覺得有些荒唐:她都沒選上,他應該更不可能了吧?

懷揣著這樣的希望,她問邵旭北:林信選上了嗎?

咖啡入口很苦,壓不下心裡的火。

邵哥:嗯。

江自鳴有心想問問曹笑笑選上了沒,但是又覺得邵旭北應該不知道曹笑笑是誰。

於是暫且將這個問題放下,又問:那你了解林信嗎?

邵旭北挑挑眉,從這條信息裡感受到不同尋常的意味。

他動動手指:還好,你指哪方麵?

江自鳴問得很直白:他家境真的很不好嗎?

說話間,班級群跳了出來。

輔導員往群裡發了個文件,是這次的貧困生表格。

江自鳴深吸一口氣,點開,一口氣滑到三班的位置。

林信果然如他所說的那樣,一等補助。

再往下滑,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名字。

但是……

江自鳴來回看了好幾遍,沒有曹笑笑。

她一時不敢相信。

邵旭北的消息跳出來:在咱們班算是不錯。

江自鳴想回複,但是一時有些失語。

她閉上眼緩了一會兒,還是覺得壓抑,乾脆穿了件外套,打算出去吹吹風。

宿舍裡其他人都不在,江自鳴怕她們沒帶鑰匙回不來,於是僅關了門,沒有走遠,就在宿舍附近徘徊。

今天周三,很多社團活動舉行活動。

此刻樓道裡安靜極了,江自鳴走到儘頭的窗戶前,頭側靠在牆上,安靜地看著校園的夜景。

她什麼也沒想,隻是靜靜地吹著風。

可沒過多久,她就聽到了一陣細細的說話聲,似有若無。

江自鳴直起身子,仔細辨彆聲音的來源。

……為什麼覺得這聲音這麼熟悉?

她順著聲音的方向,來到不遠處的樓梯口。

能聽清楚在說什麼了。

是曹笑笑。

她應該也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和家裡打電話,但沒想到,聲音反倒在樓梯間變得更大了,能讓不遠處的江自鳴也聽到。

江自鳴知道自己該走的。

曹笑笑聽起來還是那樣輕聲細語。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爸爸,沒事,你彆跟媽媽說。她今天有好好吃飯嗎?”

“……我寫了,沒騙人……”

她的聲音開始顫抖,似乎在解釋。電話那頭的聲音江自鳴聽不清,但是也不像狂風暴雨一樣暴烈,反倒也很平靜。

隨後是父女間沉默的拉鋸。

曹笑笑帶上了哭腔:“對不起爸爸,我以為、我以為這麼寫就夠了的。班裡很多人都會看到貧困生資料,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已經夠怪異了,我不想讓彆人說我媽媽也……”

電話那頭短暫地說了兩句話,就被曹笑笑打斷,她的情緒明顯激動起來,像是悔恨極了。

“爸爸,都怨我。我明天就去看看兼職……你彆這麼說……”

“沒事,會好起來的,我找一些輕鬆的,醫生說的是彆那麼累,她沒說不讓打工……”

江自鳴悄悄隱到暗處,腦袋忍不住靠在身後的牆上。

消防通道的鐵門傳來冰涼的觸感。

不知為何,她竟有些貪戀這涼意。

通話還在繼續。

曹笑笑鼻音很重,她說她真的知道錯了,明年申請的時候一定會如實填寫,肯定可以拿到名額。

她說她對不起爸爸,對不起媽媽。

江自鳴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身後的鐵門都染上了她的體溫。

身後也安靜了很久,曹笑笑應該是掛斷了電話,正在調整情緒。

江自鳴很想去安慰她。

但語言是無力的。

曹笑笑需要錢。

……

另一邊的邵旭北久久沒有等到回複。

江自鳴為什麼會突然對林信感興趣?

他左右食指第二個指節抵在唇上,沒用多久就想通了。

江自鳴是一個既有分寸感、又沒分寸感的人。

她有時候會讓人覺得莽撞,但在私下裡,卻從來沒和邵旭北說過彆人的壞話。

哪怕是明顯和邵旭北關係不好的林信。

但林信不同。

他不僅喜歡肆意點評彆人,還特彆愛顯擺。

在邵旭北麵前會收斂一些,但他今天下午正好不在。

江自鳴應該是在那個時候看到了些、聽到了些什麼。

再加上剛剛貧困生補助名單出來了,邵旭北知道江自鳴會對這個結果不滿。

因為他也很難接受。

在他看來,如果林信都能拿一檔,那江自鳴拿超一檔、特檔都絕對沒問題。

但現實卻截然相反。

邵旭北冷著臉坐在那裡,修長的手指把玩著咖啡杯,有些心煩意亂。

指尖無意識在界麵上滑來滑去,營造出一種很忙的假象,但實際上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她不回消息。

……

什麼時候他不高興的點,已經從林信得選,轉移到這裡了?

當邵旭北意識到自己究竟在為什麼事煩心後,之前的負麵情緒暫停了片刻,接著又猶如海嘯一般,加倍吞噬了他。

他從來沒有與一個人有過如此深的情感聯係,甚至連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都無從探尋。

不能這樣了,他想。

更何況這人是江自鳴。

是那個第一次見麵,就給他留下貧窮、土氣、寒酸印象的江自鳴。

屏幕最上方彈出消息框,備注是小學生。

邵旭北立刻點開。

她沉寂了一個多小時,問他:你能和我講講林信嗎?

邵旭北表情更冷了。

林信有什麼好的?他說過你的壞話你想聽嗎?

邵旭北手指敲擊桌麵片刻,打字:我對他也不太了解。

雖然住一個宿舍,但這是實話。

消息框上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出現幾秒又消失幾秒,來來回回,像是係統抽風了。

從來沒有人讓邵旭北這樣等過消息。

或許是他說得太生硬了,讓她不知道怎麼回。

於是又追加一條:你明年還可以再申請。

邵旭北想到這個就有些頭痛:江自鳴太老實了。

大家填寫的年收入無從考證,因此邵旭北認為,瞎寫的不在少數,有些甚至到了魔幻的地步。

譬如某位同學一家人年收入隻有四位數,兩千塊錢。

那大學食堂兩頓午飯豈不是都要消耗家裡百分之一的資產?

太扯了,扯到這種地步,都不知道該說精明還是愚蠢了。

江自鳴就簡單得多,純粹太傻了。

她老老實實地寫自己父母的年收入加起來十幾萬塊錢,在一眾表格中一騎絕塵,輕輕鬆鬆就被淘汰了。

他正想和江自鳴說這個問題,就看她說:我明年不打算申請了。

……是賭氣?還是失望?

沒等邵旭北想明白這個問題,江自鳴又說:你幫我留意一下林信好不好?班裡我最熟的男生就是你了。

後麵跟了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包。

最?

邵旭北盯著這個字看了幾秒鐘,又去看那個表情包。

小貓流著麵條寬的眼淚。

感覺竟然和江自鳴有一點像,邵旭北都能想象把這個表情放在她臉上的樣子。

江自鳴手不停,很快發了新消息過來:今天下午,我聽到他說他買了很貴的演唱會門票,遊戲裡還有特彆貴的皮膚,這是真的嗎?

邵旭北眯了眯眼,仔細回想,隱隱約約有些印象。

他回了一句稍等,接著點開綠色社交軟件。

在之前關係沒有這麼僵的時候,他們宿舍互相加了綠色軟件好友,林信似乎用綠色軟件比較多。

邵旭北也不大確定,他平時不怎麼看朋友圈。

翻半天才找到林信的賬號,接著點進他的朋友圈。

昨天晚上新發的一條:十三歲的夢想實現了。點開配圖,是一張預定成功的訂單截圖,價格十分醒目。

一檔的補助僅有四千多,這張圓滿了他夢想的門票就要一千多。

邵旭北正盯著那幾個數字,猛然間感覺有道影子投在手機屏幕上。

他抬頭,發現是助教學姐。

當即摁滅了屏幕。

“這裡有人嗎?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邵旭北:“當然可以。”

他將放在桌子中間的咖啡杯挪到自己這邊來。

學姐款款坐下,放下手中的棕色杯子。

“其實……也沒什麼事情,正好看到你了,找你聊聊天。”

邵旭北不帶感情地看著她,等她說完。

“在今天上午,你們導員找我們開了個會,也沒什麼重要的,就是說讓我們打分適中一點,不要太極端,”學姐的手指在描摹著杯口的形狀。“或許你不知道,他在大二的時候會教一門專業課,占比挺重,直接相關能不能保研。”

“他這個人挺細膩的,比較看重一些細節,比較喜歡執行力強的學生,要是和他打好關係了,受益挺多的。”

邵旭北聽完,抱著雙臂,心知肚明為何她為何會說這樣的話。

“受教了,學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