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市圖書館站下車的人並不多，這就導致車子在市圖停下來的時候，車上的乘客不減反增。

這時的公交車就宛如一隻超載的諾亞方舟，承載著遠超負荷的乘客。

扶手被無數雙手緊攥，已沒了可握之處，過道成了人肉山丘，新上車的人隻能如蝸牛般艱難嵌入。

許昭青坐在最後一排的位置，十分艱難地才下了車，而且隱隱有些想吐的感覺，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多少句“麻煩讓讓，謝謝”，艱難地準備從後排摸到後車門。

許昭青從前兩站開始，就已經看不到岑澍的背影，少年的身影早就已經淹沒在了人群之中。

岑澍全程站著，距離車門也近，她猜測他應該會先她一步下車，她不確定他會不會等她。

也許會也許不會。

畢竟他們不是很熟，一起上車也不過是因為兩人有同一個目的地，可他沒義務等她下車，更沒有與她約定好一起進市圖。

許昭青想到這裡，不禁有些著急。

前後左右的擁擠讓她有些想吐的衝動，耳畔是此起彼伏的呼吸聲與細碎抱怨，恰似荊棘刮擦的簌簌聲響。

“擠什麼啊！”

“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還有傳來司機師傅的催促聲，“還有沒有人下車？沒有的話我開了。”

許昭青在人群中艱難舉起一隻手，扯著嗓子，“我——”

隻不過聲音很快淹沒在人群的嘈雜聲裡。

她絕望地看到車子後門開始關閉，但是下一秒門又再次打開，因為身後傳來少年的澄澈嗓音，“師傅——還有兩個人。”

清新的皂角香味掩蓋住車上的汽油味和人群擁擠散發的汗味，她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後人究竟是誰，手腕已經被人輕拉住，拉下了車。

車外的空氣無比清新又自由。

許昭青像一條瀕死的魚，跳下車之後便在原地大口喘氣。

抬頭時對上岑澍那雙黑亮澄澈眼眸。

他站在光影交錯處，宛如一幅色調明麗的油畫，微風拂過，額前發絲輕揚，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氣質清朗，滿是未經雕琢的朝氣。

剛才拉她手腕把她從人群中帶下來的人是他，他把她帶下來之後，便很快地鬆開了她的手。

跟她禮貌地拉開了距離。

“很難下來？”岑澍垂眸看著她笑，語氣十分溫和。

許昭青下意識扯平身上衣服的褶皺，“車上太多人了。”

“回去應該就少一些人了，現在他們坐車上班。”岑澍十分自然地跟在她旁邊走，同她並行，“一起進去吧。”

許昭青偏過頭去看了他一眼，他很高，視線平視過去，隻能夠到他的第三根肋骨。

她有些不太自然地把視線快速移開。

心情很難形容，也許是有些隱隱的小竊喜。

岑澍主動問她，“以前來過市圖嗎？”

“沒有，我剛來這兒沒兩天。”

“你以前來過渝城嗎？”

“來過一次而已，不過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大概是我念四年級那會兒。”

“十歲？”

“差不多吧。”

岑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聲兒了。

兩人走上市圖書館門口的十幾層台階，許昭青的心跳有些亂，有些控製不住地緊張。

在沉默地走在一起的這幾秒鐘，許昭青心裡在打鼓，她想要不要主動說些什麼？

卻聽見岑澍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許昭青“嗯？”了一聲，語氣有些意外。

意外他在主動問她的名字。

“許昭青，”許昭青快速地報出自己的名字，她覺得自己的喉嚨和耳根都在微微發燙，補充解釋，“昭儀的昭，天青色的青。”

說完，她沒忍住想咬自己的舌頭。

這個自我介紹，會不會顯得沒什麼文化？

岑澍輕笑了一下，語氣十分自然地說，“我知道了。”

許昭青輕輕鬆了一口氣，趁機反問他，“你呢？”

聞言，岑澍猝不及防地側眸，垂頭盯她幾秒，有些狐疑，“我昨天跟你說過，你忘記了。”

像肯定句。

“不是，我不知道究竟是哪個cen，”許昭青問，“耳東陳麼？”

“山今岑。”他說到這兒，十分明顯地笑了，“我說話的時候是不是有點兒平翹舌音分不太清楚？”

許昭青的頭晃成了撥浪鼓，“不是啊。”

可能是她小時候，身邊姓耳東陳的人比較多一些而已。

兩人前後踏進市圖，許昭青被狠狠震撼了一下。雲城鄉下沒有圖書館，就連雲城市裡的圖書館也沒這麼大，甚至隻有這裡的三分之一這麼大而已。

渝城的市圖一樓接待大廳，估計都能夠再雲城鄉下開一個新華書城了。

岑澍跟她說，“你剛來也許不清楚，二樓三樓是借閱室，四樓五樓賣學習資料和文具的，六樓是自習室，可以帶自己的書和筆進去自習，去其它樓層的話，記得彆帶自己的東西進去，會被工作人員說的。”

許昭青點了點頭，問他，“你去哪一層？”

“我就在接待大廳。”岑澍伸手指了指大廳裡的那幾個沙發和桌椅，有人坐在那兒在吃東西。

說是接待大廳，實際上也像是休息室。

在這兒可以隨意說話，甚至是吃東西。

“你不上去嗎？”

“我等人。”

他的話剛說完，就有一個留著雙低馬尾辮的女生踏進市圖書館的門，朝著他的背影大聲喊了一句，“岑澍——”

聽到聲音，許昭青和岑澍都往後看了一眼。

許昭青看到了那個女生，女生長得很漂亮，穿著一件帶著小碎花的裙子，頭上帶著幾個五顏六色的星星發夾。

她隻在手機和電視劇上看過這種漂亮又時髦的穿搭。

女孩皮膚都很白，臉也很小，是很明顯的鵝蛋臉。

許昭青發誓，這絕對是她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女生。

原來岑澍說的等人，是在等這個很漂亮的女孩？

本來因為能夠在來市圖的路上遇見岑澍，而覺得有些開心，卻沒想到他是因為跟其它女生早早約好在市圖見麵。

她下意識拽緊自己的衣擺，終於理解為什麼沈素潔總是會說她穿得不好看，穿搭不像這個年紀的女生。

在對比之下，這句話才終於有了實感。

許昭青的心臟像被密密麻麻的細線纏繞起來，剪不斷理還亂。

她突然想快點逃離這裡，快速丟下一句“那我先走了”。岑澍還沒來得及跟她說再見，她就已經轉身快步跑走。

許昭青踩上通往二樓的台階上，她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能看到岑澍如青竹般筆挺的背影。

岑澍沒看她，在跟那個漂亮女孩說話。

許昭青看不到岑澍臉上的表情，也聽不清楚他們之間在說什麼，隻看到他把手中的袋子遞給她。

女孩子嘴角彎了彎，露出一個很開心的笑容來。

許昭青看不下去，轉身上了借閱室。

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為何會在意，為何會不開心。

但是許昭青不得不承認，這一秒，她的心裡仿若有酸澀的汁液悄然漫溢，那是醋意在心底暗自發酵，咕嘟咕嘟地冒著酸泡，擾得思緒也亂了節拍。

她不覺得自己這麼短時間就控製不住喜歡上了岑澍。

可喜歡這種事情，本來就是沒理由的。

有時候隻需要一眼就夠了。

-

許昭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就算岑澍跟那個女孩之間有什麼，也跟她沒什麼關係。

除了心裡默默泛起一場海嘯，她好像什麼也做不了。

市圖書館是真的很大，借閱室有明顯分區、科普類、言情類、兒童文學類、懸疑推理類……

許昭青詢問工作人員，才艱難地找到了“懸疑推理類”的區域。

隻是在她詢問對方“有沒有《無證之罪》這本書”的時候，戴著“誌願徽章”的小姐姐抱歉地衝她笑了笑，“沒聽過這本書，但是圖書館裡收藏的書類還挺齊全的，你可以自己找一找哦。”

也是。

每日來來往往的人這麼多，而且圖書館裡的書少說也有上百萬本，如果每個人詢問工作人員能夠記得並告知的話，那工作量也實在是太大了。

許昭青決定自食其力，在書架旁翻找起來，奈何書籍實在是太多，就算挑得她眼花繚亂，也沒找到那本書。

最後她隻好放棄，想著下去直接去書店買一本新的好了。

但是既然來都來了，她也不想浪費這次機會，《無證之罪》找不到，還可以看新的懸疑書，她隨便拿了一本已經拆過封的《詭物商人》，走到旁邊坐下來看。

閱覽室的角落處都會有凳子和椅子，專門供借閱的人看，人流量高峰期的時候，凳子和椅子供不應求時，有人會直接坐在旁邊的地上，或者靠在書架上看。

好在今天來市圖的人並不是很多，許昭青可以找到一個合適的空位。

許昭青看書時也喜歡聽歌，插上耳機打開mp3，卻發現聽了一會兒之後，耳機沒聲音了，難不成剛買回來沒幾天就壞掉了？

她搗鼓了一下手中的mp3，發現插孔旁邊的小燈在撲閃撲閃地亮著紅光。

應該是沒電了。

許昭青把耳機線卷起，正準備放進兜裡，聽到頭頂傳來聲音，“是沒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