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1 / 1)

上樓後,張平的反應跟小秦一樣,都是嫌這兒太破。

事實上也鮮少人不是這個反應,就連房東也說過,幾十年沒裝修,蚊蟲鼠蟻都是房子的一部分,被咬了也不關他的事。

隻有高懷禮誇過一句“收拾得很乾淨”。

“你坐這兒吧。”小玉搬出紙箱臨時充當椅子,在上邊鋪了一個癟癟的抱枕。

張平的坐姿就是最大男子那種,兩腿岔開,手放在膝蓋上。

可惜屋子的空間不夠他放腿,他便翹著二郎腿,睨了坐在床頭的小玉一眼。

“你的目的達到了,我跟你搭夥,你把張鋒的把柄都說出來聽聽,我看是不是真的。”

小玉很缺乏安全感地抱住枕頭,警惕道:“嗯,但你要先答應我,要幫我說服張鋒找人。”

“說服?我說妹妹,你這叫威脅,威脅懂不懂?是犯法的!”張平覺得跟她一個小姑娘共處一室,沒什麼危險,竟反過來恐嚇她。

小玉輕聲道:“張鋒不也犯法了,你敢說,你沒做過犯法的事?”

“張鋒哪裡犯法了?”

蔣寶年令張鋒做過許多非法勾當,張平隻是聽說,沒有參與過,按理那些屬於高級彆才能接觸的,她一個舞女,哪來的消息源?

張平的城府不深,想什麼都寫在臉上,小玉暗中嗤笑,嘴上卻軟軟地說:“平仔,你不用詐我,一句話,幫不幫我?”

“幫!一個字幫!行了吧?真是娘兒們,嘰嘰歪歪一點也不爽利。”

小玉也不惱,既然這樣就進入主題吧。

“上次王兵死後,蔣爺讓張鋒去處理王兵的屍體,我沒說錯吧。”

“那不是誰都知道的事?這也算把柄?”

“你彆急啊,聽我說。王兵有個垂危的老娘,就這一個兒子,因為王兵在金店工作提成很高,被迫失業之後一直憤憤不平,到處去找人聯合起來要告程爺,但沒有人肯跟他乾,他走投無路,才去刺殺程爺,這也沒說錯吧?”

到此為止,小玉說的都是小弟們之間都流傳過的談資。

王兵這事後來不知怎麼泄露了,為了美化程邦泰的形象,張鋒命小弟們在社會上散布王兵的黑料,比如他賭博敗光家財、暴力毆打過父親等等。

大多數人是不能辯證看待一個人的人品的,要麼好,要麼壞,必須是極端,要是告訴他們這個人壞過,改了,或者說他某方麵好,其他方麵壞,都不會有人相信。

所以,王兵最後成了一個純純的壞種,他的死也是自找的,死有餘辜。

張平眼珠子一轉,說道:“你想用這檔子事威脅鋒哥啊?彆傻了,鋒哥這事辦得挺漂亮,蔣爺當大家夥麵誇過,你還想怎麼搞他?”

“辦得漂亮?我看未必。”小玉在床頭的書裡夾出一張照片,扔給張平。

張平拿的時候還有閒心問:“你還看書?搞得挺有文化嘛,看什麼,金瓶梅?”

小玉反手把書往枕頭裡一塞,拍了拍。

“看的睡前小故事,十日談。”

“十日談?跟安徒生童話差不多唄?”

“嗯,你彆分心了,快看照片。”

張平這才發現照片是偷拍的一家養老院的訪客記錄,上邊有張鋒的名字,日期就在王兵出事後的幾天。

他想了想:“蔣爺要張鋒處理王兵跟他媽,這個爹倒是沒提過,不過,王兵跟他爹早就老死不相往來了……難道張鋒把他也給——”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小玉卻搖搖頭。

“張鋒去找王兵父親,是因為他找不到王兵他媽媽,以為去養老院能找到線索。”

這下張平總算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要知道,蔣寶年誇張鋒事情乾得漂亮,是基於在張鋒口中,王兵他媽也神不知鬼不覺“提前”病死了的。

“你是說,王兵他媽沒死?張鋒騙了蔣爺?”他一下子來了精神。

小玉打了個響指:“是,你想想看,是誰有這麼大能耐,那麼快就把王兵媽轉移走?或者你再想深一點,王兵怎麼就那麼衝動去殺程爺了呢,是不是有人給他兜底,答應替他照顧他媽?蔣爺那麼看重的車展,王兵怎麼就能混進去了呢。”

張平一拍大腿,站起來在衣服和門之間那狹長的區域裡來回踱步。

“張鋒,肯定是張鋒沒跑了,他跟王兵裡應外合,想殺了程爺,但王兵沒得手,就隻能死了算了,張鋒就繼續在蔣爺手下臥底!”

小玉誇讚道:“平仔,你這回真夠聰明,我都想了挺久呢,不過我還有點不確定,你說張鋒為什麼要背叛蔣爺?”

聞言,張平卻沒有得意忘形,而是驀地在床的另一邊停住。

他跟小玉就隔著1m2的床,微微彎腰,眼神陰鷙中閃著精光。

“那我要先問問你,你怎麼知道張鋒去了養老院,嗯?”

小玉可憐兮兮地與他對視:“王兵抓到我之後,跟我說了許多話,他告訴我他媽媽得了什麼病,要用多少錢,還說他爹偷偷賣了家裡的房跟車,就是不給他媽治病。”

她垂下眼眸。

“你當時也許在屋裡,不清楚他是怎麼死的。”

“他怎麼死的?不就是摔死的!”

“可是如果我不扯破衣裳,他就不會摔下去。”

“哦?原來不是救你那傻大個踹下去的啊。”

聽到張平提到了高懷禮,語氣還這麼不屑,小玉微微蹙眉。

但現在不是給高懷禮伸冤的時候,她握緊枕頭的一角,急促說道:“總之,王兵是因為我才死的,我想去給他上墳都找不到地方,就想著去問問他爸他家祖墳在哪裡,我給他立個碑,沒想到發現了張鋒也去過。”

張平獨自在原地負手思考,時不時瞥一眼小玉,似乎在分辨她有沒有撒謊。

“好,就信你一回,那你又是怎麼知道,張鋒沒找到王兵他媽。”

小玉幽怨瞪他:“平仔,你還是不相信我,張鋒問過王兵他爸呀,我給那糟老頭子一點錢,他就全都告訴我了,不然你自己也去養老院問問好了,我才沒那麼蠢,編這麼個故事。”

說著,她抱著枕頭扭過身子生悶氣,嘀咕道:“我發現張鋒騙了蔣爺之後,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你,隻有你能當我的盟友了,哼,我看你是被張鋒同化了,你現在是個同誌吧。”

“瞎說什麼呢!”

張平“呼”地一聲就跳上了床,小玉沒來得及躲,被他壓製住雙臂,按在床頭。

張平長得油頭粉麵,不算醜,就是有種市儈的精明蠢。

三分精明七分蠢,正是張鋒樂於見到的,不然他還看不上張平。

假若說高懷禮是一塊美玉,那麼張平就是假裝成紅燒肉的冬瓜,看上去方方正正,下鍋前也是塊水靈的胚子,煮完以後,筷子一戳裡麵軟噠噠的,還殘留點透明的亮色,隻不過醬油已經把他浸染得濃黑一片。

小玉偏頭,在張平帶來的煙臭味中屏住呼吸,秀麗的鼻翼微微一縮。

張平大笑放開她,在床上翻滾,仰麵朝天。

“你這被子還挺香的。”他抓過來嗅一嗅,蓋在自己肚子上,優哉遊哉地抖腿。

小玉道:“那你現在相信我了麼。”

張平道:“相信,你的床都讓我躺了,我還能不信麼?我告訴你,張鋒這狗東西——”聲音一沉,恨意滿滿,“他那玩意兒正常硬不起來,有心理陰影,你知道不?還假模假樣地不讓人上他床,他就愛看男的在他麵前搞,然後他才能爽,嗬嗬嗬嗬。”

小玉想到那場景,再代入張平和張鋒,一時不知道該同情誰。

“心裡陰影,我還真挺好奇,張鋒天生是gay嗎?”

東明雖是沿海城市,但觀點還是老一套,宗族意識很強,以族譜單開一頁為榮,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像張鋒這樣前衛的性向,勢必沒法在家族裡待下去。

張鋒給小玉的感覺是陰沉,看不透。

他的眼底是一潭死水,沒有感情,隻有對暴力的仇恨和爽快,他被蔣寶年扇巴掌扇太多次了,心中記恨,就在手下那兒發泄。

張平說道:“他天不天然我不清楚,不過他硬不起來,那肯定不是天然的。哎,就告訴你吧,他媽媽和你一樣,也是跳脫衣舞的妓女。”

小玉眼睫顫動,並未反駁“妓女”二字。

“他不光是個二太監,還是個有受虐癖的變態,都是他媽給弄的。他媽啊以前有個正經工作,當舞蹈老師,後來生了娃留下後遺症,好像是漏尿吧?總之把張鋒跟他爸都惡心壞了。”

小玉搖頭道:“真是可憐。”

那媽媽真是可憐。

一個女人成了妻子,就要淪為免費的性服務者,成了母親,就要淪為無尊嚴的動物。

而她付出的那些對象,竟沒有一個可憐她。

張平卻跟她不在一個頻道:“可憐?張鋒小時候是挺可憐的,他爸跑了,他媽接受不了,自甘墮落跑去賣,聽說就在程爺的手下乾,估摸就是因為這,他恨上程爺了吧。更惡心的還在後頭呢,她還帶男的回家搞,就當著張鋒的麵,把衣服呀,一件一件地脫掉~”

他奸笑著滾過來捏小玉的屁股,小玉驚得一跳,用枕頭給了張平一下。

張平隻覺得她在調情,畢竟她隻有那麼一瞬的反抗。

是啊,妓女麼,都不知道被多少人捏過屁股,他捏一下怎麼了?

“張鋒玩過的一個小白臉告訴我,張鋒以前找過女朋友,可是那女的給他傳染了性病,這下張鋒不玩女的了,也虧得蔣爺看中他,讓他有了點地位,才能——”張平又咬牙切齒,“不過他都是瞞著蔣爺的,我現在有了他的把柄,蔣爺不把他扔去城北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