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外麵下起了小雨。天色越來越暗,烏雲將月亮都遮住了。
穆曉槐猜測這雨可能會下大。便轉身回來,想說今天就住下,大不了明天早點起。
她走到楊延生的房間門口時,正好聽見楊禮說‘你不要有心裡負擔,你相信媽媽……隻要你能想辦法讓她懷上孩子……”
說實話,挺尷尬的。
穆曉槐上一秒還在感動呢。下一秒就見識到了什麼叫人心深不可測。
她說結紮,也不是為了故意氣他們,而是她真的結紮了。
二十六歲那年,她和當時已經交往了三年的楊延生第一次發生關係。
雖然做了保護措施,可穆曉槐的例假還是晚了半個月。
其實那次不是懷孕,隻是有些女孩子體質不同,初夜後,例假確實會推遲。
不過也是那一次,讓穆曉槐下定決心,去醫院做了結紮。
誰想丁克誰結紮嘛!
她原本沒打算告訴彆人,畢竟不婚不生的態度已經擺出來,沒必要多此一舉。
現在看來,還是挺有必要的。
這事兒鬨的。
穆曉槐捏了捏自己的大臂,她的右手,從手肘到指尖都是麻的。
傷心欲絕也談不上。
隻是已經有很多年了,她的心沒這麼空落落了。
楊禮在聽完之後,也愣了半晌。可終究是沒插話,把空間留給了楊延生和穆曉槐。
因為她知道,這下,他兩再無可能了。
外麵的雨,果然下大了,劈裡啪啦的。
楊禮走了沒一會,就聽見樓下傳來斥責聲。怪劉成河,明明看見穆曉槐上去了,怎麼也不提醒她一聲。
劉成河才冤枉呢,他又不知道這母子倆在房間裡說什麼悄悄話。曉槐也不是外人,怎麼就要提醒呢?
沒一會,斥責聲也停了。
穆曉槐扭頭看向走廊儘頭的窗戶,說:“雨一時停不了,咱們聊聊吧。”
她率先走進了楊延生的房間。
男人卻不敢動,他冥冥中也感覺到了,這次聊完,他們就……沒有以後了。
穆曉槐見他沒動,又折了回來。
男人以為她會像曾經無數次一樣,牽起他的手,將他帶進房間。
可是並沒有,穆曉槐停下,靠著門框:“延生,我們可能沒辦法談一輩子的戀愛了。”
聽到這句話,楊延生的眼睛突然變得酸脹,他不敢直視穆曉槐的眼睛,隻是不住地道歉:“對不起,曉槐。對不起。”
他怎麼就鬼迷了心竅,答應他媽媽。
他八歲就認識穆曉槐了,他知道穆曉槐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就算沒有結紮,就算他想辦法讓穆曉槐懷孕了,她依舊不會跟自己結婚。
因為在她的原則裡,沒有人是例外。
“你沒有對不起我,延生。”穆曉槐不習慣一出事,就去責備彆人。如果條件允許,她更喜歡快速地解決問題。
“我們隻是不合適。你需要的是一個貼心可人的小嬌妻……”
其實從他們剛開始交往,穆曉槐就發現了,楊延生愛著她的同時,也想“征服”她。
他的婚姻觀很古老,他希望男人是一個家支柱。女人可以有自己的事業,可以有自己的愛好,也可以很優秀,但是她需要崇拜男人。
所以,當她剛拿下楊斌的單子,他會說,為什麼不找他?明明他隻需要一句話。
所以,當她拒絕他的求婚,他第一反應是她不放心把未來交給他。
他對穆曉槐的愛毋庸置疑,可他需要的崇拜,穆曉槐似乎給不了他。
“……而我需要的……可能真的隻是一個pao友?”穆曉槐嘲諷自己。
“你上次問我為什麼不願意結婚?我說是心理障礙,不是敷衍你。”穆曉槐從手機裡翻出曾經就診記錄的照片,“我確實有一些心理疾病,接受過治療。”
楊延生有些錯愕,他和穆曉槐談了六年的戀愛。可他對這些一無所知。
“醫生分析過,我抵觸婚姻的原因,或許是受父母影響。小時候,爸媽總是在我麵前打架,相互對罵。我媽也經常在我麵前,說我爸的壞話。我爸呢,重男輕女,對我不怎麼上心。”
楊延生更加錯愕了:“怎麼會?”
雖然他第一次去穆家,見到的穆太太已經不是穆曉槐的媽媽了。可是穆征對已故亡妻的愛意,他也有所耳聞。
當時的景州還鬨得沸沸揚揚,說第一任妻子去世後,穆征痛苦萬分,差點動了輕生的念頭,追隨亡妻去了。
就是現在,再婚多年,他依舊每年給前妻上墳。每年以前妻的名義給慈善機構捐錢。
“你們看到的那些,都是他為了樹立優質企業家的形象,營造出來的假象。”
那時候,心性還未定的穆曉槐,都以為自己人格分裂了。因為她媽死之前和死之後,她爸判若兩人。
“當然,我已經放下了。除了心理醫生,我也沒告訴彆人。”穆曉槐說得很平靜。
現在想來,楊延生似乎就沒見過穆曉槐歇斯底裡,聲嘶力竭的樣子。甚至憤怒都很少。
她抬頭看著男人:“之所以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可憐我,或者心疼我。隻是向你陳述事實,我不想結婚真的是因為心理障礙。”
“我也是吸取教訓,很多事情,如果不明明白白地講清楚,就會變得很複雜。”
就好比結紮,如果她早點告訴楊延生,或許他們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了”。
穆曉槐歎了口氣,六年的碎片在她眼前掠過:“延生,就在這裡結束吧。”
她的鼻頭有些發酸。
楊延生的眼眶也紅了。
聽到這九個字,他有心痛,有難過,有不舍,最讓他意外的,竟還有一份輕鬆。
或許,他真的想過“征服”她。
可惜穆曉槐太烈了,威脅也好,妥協也罷,他都試過了。沒有成功,隻剩卑微。
他沉默好久。才哽咽道:“好。”
他也沒有臉再挽留。
男人將那對未送出的戒指又悄悄放了回去,對女人說道:“我送你回家吧。”
夏天的雷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雨後的空氣潮濕,清新。
淩晨的街道寂靜。
一路上,男人和女人都沒有再說什麼。
隻最後,楊延生輕輕抱了穆曉槐一下,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