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1 / 1)

雖然是助理,進門也是要敲門的。

門板打開,迎麵就是一個臘腸狗小藍帽導演,他眼前一亮,笑眯眯的,“小美女,要不要來當我的女主角啊,我一定能捧紅你。”

秦紡知道他是誰。

五年前的青像獎,有兩個人出儘了風頭,最佳男主角夏節紀和最佳新人導演莊小威。

他就是莊小威。

電影《負光》的總導演,那時候他還是個新人導演,這個從未聽說過的名字甚至被粉絲抵製過一陣,現今已經成了炙手可熱的導演。

而現在在拍的,就是《負光》的前傳:《韶華》。

不過這導演在拍攝裡出名的嚴格,沒想到私下裡,這麼……和藹。

秦紡搖手,“不用了,我來找夏節紀。”

“哦~”莊小威反應了一陣,露出個了然的笑容,“女朋友?為愛退圈?”

“也不是。”秦紡忙道:“我是他助理。”

“暴殄天物,簡直是暴殄天物。”莊小威繞著她轉了一圈,轉得秦紡半個身子都麻了,嘴裡還一直“嘖嘖嘖”,他要不是長得過於正直,早就被當作流氓打出去了。

咚。

花瓶砸地上的聲音,不過地上有厚厚的地毯,沒碎,就發出悶重的一聲。

它咕嚕嚕的滾到秦紡腳邊,很明顯剛才是衝著誰去的。

莊小威差點沒躲過,罵罵咧咧地指指點點,“我說你這動不動就砸東西的毛病是不就跟周裕蒼學的,敗家子!兩個都是敗家子!”

沒了導演攔著,秦紡也終於能進門,她彎腰撿起腳邊的青藍花瓶,瓶口處碎了一塊,她便順手把碎掉的小塊也撿起來了。

夏節紀掃了她一眼,看她滿身塵土灰撲撲的,“撿破爛回來了?把自己搞成這樣。”

秦紡尷尬,她把花瓶放到桌上,下意識把胳膊背到身後,手心攥著小碎瓷塊。

莊小威罵他,“怎麼說話的。”

夏節紀不置可否,坐到沙發椅上,旁邊的小茶幾上是涼了的咖啡。

這人有個毛病,咖啡隻喝熱的,即使熱咖啡苦得類比中藥。

“快到飯點了,今天是推遲進妝了嗎。”秦紡知道他心情不好,說話更是耐心。

夏節紀沒開口的打算,眼中晦澀不明。

說到這事,莊小威臉色不咋地,畢竟耽誤了他的進度,“哦,這不挖到東西了,考古隊來了那麼大一批人,今天就不拍了,等著分區域。”

秦紡抿了下唇,衝他笑笑,“那我給你擦藥吧。”

夏節紀還是不吭聲。

沒得到回應,秦紡也沒下一步動作。

“趕緊的啊,讓你擦呢。”莊小威使個眼色,又指了下頭,“他今天玩自閉,時不時就來一遭不說話,你彆理他。”

秦紡忙點頭,她順手把碎瓷片塞口袋裡,伸手拿茶幾上的幾管藥,露出被瓷片擠得通紅的手心。

夏節紀眸光一暗,抬頭看她動作。

“怎麼了?”秦紡停下消毒的手。

他吞咽了一下,喉結滑動,仍是沒開口,隻是避開她眼睛。

原來他生氣的表現就是玩冷戰不說話啊。

有些人上個月剛過26的生,生氣起來這麼幼稚,秦紡有點想笑,她壓了壓嘴角,彎腰給他擦藥。

莊小威在旁邊圍觀,嘴巴也不停,“這估摸著好差不多了吧。”

秦紡現在細看了,嘴角在結痂,臉頰的痕跡沒了,隻剩額角那幾塊青紫,麵積也在退散,回他,“再用四五天差不多就好了。”

莊小威難得找到個搭理他的,“頭發擋著就看不到了。”

“現在還是有些明顯,明天估計會好。”她回。

莊小威又說:“可惜了,沒再打重一點,好在被揍的片段昨天拍完了。”

秦紡接著回,“聽說拍到淩晨。”

“好在有幾條能用的。”他越說越來勁。

“那就好。”

“手真穩,師傅你專業的吧。”

“……嗯。”

“真好看,要不要來我電影裡露個鏡。”

“不用了。”

“權當做個手替,動作很簡單的,往男主角臉上摸兩把就好了。”

“……”

莊小威還想說。

夏節紀先忍不住,“你能閉嘴嗎。”

他幾乎是擦著她的指腹開的口。

唇是熱的,指腹也是熱的。

“欸對對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莊小威恨不得當場講戲,“你的手擦過他的唇,情與欲,迷惘與掙紮,真好,真妙,就是要這樣一雙手,漂亮。”

“信不信一雙手我能拍出床戲的感覺。”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權當是他倆吧。

秦紡手突然抖了一下,連忙看他神色。

夏節紀看著她,眸中戲謔。

秦紡結巴道:“不不不,不用了吧。”

“總是要拍這場戲的,行吧,到時候我再找彆的手替。”莊小威先遺憾了一番,又對夏節紀沒好氣,“你他媽跟個烈女一樣,當演員哪有不拍親密戲的,還是在給你未來老婆守身如玉呢?摸個臉就唧唧歪歪,我保證給你找雙漂亮爪子行了吧。”

秦紡眸光動了動。

其實她這人,不太喜歡主動,就算有人主動了她也會幾番不要不要,不用不用,算了算了。

以往她都是直接了當,如果彆人讓她幫忙的話,即使心裡不太想也會在幾次三番下心軟答應。

但這次,卻有點後悔。

她不是不想,就是有點害臊。

雖說她得不到他,但彆人摸他臉,她也多多少少也會……

這很正常,占有欲嘛,誰會對喜歡的人沒有呢。

夏節紀眸光垂下,都他媽嘲到臉上了還不搭理。

莊小威半天沒聽到他懟他,還有點不適應,難道這小子從良了?自閉上癮了?還是在享受擦藥的過程?

他被自己腦補的東西雷得一麻,趕緊抖掉一身雞皮疙瘩,看到夏節紀那安靜的模樣,嘖嘖嘖,他想了想還是再爭取了一次,對秦紡說:“要不你再考慮一下,我給你包個兩萬的紅包。”

剛好抹到額角那最後一處,秦紡默默直起了腰,也不說話,就看著導演。

你懂我的對吧,雖然我不開口,但你知道我同意了。

她眼睛裡就寫著‘好的’這倆字。

夏節紀垂下的眸子裡閃過絲笑意。

果然啊……

貔貅。

莊小威也很上道,眨了眨眼說:“這是可以了?”

“可以吧。”她拿紙巾擦了指腹上遺留的藥膏。

“你們兩個。”夏節紀終於開口,“問過我嗎。”

“你閉嘴吧你。”莊小威“切”了一聲,“你看看你被人姑娘摸著享受那樣,我還用問你?”

夏節紀還沒開口。

秦紡先坐不住,臉也有點紅,“不是摸,就是擦藥。”

“切。”

“切切。”

“行啦,正經擦藥是這樣?就這打著轉的這。”莊小威乾脆擠了一撮藥膏出來就往他額角按,被他一巴掌拍了個叭叭響,才抬高被拍紅的手說:“這才叫正經擦藥,你們那頂多算,算……調情。”

秦紡:“……”

夏節紀直接把他的東西砸過去,“滾遠點。”

莊小威一把接住手機,捧到懷裡“嘿嘿”一笑,而後就看到屏幕上來的新消息,又抓到倆代拍,他撇了下嘴,不滿道:“我說你爆點料也他媽提前半年爆,現在都往我這山上湧了,保密工作多難做。”

夏節紀嗤笑,“行,電影不拍了,我現在就打包滾蛋。”

莊小威變臉如家常便飯,翹著蘭花指慈祥道:“怎麼會難做呢,放心,一點都拍不到的啦。”

秦紡默默看著,眉心直跳,導演這反應似乎有些不對。

“您為了我推遲半年退休,我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感動。”他哭了一把,立刻揣著手機滾出去了。

房裡突然隻剩他們兩個,秦紡渾身都不自在起來,急於找個話題說:“導演說的推遲半年是什麼意思。”

夏節紀言簡意賅,“去問他唄。”

就是攔著去找茬,至於氣性這麼大嗎,行吧行吧,不惹你煩了,秦紡麵無表情地“哦”了一聲,插著兜也出去了,似乎走得毫無眷念。

彆似乎了,就是走得毫無眷念。

夏節紀呼吸粗重了幾分,端著那杯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

就因為這一口冷咖啡,他一天沒吃飯。

秦紡坐在小院的凳子上,天已經黑了,這裡的月亮似乎看得清楚一些,她仰著頭看了一會,又低下頭看手機,看著看著就歎氣。

“怎麼啦姐。”董耳耳在她旁邊曬月亮,好久沒有這麼閒散的時候了。

秦紡問:“他為什麼不吃飯,減肥嗎,夠瘦了。”

“原來你心神不寧的就為這啊。”董耳耳被她的反應驚到一瞬,解釋,“哥說他喝了口冷咖啡,被惡心到了,沒胃口。”

“那也不能不吃飯啊。”她小聲。

“沒事啦,就當是為了角色減肥了。”董耳耳看慣了,撞了下她肩膀,問了個她一直都很好奇的問題,“姐,你跟你朋友會不會吵架啊。”

秦紡想了想,“好像,沒有吧。”

“你們互為對家,這都不會吵架嗎。”

“……感情好吧。”她尷尬一笑,忙轉了話題,“對了,上午我聽到導演說夏節紀是為了他推遲半年退休的。”

“是啊。”董耳耳點了下頭,“哥一直在籌備演唱會的事,那段時間彆的工作都讓推了,我們都以為他是想演唱會後休息一陣,沒想到是打算在演唱會上宣布退圈。”

“所以那天明姐發了好大的脾氣,雖然哥是說完成電影後吧,但當時如果不是莊導去找他的話,他是會直接退的,現在咱們就已經散夥了。”

秦紡啞聲說:“但他還是選擇在演唱會上宣布了。”

“因為這是他最先的打算,他不會讓任何事影響,即使提前宣布,他也要場合正確,哥他不會再有下一場演唱會了。”董耳耳看著月亮說:“莊導找他幾次他就應了,甚至不惜改變計劃,其實紀哥是很心軟的人。”

秦紡“嗯”了聲,她知道。

董耳耳碰了下她肩膀,衝她擠眉弄眼,“所以要不要考慮轉粉啊。”

秦紡笑了,“兩人都要退了,粉誰啊。”

“這倒是。”董耳耳又看著月亮發呆了,享受她這難得的閒暇時刻。

嗡。

秦紡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低頭看。

【裕真:有件事。】

【秦紡:?】

【裕真:頭發不夠。】

她起碼扯了十來根吧,這都不夠?電視劇裡不是一根就行了?

周裕真也想問。

【裕真:要有毛囊的,這都不行。】

【裕真:你抽時間回來一趟給我抽點血。】

【秦紡:我考慮一下。】

讓她給頭發,這麼多隨便拔,但抽血,就有點疼了吧。

【裕真:或者我過來,你給我點血就行。】

【秦紡:……】

【秦紡:有沒有彆的辦法?】

【裕真:有,很麻煩。】

【裕真:我周六過來。】

【秦紡:能不抽血嗎。】

【裕真:不太能。】

【秦紡:好的。】

秦紡歎一口氣,刺點血而已,隨她吧……隨她吧……唉,隨她吧……

月半明時,憶苦思甜時,安靜空曠的環境,似乎總能讓人靜下心。

秦紡卻是一直惦記著他的胃,時不時就看向大門的鐵柵欄。

沒等到回來的夏節紀,先等到了韓佶。

“小紡!”他眼裡很興奮。

秦紡順手把手機放到兜裡,仰頭看著他,“嗯?”

“走,我帶你去看好東西。”他直接拉著她胳膊起來。

秦紡回頭。

“沒事,你去吧,這邊有我呢。”董耳耳說。

“什麼好東西。”秦紡先問他,再問她,“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董耳耳忙擺手,“不了不了,我有點害怕。”

看來她是以為要去看墓。

韓佶也沒解釋,“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秦紡這才邁動雙腿。

一直到亮光盛起,有些區域甚至是亮如白晝,韓佶似乎是嫌她走得慢,在她走到一公裡的步伐後繼續拉著她胳膊走。

“著什麼急啊。”秦紡的人生信條就是慢……慢……慢……

“趕不上了,走快一點。”韓佶催促,並作勢要抱她,“你再不動我就扛著你走了。”

“……”秦紡不禁細想,她是造了什麼孽。

就這一會思考的功夫,韓佶的手已經搭在她腰上作勢要扛了,雖然他隻是擺個架子嚇她,因為他知道她不會讓他碰。

“我走還不成嗎。”秦紡果然推他胳膊,就這一推搡,再一轉眼,正撞上某一天沒吃飯的人跟前。

都說不吃飯會使人暴躁,果然是真話,這不,應驗了,冷氣嗖嗖直冒。

莊小威突然笑了,眼睛在幾人之間流轉。

攝像機!我的攝像機呢!快把我攝像機找來——

奈何他的助理沒看懂他的暗示,還興奮地打了個招呼,“韓老師,你也在這啊。”

韓佶下午一直在這邊,去看了現場的人估計都知道了他名號,他張嘴笑了,露出顆虎牙,“對啊,來找我師妹。”

誰是你師妹,秦紡撇了他一眼。

雖說已經快晚上十點了,但大燈仍是照得一些區域亮如白晝,做了什麼表情,一顰一笑,都清楚得不能更清楚。

夏節紀眸中晦澀,像蒙了層最深最深的霧,他冷著臉,上前幾步就握住她手腕,嘴角偏還逼出一抹笑,“跟我走。”

這副冷著臉卻揚笑的模樣,實在是有些病態。

手腕的溫度沿著脈搏,秦紡覺得他要把自己手擰掉了,她一聲不吭,雙腳貼著他腳步。

他動作太快,韓佶沒來得及反握,人就被拽走了,他幾步追上去,“夏節紀你給我站住。”

夏節紀一絲神情都沒牽動一下。

意思很明顯。

給你。你也配。

“韓老師韓老師,我有點事跟你說。”莊小威連忙抱住他胳膊,“這邊這邊。”

這次助理上道了,同樣抱住韓佶。

莊小威還在說:“他倆有點矛盾,讓人家自己解決,你跟上去算什麼事啊。”

韓佶冷眼看牽製住他的兩個男人,忍了忍還是沒動手。

這不是他的地方,他不能找事,起碼不能主動找。

秦紡忍了一路疼,牽她的人才終於在一塊巨石旁停下。

“你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