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這裡的安靜和諧不同的是,另一間房裡的氣氛劍拔弩張。
“想談什麼,說吧。”夏節紀一進門就往沙發上坐,心裡並不是沒底,他知道對方要說什麼,無非就是演唱會上宣布的事,這件他瞞了所有人,無比任性瘋狂的事。
他夏節紀要個手機還不容易,身上空無一物就是懶得去回應那些電話信息。
但在周裕蒼這,是怎麼也躲不過去了。
“你他媽要做什麼。”周裕蒼站在他麵前,灰色大衣敞開,裡頭襯衫的扣子開了兩顆,眼裡火氣直冒,在外麵裝得那副溫文爾雅的皮褪了個乾淨。
夏節紀嗤笑,“裝挺好啊,怎麼著,混了這麼多年演藝圈,真給鍛煉出演技了。”
周裕蒼就見不得他這混不在乎的派頭,心裡火氣更是無處發泄,暴躁地在附近走了一圈,指著他鼻子罵,“你現在立刻發微博,說你他媽犯渾了!後悔了,老老實實當你的明星!”
“那我的臉往哪擱。”他笑。
周裕蒼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啪的一聲就是一巴掌過去,“你他媽命都要沒了還要臉!”
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夏節紀右邊臉立刻多了一道紅痕,他皮膚白,有點什麼就觸目驚心。
男人麵子多重要,更何況還是夏節紀這種從小就渾的公子哥,向來都是他碾壓著弄彆人,他這輩子就他媽沒被人扇過臉,當即擰開他手,一拳揍到他臉上。
周裕蒼疼得麵色一變,顴骨腫起一塊,怒著雙眼又衝上去揍他。
男人就是這樣,說兩句話說不通就拿拳頭解決,更何況還是這倆從小打到大的,針尖對麥芒,土匪遇流氓。
乒呤乓啷的,屋子裡的東西砸了一地,夏節紀嘴角破了血,額角也青了紫了,擰壓著對方的手,吐出一口血沫,“你他媽管人管上癮了。”
把他打成這樣,周裕蒼自己也沒落著好,身上就沒一處不疼的,惡狠狠道:“老子就是管上癮了,你犯渾也得有個限度。”
“我怎麼犯渾了。”夏節紀推開他站起來,伸手又砸了一個花瓶,破碎的瓷片濺了一地,像他這麼多年的事業一樣,親手砸了個乾淨,“老子最好的脾氣都他媽在這幾年了!”
周裕蒼還坐在地上,他一想這確實啊,恐怕夏節紀脾氣最好的時候就是當演員這八年了,從當了公眾人物唯一一次乾架還是被他逼的。今晚外麵的事,如果是以前的夏節紀被人追著躲到情趣用品店裡丟這麼大臉,他夏小少爺不把那些傻逼記者懟到他臉上的設備全砸了都算他脾氣好。
“你又在想什麼陰招。”夏節紀扯嘴一笑,疼得他直喘氣,胸膛劇烈起伏著,又踹開地上還沾著水的玫瑰花,目光陰沉。
周裕蒼抽出根煙點燃,靠在牆上沉默良久,才在煙霧飄渺中開口,眼裡猩紅一片,“那真是委屈你了。”
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得勁,夏節紀靠坐在桌沿沒吭聲,心口澀得慌。那感覺,就好比在冬天喝完冰水再吃瓣橘子,苦得吐不掉又咽不下去。
房間裡一片狼藉,花瓶椅子電器裝飾品等等砸了一地,毀了個乾淨,不能看了。
周裕蒼就這麼靠在牆上一根又一根沉默地抽煙,猩紅的火星子忽明忽暗,向來得體的頭發淩亂一片,頹廢極了。
等到地上落了一片煙頭,夏節紀才忍不了說:“你夠了啊。”
周裕蒼看著他,反複確定,“真不想演戲了?”
窗戶上的雨柱形成的越來越大,外麵漆黑一片。
“這麼長時間,再大的坎也能過去了吧。”夏節紀扯下嘴角,“我沒那麼脆弱,你少操心我的事。”
“操心這麼多年,習慣了。”周裕蒼低著頭,吐出一口煙霧,眼裡仍然是化不開的愁緒。他比他們年長幾歲,算是這一輩裡最大的,當爹當媽似的把妹妹帶大,後來妹妹出了意外,變得不愛說話顯然一個自閉兒童,他一直愧疚著。
那天,良久不說話的周裕真突然對他說喜歡隔壁家的漂亮哥哥想和他住一起,那時候她才十歲,他氣得不行,拎上棒球棍就去砸隔壁家的門。
裡頭出來一個穿著初中校服的少年,陽光下白玉似的臉,眼睛又大又亮,長得跟外國小孩一樣,卻染著一頭藍發,張揚奪目,說話也不饒人,“你要死啊。”
這就是夏節紀。
周裕蒼當時怒火衝心,舉著棒球棍就往他身上砸,也顧不得這小子比他矮還比他小了。
後續當然就是倆人身上都掛著不少的傷,當時也是稀奇了,打成這樣雙方家長都沒露個麵調解什麼的。
或許都沒家長吧。
最後倆人都打累了在地上草坪躺著一動不動,陽光照得人眼睛疼。
周裕蒼惡狠狠的,“小子,你等著。”
夏節紀莫名其妙就遭一頓打,雖然他跟人乾架乾習慣了,但弄這一通還是氣得不行,“有病趕緊去精神病院,彆特麼在我院子裡發瘋。”
“你帶壞我妹妹我還不能打你了!”他猛地起身又要揍他。
夏節紀渾身都疼,媽的就沒被打過這麼狠,仰著下巴就衝他吼,“誰他媽帶壞你妹了,你妹誰啊!”
周裕蒼就拎著他領子帶他回家,拽得跟過年的豬一樣,路上還過了幾拳。周裕蒼棍子往地毯上一杵,煞神似的,又怕嚇到他妹,勉強扯出個笑,“裕真,是不是他跟你說什麼話了。”
夏節紀一看這小姑娘的臉就哼哼唧唧往沙發上躺。
周裕真牽著她哥的手,一臉認真,“這個哥哥幫我打跑了彆人。”
“什麼?”周裕蒼皺眉,棍子一扔,蹲下身跟他妹問了個清楚。原來是在她偷跑出去迷路的時候遇到幾個男生搶劫,夏節紀就幫著揍跑了人還送她回家。
小女孩看到保護她的人當然會有種依賴心理,尤其是他長得漂亮,回來才直白地說那些讓人誤會的話。
周裕蒼看向沙發上大爺似的少年,臉色有點不好,“對不起啊。”
“你特麼說什麼?”夏節紀翹著二郎腿,二世祖一樣耀武揚威的,“沒聽著。”
周裕蒼一看他這樣就煩,攬著他妹的肩,麵色又開始不善,“少說點臟話。”
“管得著嗎你。”他理了理被拎皺的領子,掛著笑一臉張揚無畏。
周裕真搖了搖周裕蒼的手,讓他不要罵這個哥哥。
“……”
因為他妹喜歡人家,三天兩頭就往他家跑,周裕蒼也不得不跟著跑,這一來二往的,幾人也就相熟了,他也知道了他的家庭情況。
從此之後,周裕蒼當爹又當媽管著的人又多了一個。
一直管到高三那年,這些年雖然也挺渾的,但年紀大了收斂不少,起碼不染耀武揚威的頭發了,成績也保持得很好。
周裕蒼對他的高考一直很放心,但還是專門回來接他高考。
卻突發意外。
那天的太陽格外烈。
夏節紀家裡發生了一件他這輩子任何時間想到都是最大的噩夢的事,他把自己鎖在屋子裡,砸了手機電腦等一切能得到外界消息的東西,不吃不喝不睡,沒人知道他在哪,也沒人知道他的情況。
周裕蒼和夏節紀的朋友呂酞查了他名下的所有房產,沒日沒夜一處一處地找,最後在相隔一千公裡的另一個城市找到他。
破門而入的時候,他躺在地上,已經瘦了一大圈,眼裡無神像個死人,任怎麼喊都沒反應。
周裕蒼把他送進了醫院,身心俱疲。
他站在陽台上,看著病床上躺著的人,和翹了課守在身邊的周裕真,以及沒去高考而是去找人的呂酞,周裕蒼一根接著一根抽煙。
醫生說他受的刺激太大,沒求生意誌了。
夏節紀不想活了。
捫心自問,如果是他周裕蒼經曆了跟他一樣的事,情況不會比他好到哪去。
醫院冰冷的燈光下,他坐在他床邊,驕傲如他這麼多年,頭一次感到挫敗害怕,他真的沒法子,他也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但他不能放任夏節紀這麼下去。
周裕蒼去煩醫生能不能給他弄失憶,不管什麼都行,催眠他讓他忘掉。
心理醫生聽得直歎氣,阻止了他的想法告訴他不可行,但還是給出了一個解決辦法,讓他變成另一個人。
“怎麼變成另一個人?”
“去演戲,入戲,把戲當成真的,讓他忘掉自己。”
悟出醫生的意思後,周裕蒼當即聯係人去娛樂圈搭線,仗著裕貿集團大少爺的身份,出錢強行把他塞進了一部即將開拍的大電影,裡麵有個角色幾乎跟他現在的狀態一模一樣,頹的,陰鬱的,毫無求生意誌的。
然後便押著他拽著他弄進劇組。
“會好起來的,節紀。”周裕蒼的語氣幾乎是懇求了。
夏節紀看著他疲累的眼睛,喉結滾動,說了這段時間的第一句話,聲音嘶啞,“會好起來的,哥。”
第一個角色跟他現在完全吻合,演起來不費勁,反正他戲裡戲外一個樣,劇組的人有看他長相想要搭訕,但都被他身上那股子陰鬱的死人氣息給嚇了回去。
周裕蒼給他挑了不少有名的娛樂公司,夏節紀一個都沒選,隨便指了個名字看著順眼的小公司,丁檸文化。
“為什麼選這個。”周裕蒼搖頭表示不讚同,“這種小公司問題很多,不懂如何運作,能力不行還投機取巧。”
夏節紀說:“怕我一不小心火了,找個破公司壓壓。”
這麼長時間,頭一次看他開玩笑,周裕蒼欣慰笑笑,“行,隨你,我開個公司陪你在娛樂圈玩。”
夏節紀看他一眼,“你閒著沒事做啊。”
“可不是。”周裕蒼糊弄過去,他就是不放心,他不看著他他不放心,他就是管教弟弟妹妹管教慣了,天生勞碌命。
有些人天生就是做大明星的,夏節紀演得第一部電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票房一天幾億的漲,他在裡麵飾演的少年,令人害怕又令人心疼,雖然戲份不多,但那渾然天成的頹然氣質,泛著股病態的白卻又五官精致的臉,他無疑是最亮眼的人。
毫無意外,他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