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許昭青牽著許茗伊走出魚粉店,岑澍則走在她另外一邊,她主動問他,“你待會兒要直接回家了嗎?”
岑澍手裡提這個書本長的純色小布包,裡邊看起來還裝著不少的書,“我待會兒還要把書送給其它同學。”
“這些都是?”
“嗯。”
“那你豈不是整個暑假都在代寫作業?”
許昭青十分意外,她覺得岑澍這個人看起來,實在是不像那種缺錢花的人。
跟他相處的這段短暫的時間裡,許昭青發現這人很溫和,並且也沒什麼鋒芒,待誰都有禮貌,一看就是在家裡有愛的環境下長大的。
所以她不覺得岑澍是那種家裡很拮據的人才對。
岑澍卻點了點頭,對此毫不避諱,“嗯,反正暑假在家也沒事兒乾,能掙點錢,還可以重溫一下高中知識,還挺好的。”
重溫高中知識?
多可怕的話呀。
許昭青雖然開學才高二,但是她早就已經覺得自己快要學吐了。她捫心自問自己其實並不是一個很愛學習的人,這個世界上或許的確有喜歡主動學習的人,但是她不是。
恰恰相反,她對文科比較感興趣,理科讓她學得十分痛苦,一些邏輯思維也不太行,之所以選擇不喜歡的理科,也隻是因為所謂的“前途”,在努力硬著頭皮學下去罷了。
許昭青不算聰明的人,隻不過學習比較有耐力和毅力,硬生生把成績給提上去。不過她也很佩服自己,不管是靠努力還是靠天賦,能學好就都是強者。
但是如果等她大學畢業,她絕對不會再碰任何有關於高中學習之類的東西了。
這不是純純折磨自己麼?!
許昭青難掩好奇,“你是從什麼途徑找到這麼多人找你代寫的?”
如果沒猜錯的話,上次在市圖書館裡遇到的那個漂亮女孩子,也是代寫的學生之一吧。
“找我代寫的大部分都是崇禮中學的學生,”岑澍認真解釋,“學校裡的人也許有一部分都認識我,所以挺相信我的。”
崇禮中學的學生找人代寫暑假作業?!
雖然這聽起來實在是有些過於割裂,像崇禮中學這種一等一的名校,怎麼會不好好完成學校布置的暑假作業呢?
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們暑假太忙了,忙著補課忙著內卷提前學習下學期的內容,忙著學習新技能。
像暑假作業這種東西,實際上對自己的學習沒什麼實際性的幫助,這玩意兒的存在就是個bug,內容和課本與試卷的關聯性很低很低,主要目的也不過隻是為了讓學生們在暑假保持繼續學習的習慣而已。
所以代寫作業這個行業還挺盛行的。
崇禮中學有錢人並不少,幾十幾百塊代寫作業,能夠免除自己肩膀上的少部分負擔,實在是賺大發了。
但是許昭青聽到岑澍承認的第一反應,並不是去計較這個,而是莫名其妙有些難過。
她這個人同理心很強,大概是自己小時候過得不太好,所以淋過雨生怕彆人過得也不好。
她自動腦補了一下岑澍其實是那種勤工儉學、家裡很窮,所以才更要奮發圖強去學習的那種人。
再稍微聯想一下,當初在便利店裡見到他的時候,他在收銀,是不是意味著他不僅整個暑假在接代寫作業掙錢,還在便利店打工補貼家用?
許昭青往岑澍身上貼了這麼個苦情劇窮苦女主的人設,心裡愈發地開始確定,也許岑澍是真的很缺錢。
她沉默了一下,實在是不知道說些什麼東西好了。
安慰他?好像沒什麼立場,並且這一切都隻是她自己在腦補而已,他家裡是不是真正缺錢還不一定呢。
但是許昭青一時之間也不知道究竟能怎麼把這個話題繼續接下去。
岑澍看出來了她的欲言又止,不禁笑了一下,“怎麼了?看起來你好像有點兒不開心。”
他真的是一個很細心很溫暖的人,能夠善於觀察和發現身邊人的心情和情緒變化。
許昭青問他,“你暑假是不是還在小區門口的便利店裡兼職?”
晚上八點才下班,那天她準備出門的時候,才遇到一邊淋雨一邊抱著小貓從便利店裡回來的岑澍。
愈發的覺得他更像是苦情劇女主了。
岑澍微垂眸,就能夠清晰地注意到女生緊擰的眉,他隻愣了一會兒,才終於明白了什麼,彎了彎唇,才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便利店是我家開的。”
“啊?”許昭青猛地抬頭,因為或許敏感加上淚失禁,她剛才就快要沁出眼底的淚水瞬間就憋了回去。
岑澍朝著她笑了笑,帶著幾分安撫的味道,“我沒有這麼慘,你還記得那天出現在便利店的男人嗎?他是我爸。”
許昭青恍然大悟,下意識說了一句,“怪不得呢。”
怪不得那天在便利店裡遇到的那個中年男人,給她的第一感覺就很不一樣。
他說話時語氣不疾不徐的,跟岑澍本人很像。會關心她怎麼一個人在便利店門口之類的,隻是她當時初來乍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對一般人存在防禦機製,所以沒能跟他交流上幾句。
但是說實話,許昭青其實壓根就不怕他。
反而真心覺得他挺好的。
所以許昭青才會覺得,怪不得呢。
怪不得兩人這麼像。
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隻不過岑澍沒有讀心術,不知道許昭青如今的心裡所想,突然麵對如此突然的、無厘頭的一句話,他沒聽懂,反而一頭霧水,“怎麼了?”
許昭青笑了一下,“就是單純地覺得,你們都是很好的人啊。”
岑澍笑了起來,他是那種很惹女孩子喜歡的長相,深眉朗目,輪廓分明,笑起來的時候更是吸引人,路邊經過的學生路人都沒忍住頻頻側目,就是為了能回頭多看他兩眼。
不同於以往地輕輕彎一彎嘴角,他這次笑得很深,甚至都能夠聽到他笑起來時胸腔震鳴的聲音。
“你真的覺得他挺好麼?我爸那天還說,你看起來好像很害怕他。”
許昭青聽得臉有些紅,“真的假的?”
其實確實是有點兒的。
在陌生環境裡,對方又是個一米八往上的高個中年男人,突然對她這麼熱情地主動搭話,換成是誰第一反應都是會有點兒害怕的吧?
不過害怕是害怕,許昭青也是真的覺得那個男人很好,並不完全是因為知道了他是岑澍的爸爸才會對他有濾鏡。
是真的很好。
怪不得能養出像岑澍一樣好的兒子。
岑澍嘴角還翹著,眉眼微微舒展,似乎是想起了那天的場景。
那是個雨天。
他正坐在收銀台上,拿著筆低頭寫著暑假作業,才剛開始動筆寫了幾個英文單詞,就聽到有人踏進便利店的腳步聲以及機器播報的聲音,他一抬頭對上女孩的眼睛。
視線撞進那雙眼睛的第一秒,岑澍總覺得她好像有點兒熟悉。
仿佛似曾相識。
那一瞬間,岑澍還以為自己又再次看見了她。
隻不過仔細想想怎麼可能呢?
當初跟在他身後跑的那個姑娘在六年前就不在這所城市了,於是岑澍還以為是巧合。
隻不過,結賬時注意到她懷裡抱著一隻貓的時候,岑澍沒忍住主動跟她搭了幾句話。
原因是因為。
她懷裡抱著的是他的貓。
還有更為特彆的原因是,六年前他第一次遇到那個人時,她的懷裡也抱著一隻貓。
於是岑澍又有一瞬間的恍惚,心裡消散掉的期待又再次燃燒了起來,仿若野草般,春風吹又生。
那天在便利店,她拿著火腿腸和牛奶走了之後,岑澍還多看了兩眼她的背影。
岑澍自然沒理由開口留下她,以為她走了,重新坐下心不在焉地寫作業。
他有些後悔,心想一開始應該攔下她的,至少也得問一下她的名字,或者問問她住哪兒。
確定一下是不是她。
好在因為一場雨,她沒走遠。
岑稷過來跟岑澍說她還在外邊時,說實話岑澍還是有些開心的。
岑澍正想著找理由出去搭幾句話,岑稷就湊過來跟他說,“那小姑娘看起來好像有點兒怕我,要不然這個東西你幫我拿出去給她?我給她她不一定要。”
岑稷雖然是個男人,但是心思細膩,心想外邊下著雨,讓小姑娘蹲著多不好,拿了小板凳,倒了杯熱水,還能夠想到更深一層:他主動去給可能效果不太好。
小姑娘防著他,說不定會誤以為她往水裡下藥投毒呢!
正好同齡人也能夠多一點兒話題。
岑澍心裡正暗喜著呢,就像口渴著就有人遞過來一杯水解渴。
他放下手中的筆,接過小板凳和熱水就直接走出去了。
岑澍剛踏出便利店的大門,隻見雨絲如縷,濕潤的水汽在空氣中氤氳開來。小姑娘蹲在地上,縮成小小的一團,正把手中的小火腿腸一點點地掰開,認真地投喂著一旁的小貓。
小姑娘正沉浸式喂貓,根本還沒來得及發現他已經出現在了她的身邊。
岑澍看著他她伸手摸了摸小貓脖子上的小鈴鐺,有些自言自語地說,“小貓啊小貓,你的名字是不是叫‘澍澍’?”
原本岑澍還在懷疑,她究竟是不是很多年前出現在他身邊的那個女孩,但是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好像突然就能夠確定了。
因為她喂貓的這幅場景,以及她說的話,都足夠讓他再次想起很多年前。
那是個雪天。
十一月底,渝城迎來冬天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的雪花翩躚落下,因為是南方城市,地麵極少積雪,隻有薄薄一層。
岑澍下樓找貓。
他家新養的這隻小貓和其它英短藍白貓很不一樣,它特喜歡出門溜達,即使是冬天,也超級喜歡下樓曬太陽。
一看天開始下雪了,岑澍害怕小貓會凍傷。
岑澍剛下樓,就看到一個蹲在地上的黃色一團,是個女生穿著件黃色大棉襖蹲在地上。
在茫茫雪地裡,她身上套的黃色棉襖實在是很亮眼,他沒忍住多看了兩眼,但是也沒有太過注意,隻以為她是小區裡誰家的小孩下樓玩雪。
剛抬腳走了兩步,就聽到那個背對著他的黃色身影的聲音在說,“小貓啊小貓,你的名字是不是叫‘土豆’呀?”
接著就是聽見了貓叫聲。
岑澍腳步一停,朝著女孩走了過去,那便是六年前他們的初見。
當時岑澍說了一句什麼,多年後他還記得清清楚楚。
也是在便利店門口聽到許昭青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岑澍心裡便有70%的確定,她就是當時穿著黃色大棉襖,蹲在雪地裡一邊哭一邊跟小貓玩的那個小姑娘了。
於是,多年後在便利店門口的重逢。
岑澍很快就認出了她。
但是她好像已經完全不記得他了。
不過也沒關係,來日方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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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起往昔,岑澍竟然有些恍惚。
從回憶裡掙紮出來時,垂眸對上許昭青疑惑地詢問,“真的假的?”
岑澍不免起了逗她的心思。
笑著說,“真的啊。”
還補充了一句,“我爸爸還說你——”說到這兒還故意停頓了一下,才緩緩補充,“你長得挺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