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1 / 1)

夜間的山風涼颼颼的,不過有巨石擋了些,讓灌進脖子裡的風沒那麼放肆。

秦紡帽子上的毛領被吹得一陣陣浮動。

似乎隻是很普通的一句話,夏節紀說:“你跟他什麼關係。”

秦紡覺得很莫名,但還是順著他的話說:“朋友啊。”

“朋友?”夏節紀嗤笑,“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秦紡蹙起了眉。

“朋友就能隨便握你手,摸你腰,那你對朋友的要求可真低啊。”

話音落下,幾乎是瞬間,秦紡費力抬起了被他握住的手腕,眸光閃爍,“你呢。”

夏節紀鬆了手。

手心的溫度一吹,頃刻就沒了。

“忘了。”他笑了下說:“秦紡,我跟他不一樣。”

“哪不一樣。”秦紡蜷起了手心,被他握過的地方還在發燙,藏在過長的衣袖裡。

夏節紀毫無壓力地說:“你既然有喜歡的人,就應該跟彆人保持距離。”

秦紡注視著他的眼睛,心口突然一陣疼,喉口堵塞,但仍是說:“你先說,你跟他哪不一樣。”

夜風緩緩吹動他額前的碎發,也吹動她白色的毛領,不知道為什麼,夏節紀覺得她現在的神情有些可憐。

留給他半分鐘的思考時間,夏節紀快速眨了兩下眼,拋下心裡那奇怪的念頭,說:“周裕蒼是我哥,你要是跟他成了,就是我嫂子,我們就是一家人,親人之間有些接觸是可以的,就像我也會握裕真的手。”

“但你跟那個男的,是不是接觸太過了。”

零下四度的天氣是有點冷了,秦紡眼睛很漂亮,溫柔的像水,但當眼眶裡真的蓄起眼淚,卻又不是那麼回事了。

她的眼淚幾乎是在他眼睛的注視下誕生的,夏節紀喉結一滑,手心蜷了蜷。

秦紡其實不怎麼哭,這次卻毫無征兆。

碩大的淚珠說掉就掉。

她臉上的表情控製得很好,心口被堵得滿滿,潮濕的像南方的雨,“你一定要這麼羞辱我嗎。”

莫名其妙的,夏節紀心裡不大舒坦,比看到她跟彆人拉扯還不舒坦,一種很奇怪的情緒充斥在他胸膛,像裹著層濕透的錦被,難受得緊,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仍是憑本能張了口,“我哪裡羞辱你了。”

秦紡垂下眸,測過頭擦了眼淚,手冰得她差點抖了一下。

“是你自己說喜歡周裕蒼很久,我讓你跟彆人少接觸有什麼問題?”

“你沒問題。”有問題的是她,秦紡現在才算是知道什麼叫自討苦吃,沒勁透了,有什麼比被自己喜歡的人撮合著跟彆人在一起還沒勁,他還說她是他嫂子?混蛋!智障!

她鼻尖紅著,最後看他一眼,抬步要走,“你真蠢。”

“誒。”夏節紀又握住她手腕,隔著層塞了羽絨的袖口,他一捏,羽絨就癟癟的蔫下去,握住的還是她手腕,細得很,仿佛再使點勁就能捏斷,他眸光一頓,忍不住用了點勁。

這點勁道比他生氣時用的輕多了,秦紡冷著臉盯他,沒掙脫,“你又要乾什麼。”

夏節紀隻是為了拉住她,她停了步伐自然也就放開了手,迎著燈說:“你離那個男的遠點。”

秦紡簡直要昏頭了,她恨不得揚一把灰撲他臉上,再把他埋土裡踩個大坑,氣道:“你憑什麼管我。”

“憑什麼管你?你想想你的身份。”

秦紡咬了咬牙,給了他一個嘲諷的眼神,開了手機直接把五百塊錢還給他,說:“我老師說了讓我免費給你當助理,就當還了你的情了,但做的一切都是根據我自己想做,你也不能指使我。”

沒了那層眼淚,再加上她冷言冷語的一副要撇清關係的派頭,夏節紀心頭的火猛竄起來,“你以為我說的是那什麼助理?!”

為著那層同學情誼,也為著先前高考違了她的約,他心軟一時誆她來他身邊護著她,不然她早被明碧那黑心狗肺的下了藥騙去哪個大戶床上威脅著簽合同了。

他被她扯去那什麼店裡被一堆傻逼堵著丟那麼大麵,都為著那層心軟放過她,知道她喜歡周裕蒼,看到周裕蒼對她態度不同,他又儘量對她好點,畢竟以後說不定就是一家人了,現在看到她跟一男的拉拉扯扯提醒那麼兩句,她就哭哭啼啼搞得跟他說了什麼不可饒恕的話一樣,還罵他蠢?!

他夏節紀本來脾氣就不好,對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一個德行,憐香惜玉這種更是不存在,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說話不由得大聲了點,“就這幾天,我給你安排什麼了?我讓你做什麼了?讓明碧給你打十萬隨便你花,讓酒店經理開車送你走,讓董耳耳給你收拾房間,讓你在屬於我的時間去跟彆人敘舊,還提醒你跟彆的男人保持距離省得周裕蒼知道了不高興,哪個助理做成你這樣?我就差把你供起來當吉祥物了你現在把錢退給我又要做什麼,劃分區域?跟你老師一樣分得清清楚楚?”

這人這通,簡直是要把一天沒開口的都補回來一樣。

秦紡本來聽前麵還心動心軟,但最後那句說她老師的,她仰著頭,背挺得直直,“我沒做什麼?是,我是沒做什麼!明姐是給我打了十萬塊錢,但那不是就給你花的嗎?跟我有什麼關係!我還在冬天起得早早跑去商場給你買手機,還在外麵吹了一個小時的風,那天零下你知道嗎?哦,你不知道,你在床上睡覺!就為著你說的句要吃餛飩,怕涼了不好吃一口氣沒歇跑了兩公裡回去給你送,早飯不吃就給你抹藥擦藥,怕你疼了用了十成十的精力,比我修一個古董瓷瓶還難還用心,今天又因為你說一句讓我早點過來淩晨四點就出門,先坐飛機再坐火車又坐車的,我這幾天隻睡了幾個小時你知道嗎,我哪裡沒用心對你了,我哪裡沒做好一個助理了?”

倆不愛說話的,吵起架來那真是一串一串的霹靂炮。

與此同時,隔著十來米的空地上,成群結隊的走著十幾個人,裡麵有劇組的燈光師攝影師場務等,也有研究院的師哥師姐們,他們在燈下站了半天,吃足了熱鬨。

“嘶,紡紡怎麼發這麼大火,這個明星有點本事。”

“不對啊,師妹平時是多麼溫柔內斂的,怎麼……這麼火爆呢?”

“你看到沒,臥槽紀哥動氣了,活久見,真是活久見了。”

“你見過紀哥生氣沒,他不是一向不愛搭理人嗎,跟一小姑娘計較上了?”

“見過啊,夏老師上次生氣是把他公司砸了個穿。”

“這不一樣,那生氣是真生氣,現在這不叫生氣,這叫那什麼,那什麼來著。”

“炸毛?”

“對對對,就是炸了。”

他們一群人,不對勁,各聊各的不對勁。

涼風一吹,再大的火氣也滅了,秦紡也看到他身後的人,裡麵還有她的同事,她丟不起那人,轉身就要走。

夏節紀被她的話震得反應了一會,快走幾步跟在她身邊,神色奇怪,“跑了兩公裡?那家賣餛飩的兩分鐘不就到了。”

秦紡仰頭看他一眼,眼睛紅著,鼻尖紅著,再細看連臉都是紅的,她垂下眼嘟囔,“酒店林子那麼大,兩分鐘怎麼走得出去,當你是世界冠軍嗎。”

夏節紀一時覺得有點牙疼,“你怎麼……就不知道坐車,門口擺得不明顯?”

秦紡:“……”

幾輛觀光車就在噴泉邊待著,眼不瞎的是怎麼都能看到,她哪裡知道那些車能用,她又沒住過一晚幾千的酒店。

秦紡忽略掉這個兩公裡,問:“那天是有個人要送我去機場,是你安排的嗎?難道不是酒店服務好嗎。”

“你見過哪個服務好的派年薪百萬的經理送你。”

“……”秦紡還是不明白,猶豫問:“那你是怎麼安排的。”

那天之後,酒店的經理是給他發了個消息,說親自把人送到了,再往上看聊天記錄,是夏節紀發的讓他安排前台送。

至於這個親自,夏節紀一笑,他安排的事,底下人必定會為了討好而做得儘善儘美。

夏節紀隨口說:“哦,那酒店是我的。”

秦紡瞬間睜大了眼。

夏節紀心口的憋悶早就在她劈裡啪啦的一頓訴苦中煙消雲散了,他眉梢一挑,“怎麼?”

“……沒怎麼。”秦紡忙搖頭。

兩人並肩走了一會,三四分鐘吧,沒走到一百米,王八都沒他倆慢。

山裡霧氣大,月亮被擋了個乾淨,夏節紀說:“你說明碧給你打的錢給我花什麼意思。”

秦紡剛也在想這個,乾脆把聊天記錄給他看,“昨天早上她跟我說的。”

屏幕上的對話清清楚楚,夏節紀幾秒看完,嘲諷一笑,“她還真是有本事。”

“?”

“行了,你彆管她的話,那錢就是給你路上用的。”

這是演唱會那天晚上他在休息間對董耳耳吩咐的,讓她轉告明碧給秦紡打十萬算作獎金,這是他基本操作了,一般在他身邊工作,他都會先打一部分錢讓人家自己買東西。

明碧竟然用他的錢去誘哄她,這是知道他不會主動開口嗎。

如果沒今晚這一遭,她的算計倒真能達成。

可惜這兩位都是要麼不說,一說全露乾淨的主。

秦紡搖頭,“那我不要了。”

“十萬?”夏節紀重複。

“我不要。”

夏節紀笑了,“還是按明姐的計劃辦?”

秦紡點點頭。

夏節紀記憶好,她說了一遍他心裡就記住了,現在把那些話放心裡輾轉幾番,“你對我?”

“我是在認真承你的情。”秦紡攥緊袖口,嘴唇乾澀,心中緊張,問:“身份是……哪個身份?”

如果他再說什麼嫂子她一定會揍他,一定會。

“現在不太確定。”夏節紀掏出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他的瞳孔,他說:“你等一下。”

屏幕上是他剛發送過去的微信。

【xjj:問你個事。】

回得很快:【周裕蒼:?】

【xjj:你喜歡秦紡嗎。】

周裕蒼正在辦公室裡,沙發上是在玩手機的周裕真,想起他妹說的親子鑒定,還有什麼生日長相的話,腦子裡亂得很。

他自認也是個相信命運的人,既然覺得親切,那就由著裕真胡來一次吧。

再看到夏節紀發來的消息,直接就回了。

【周裕蒼:挺喜歡的。】

左右不過三分鐘,夏節紀把手機滑回兜裡,壓下心裡那酸酸澀澀的不舒坦,笑著說:“身份當然是我未來嫂子。”

秦紡:“……”

她氣絕,一巴掌拍他身上,用了十成十的勁。

夏節紀一時沒防備,被打得往後退了小半步。

再回過神,人已經走了快十幾米了。

經這一遭,一天沒進食的胃疼起來,他擰了下眉,沒快步跟上,慢悠悠在後麵走著,影子拉得長長的。

夜深人靜,早到了該睡覺的時候,沒人會在冬天最冷的時候在戶外待著,除非是為了賺錢。

這不就有個代拍,他跑得快,技術又好,在山頭一待就是一天,到晚上了見著夏節紀出來硬是不動,勢必要再拍到他回去,不怪人家能賺錢呢,有這毅力,做什麼不會成功?

這不巧了,這份毅力讓他逮到了一手消息。

他顫顫巍巍地收設備,不知是興奮的還是冷的。

他們這一行,有個規定,不管拍到什麼,都要在劇組收工後再發到網上,不然就會連累還在蹲點的人被劇組抓到拍身份證。

雖說都是競爭關係,也當然有那種為了搶首發而提前發的,但那種人,過後也鐵定會被排擠,老手都不蠢,知道該怎麼操作。

代拍大哥一直到坐到車上還在喘氣,又是興奮又是累,他抱著相機,把視頻傳到手機上,習慣性要把預覽放到平台上等人買。

圖都做好了,他卻沒點發送,而是另想了個招。

十分鐘後,微博上多了一條博文。

【拍戲的老布:今天,夏節紀在跟他助理吵架。他抓住她的手腕,惹得她眼裡瀲灩一片,她仰著頭倔強不服,卻招得他心軟鬆手,她轉身欲逃,又被他緊緊抓住。她說的話讓他雙目猩紅,恨不得掐著她脖子推到巨石上肆意妄為,她的話牽動著他的心,他強勢又無奈地向她解釋,她堅強地同他辯解,欲語淚先流。她再次轉身,他未攔而緊跟,低聲同她說著小話,最後得了她一巴掌,她匆匆而逃,他獨自寂寞,臉上露出幾分痛苦。】

光文字不夠,還有兩張隨意亂畫了幾條彎線的預覽圖。

紅色的彎曲的線擋不住照片裡他握住她腕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