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1 / 1)

原裝地板很糊弄,沒有打龍骨,下邊隻墊了一層軟塑料棉,一塊拆開來,接下來的就很快了。

等樓下大姨喊吃飯,全屋就露出了水泥地麵。

小玉跟高懷禮配合很默契,一個拆,一個清潔衛生。

重新鋪上塑料棉,把地板按照四麵牆壁擺好,比劃下尺寸,先用小刀用力劃條線,再頂著膝蓋一掰,就能整齊拚合了。

小玉有點心疼高懷禮滿頭的汗,忙前忙後浸濕洗臉巾幫高懷禮擦。

高懷禮低頭,視線上挪,看到小玉近在咫尺的雪白脖頸。

“不會是剛剛擦手的那張洗臉巾吧?”他開玩笑道。

“呃,啊,是哎。”小玉手僵在他麵前,“你有潔癖嗎?我洗乾淨了。”

“有一點,不過沒關係,這次擦了直接扔吧。”

房裡空調壞了,電風扇是老三葉片吊扇,東明沿海,平時不會特彆熱也不會特彆冷,再加上下了幾場雨,夜裡涼颼颼的,小玉用不上風扇,也就沒有買。

“要不我們先去吃飯吧,回來再弄。””小玉站起來,“光顧著買拖鞋,又忘記買風扇了,吃完飯回來我們去買一個。”

噔噔。

高懷禮利落地敲擊地板,拚好一塊後才說:“弄完再去吃吧,要不了多久。”

他叫小玉用瓦楞紙撕出一塊紙板,扇扇風就行,不必買風扇了。

小玉順著他,全都照做了,同時感覺高懷禮是個極有主見的人,或者說,比較不喜歡任人安排。

“……嗯,你真的很厲害。”小玉誇讚道,“要是我自己弄,就沒這麼快了,你以前也拚過地板嗎?”

“沒拚過。”

“那更厲害了,怪不得你能拿第二,你工作是乾什麼的呢?”

高懷禮停下動作望她,小玉正扶著地板對準卡槽。

“就是普通工作。”

“……哦。”

“手。”

小玉手指收慢了,高懷禮用錘子另一邊的小彎鉤點她指尖:“你想知道我是乾嘛的?”

“沒有,隨口聊聊而已,我連你名字都不知道呢。”

高懷禮想,開始給點陽光就燦爛了。

不過既然他心情好,多給點也沒關係。

“懷禮,我叫高懷禮,看樣子讓你喊我高哥你喊不出口,是不是?”

他拖動木板到衣櫃附近,換了個方向,小玉卻還在原地蹲著,抱緊了裙擺。

“因為你……不一定有我大。”小玉用紙板給自己也扇了扇,眨巴大眼睛,“非要喊的話,我喊你懷禮吧,怎麼樣?”

噔噔的敲擊聲停下,高懷禮扭頭認真道:“不太行,實在覺得彆扭,就叫我高懷禮。”

又過去半個多小時,大功告成,簡陋的出租屋煥然一新。

高懷禮幫忙把桌子跟床都搬回原位,小玉把多餘的塑料棉、瓦楞紙等垃圾清掃到走廊,舊地板卻留在屋內。

高懷禮正準備搬出去,小玉道:“就放屋裡吧,床下邊,放走廊會被人偷的。”

“舊地板,偷就偷了。”高懷禮不解。

“還可以賣錢。”

小玉堅持,高懷禮也沒什麼可說,洗完手出來順便看看手機。

他跟沈翎報告了回去的車程,沈翎也沒回,今天估計又在輪著做手術。

也不知道他出來比賽這幾天她有沒有回過家,家裡抽濕器的水又該沒人倒了。

“高……懷禮?”小玉看他盯著手機不語,喊他名字。

高懷禮有點恍惚。

光聽她喊恩公,有點像古早港片武俠劇裡的調調,現下直接生疏又親昵地直呼他名字,就如同他在做夢一樣。

夢裡沈翎會變一個人,不會那麼平靜地以喊小輩的方式喊他名字。

“怎麼。”高懷禮把手機放回去拉上拉鏈,把包背起來,裡邊有撞擊的聲音,東西還不少。

“想問你喜歡吃什麼。”小玉說,“你包重嗎?有沒有貴重物品,沒有的話就留在這兒吧。”

高懷禮聳肩:“背著吧,我吃什麼都行,你選,隻要油鹽糖彆太重。”

他的肌肉很結實,一看便知並非貪圖口腹之欲的人,小玉一下子就排除了很多菜館。

收拾好了帆布包,戴上帽子,她仰頭道:“好,走吧,這是一頓謝恩飯,我得好好挑一挑。”

像是為了證明這頓飯有多重要,小玉帶高懷禮來的是一家西餐店,按人均標準點餐,小玉不太熟練地對服務員說:“就最貴的那套吧。”

刀叉等用具她用得很不習慣,叫服務員換成筷子。

她細嚼慢咽不怎麼說話,高懷禮也靜靜地切牛排。

“今天你還有彆的事情嗎?”小玉含著一口湯,隔著白色燭台問道。

“工作已經忙完了,今天一天都挺空。”高懷禮說。

“噢。”小玉咬筷子,欣賞他切牛排的動作,“你……是哪裡人?”

工作結束,差不多意味著出差結束了。

“南江人,離東明挺遠的,你去過嗎?”

“沒有,不過一直很想去玩。”這句可以說是主動出擊,就算是普通朋友,也該接一句“那你下次來玩找我。”

高懷禮卻道:“南江成天下雨,沒什麼好玩的,吃喝你估計也不習慣。”

“哦。”

期間又上了一碗燉盅,金絲骨瓷碗十分漂亮,高懷禮還特意拍照下來,準備回家也買一套,肯定合沈翎的品味,用來喝茶喝咖啡都行。

小玉發現了他心不在焉,總覺得是因為自己不會用刀叉導致的。

高懷禮會用刀叉,餐桌禮節都做的很到位,不像她,都不知道卷起來的餐巾是用來鋪在盤子底下的。

當高懷禮跟她對視的時候,小玉長舒一口氣,坦然問道:“你為什麼都不問我在哪打工?”

高懷禮發覺她問得格外認真,失笑回答:“你在哪工作或者我在哪工作,又不影響我們倆成為朋友,問這個多無聊,我下班後最討厭的就是談工作。”

“如果我……的工作,不太好呢?”

“你是說工資低?”

“唔。”小玉含糊道,“也可以這麼說吧。”

高懷禮放下叉子,兩隻手都放在桌上:“你住的那個屋子就已經說明一切了,再加上你說過要還債,一個肯自己賺錢努力還債的女孩子,做什麼工作都很了不起。”

聽他這麼說,小玉卻更加不安,穿著運動鞋的腳在桌子底下扭到一起。

“對,你說的是自食其力。”

“難道你不是自食其力?”高懷禮笑道,“我知道程邦泰給了你錢,你剛付的現金挺新的,是新取的吧?”

那時高懷禮站在一旁,沒跟小玉搶著付,服務員還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那是車模的酬勞。”

“對啊,車模不也是工作麼,你還很勇敢地救了人,差點從十幾米的窗戶掉下去都沒哭。”

僅僅幾句話,讓小玉心中湧過暖流。

她突然有了個更大膽的想法:高懷禮這麼紳士,也許就算知道她的工作,也會體諒她的難處,而不會看輕她呢?

甜點最後上了一塊茉莉酪,高懷禮推給小玉,看著她邊想心事邊把兩份甜點都吃完。

他知道小玉在想什麼。

所有的回答,都是他早就準備好的。

名字、家鄉、工作……小玉對他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不給她一套說辭,她不會放棄打探的。

可惜的是,除了名字跟家鄉這些信息,高懷禮並不打算跟小玉進一步深交。

就算長著沈翎的臉,她也隻是個私生活混亂的脫衣舞女,光從她見了一麵就能引誘自己留宿就能看出來。

所以,高懷禮沒有開口提醒她注意那四個混混,因為他參加完閉幕式就會離開東明了。

他壓根一點都不想聽小玉剖白說“我是個在夜場工作的舞女,我碰到大方的客人就會出台,賺的錢就為了還前男友造的孽。”

這種女人最是沒處訴苦了,高懷禮可不想被她抓著苦哈哈一通哭。

僅剩的這幾天時間,他應該多多享受這張臉帶給他的快樂。

“兩塊乳酪夠不夠?”高懷禮打斷小玉的沉思,“我看你挺愛吃的,再單點幾份吧,我來付。”

“不,不用。”小玉說,“剛好。”

一根香燭仍未燃儘,蕩著嫋嫋的橘色火苗。

餐廳裡空調打得很足,小玉放下小叉子,往後坐了坐,看向落地窗外的行人。

高懷禮問道:“你在看什麼?”

小玉指著一個牽著女兒手的媽媽:“那個小姑娘,她不肯走斑馬線,非要走外邊,她媽媽在說她。”

高懷禮:“然後呢?”

小玉:“我想到我第一次出村子,都不知道什麼是斑馬線,也亂走一通,不過被開車的司機罵了。”

“對,你說你父母不常回家,那你是什麼時候出來打工的,跟他們說過嗎。”

“初二以後就沒聯係過了,也不寄錢回來,家裡沒錢我就不念了,在村裡待了一年,15歲出來幫工。”

高懷禮詫異道:“15?那也太早了。”

這麼小就不讀書出來掙錢,也不怪她會被渣男騙,還走上這條路。

“我一直有個懷疑。”小玉轉過臉來說道,“我覺得我不是我爸媽親生的,他們生了自己的孩子,就不要我了,要不然怎麼連過年都不回家。”

不是親生?

高懷禮本來以為她身世淒苦,跟沈翎長得像就隻是純巧合,可這樣一來,結論都被推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