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叫什麼名字?
很老土的搭訕。
許昭青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她想起初中那會兒,坐她身後那個黃毛,不學習不守校規,每天不是在騷擾女同學就是帶著一幫小弟打群架。
開學第一天那黃毛也跟她說了同樣的話,時而拍拍她的肩膀,時而踢踢她的凳子腿兒,用流裡流氣地話說,“乾嘛不理我呀?”
一些不太好的記憶浮現在腦海裡,許昭青下意識有些反感和抵觸。
她挺討厭這樣的男生的。
而現在站在她後邊這個男生,渾身上下就透著一股邪氣,總讓她覺得不像是那種安分的學生。有人第一眼看到過就會讓人很有安全感,比如岑澍,但是這人跟岑澍就是兩種極端。
許昭青不可避免地把這人劃分進“黃毛”那一類的人,雖說這人的臉長得很帥,無論客觀還是主觀來看,都是屬於大帥哥那一類。
但是那又怎樣?
換個角度來講,上來問女生名字的能是什麼好人?也不能因為他的臉好看就原諒他。
許昭青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趕緊轉過身,沉默著沒搭理他,扯著屁股下的凳子往前邊移動了一些,順便仰起頭來環視整個教室,想尋找一個空座坐過去。
她因為初中那些不好的事兒,對這種第一眼看上去不好惹的男生,都快有pdst了,隻想著能夠離他們越遠越好。
惹不起她其實也躲得起。
但是現在臨近上課,教室裡幾乎都坐滿了,壓根就沒什麼空餘的凳子留給她換位置。
許昭青緊憋的一口氣緩緩吐了出去,看來隻能繼續坐在這兒了。她就算沒回頭,都能夠感受得到身後那人的視線一直膠在她的身上。
難免有些不適和緊張。
試想你初來乍到一個新環境,一個陌生男生盯著你看,拋棄對方的顏值問題,無論換成是誰,估計都會先有點害怕吧?
她鼓起勇氣轉身回頭又看了他一眼。
男生依舊保持著斜靠著牆壁,單手插兜,垂眸看她時,細碎的額發肆意垂落,幾縷不聽話地耷拉在眉梢,他死死盯著她的臉,濃眉下的雙眸恰似幽夜寒潭,深不見底。
不知道是不是許昭青的錯覺,在眼神交彙幾秒鐘之後,她發現男生身上的冷意好像退散掉不少。
如寒冬褪去,像冬雪消融。
而許昭青隻是略微有些無語地扭回了頭。
裝、什、麼!
快上課了不坐著,非要站著擺pose,以為自己是校園男神嗎,以為自己很帥嗎?
轉過身去,這才看到講台處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個中年男人:頭發稀疏,POLO衫,長到膝蓋的大褲衩,腰間係著一根皮帶,帶扣而且是金屬方形,腳踩一雙棕色的牛津鞋。
許昭青不知道是從哪裡聽說的一個說法,這是高中校園裡的“校規GPS”和“窗戶盯梢俠”的專屬穿搭。
活像是一個隨時出現在學校裡麵的超級npc,穿搭就像複製粘貼,查重率百分之百。
可怕得很。
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情戳中了她的笑點,害得許昭青莫名地笑了一下。
但是很快,許昭青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聽到講台上的王權一臉冷漠,“我數了一下作業本,有兩名同學沒有及時在七點五十八分之前交齊昨天布置的作業,我想問一下這究竟是什麼情況,是沒寫還是忘記交了。”
教室裡一片安靜,誰也沒說話。
王權怒不可遏,“到底哪兩個人沒交作業,站起來給我看看,我隻數了數量,彆逼我一個個查名字。”
正說完,後門“砰”地一聲,被人從外邊打開了。跑進來個寸頭男生,一手拎著作業本和書,另一隻手拎著張凳子,一邊喘氣一邊大聲道,“老師,聽我解釋——”
由於有些急,寸頭男生嗓音都變成了鴨公嗓,有點像古代的時候的公公跌跌撞撞地跑進皇宮,啞著聲音大聲喊:“大事不好啦——”
一模一樣的聲音。
後門傳來的動靜實在是太大,教室所有人,包括許昭青在內,都齊刷刷轉身,視線落在了寸頭男生身上。
眾人:“……”
王權:“章揚,你順口氣再說。”
章揚這口氣順了十秒鐘,“事情是這樣的,我跟‘食鹽’本來今天來得很早,七點四十五分就出現在樓下了,但是跑出來一個人,認得我們是高二加強班的,叫我們幫忙去給新同學到隔壁棟六樓搬課桌,再拿課桌回到教室上課。”
聽到“新同學”、“幫忙”、“搬課桌”這幾個關鍵字,教室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輔導班裡的學生不像在正式學校裡那麼熟悉,就像大學時候一樣,單純湊在一個教室上課而已。不過就算叫不出名字,起碼一個暑假也認得一些人的臉。
於是十分精準地把“新同學”鎖定在了許昭青身上。
許昭青莫名其妙成了目光聚集地,有些笑不出來:“……”
王權沉默兩秒,看到章揚手裡拿著張凳子,也才發現教室裡確實多出了一張桌子,於是語氣放緩,“那你們現在把作業交上來吧。”
“OK!”章揚把凳子遞給坐在許昭青身後的那名男生,並且把他的數學課本丟到自己座位,其實他的座位也就在許昭青旁邊。
章揚這時才注意到他位置旁邊坐著個陌生女生,想來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那個“新同學”了,露出一臉見鬼的表情,看看許昭青,又看看她身後站著一言不發的男生,吃驚道,“你你你,你怎麼坐了‘食鹽’的座位?”
許昭青抬起一張臉,寫著“懵逼”二字:“這座位是固定的嗎?”
“那不然呢?”
“……”
怪不得她說怎麼自己同桌遲遲沒來,沒想到這位置居然是個男生的啊?
她之前也上過輔導班,在中考那年,沈素潔寄了一筆錢回家,多次囑咐伯父母送她去市裡補習。
於是她參加過一個月的補課,她明明記得當時輔導班紀律很鬆,就隻是單純在課上講解一些知識點,沒有課後作業,每次來的話座位也不是固定的,每天誰來的早誰就可以自己選位置。
而如今怎麼這麼不一樣。
這個輔導班不僅有作業,還固定座位,這跟直接上學有什麼區彆!
許昭青頭頂頓時出現好幾個感歎號。
如果說她旁邊這個位置是章揚的,那她現在坐的這個位置是誰的?
有一萬分的可能是坐在她身後那位叫做“食鹽”的大帥哥(大冰山)的唄!
許昭青僵硬地坐直自己的身體,不敢回頭看一眼,生怕再次對上某人冷若冰霜、隨時能凍死人的表情。
嗬嗬……怪不得他剛才站著,沒想到不是擺pose,隻是單純因為他的位置被她霸占了,甚至新的凳子還沒到。
換位思考一下,那男生勞苦這麼久搬上搬下跑了兩趟六樓,又搬著這麼重的桌子跑了三樓,幫人把桌子抬上教室了,結果發現自己的座位被人霸占了。
肯定覺得天都塌了,怪不得剛才那個男生一臉不爽地看著她呢。
在許昭青腳趾抓地準備摳出一棟三室二廳的時候,身旁那名叫做章揚的寸頭男生,看了眼許昭青,又看了眼站在後排的兄弟,“‘食鹽’,作業本給我,我幫你交。”
而後又笑眯眯地說了句,“沒想到你還挺好心啊,居然樂於助人,把自己座位讓出去給彆人坐!”
許昭青羞愧地垂下了腦袋——才不是他主動讓給我的,而是我直接霸占的。
如此抓馬、如此戲劇性。
好在那名叫做“食鹽”的男生沒計較什麼,拉開凳子坐下來的作業本遞給了章揚,始終沉默。
章揚拿了兩本作業本,飛快似地跑上講台了。
王權也沒說他們遲交作業這件事情了,雖說是被強製性要求幫忙的,但是畢竟也算是樂於助人,不是故意遲交。
於是這場插曲並沒有影響到這次他們上課。
王權收齊作業,便開始翻開課本準備上課,“這節課我們上的是‘ 8.3雙曲線及其標準方程’,跟不上進度的同學更要仔細聽,不然容易聽不懂。”
許昭青知道王權這是在點她呢,但是這種情況之下她壓根無法心安定下來好好聽課。
沒辦法,主要是她的道德感實在是太高了,總覺得霸占了彆人的座位不太好。
壓根忘記了占了彆人的座位也是無心的舉動。突然出現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麵,肯定是坐在角落裡更有安全感,誰能知道這家輔導機構座位固定呢!
許昭青道德感高的下場就是:課堂開始講了兩分鐘,她都沒能回神,腦子裡瘋狂在想:究竟要不要道歉,或者道個謝?畢竟還幫她搬桌子了呢。
一會兒覺得算了,這件事也不全是她的錯,她初來乍到不知道座位固定太正常了,一會兒又覺得,作為個三好青年,不為霸占座位道歉或者不為他們幫忙搬桌椅這事兒道個謝,實在是不配成為社會主義接班人。
許昭青心裡正跌宕起伏、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最後覺得:算了。她決定還是不說話了。
她決定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沉默地上完上午的補習課,然後背上包快速離開教室。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今天發生的尷尬事情明天就直接成了泡影。
而至於身後那個脾氣不太好的男生……當然還是不要跟他有任何交集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