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繭(1 / 1)

徐敏慧想,要錢有什麼難的,彆當了婊子還要立貞潔牌坊,那她才是打心眼裡看不慣。

“要錢好辦啊,隻要你放得下身段去陪酒。”她瞟了眼遠端的盤發女孩,“上次蔣老板給潔兒送了對梵克雅寶,他就好你這口了,你要不要……”

“不用了,徐姐。”小玉說,“最近錢還夠用,不夠了再說。”

手從頭發裡捋過,沒染好的紅色藥水又把手弄紅了,她便放下吹風機,認真搓起手來。

徐姐不悅地踢開椅子起身。

“嘁,好心當作驢肝肺,你就勤等著那天毛都沒長齊的學生仔把你買回去當老婆供著吧!”

小秦見徐姐被她氣跑了,跑來拿起吹風機幫她吹,還笑嘻嘻揩了一把她被熱風哄粉嫩的臉頰。

“小玉,你這麼漂亮,怎麼錢還不夠用?”

“我有要花錢的地方呀。”小玉的尾音軟下來,對小秦淺淺一笑。

方才配合徐姐調戲她的人是小秦,她才沒有生氣。

小秦追問道:“你是不是家裡有個弟弟要念書?我可告訴你,千萬彆把錢送回家,送回去就要不回了!”

跳舞的這幫女孩兒流動性很大,互相之間並不會過多談私事。

而小秦也就比小玉來早那麼幾個月,尚未市儈成徐敏慧一般,內心保留幾分天真。

這樣的天真是六月的雪,不用多久就會消失,所以,小玉也要保持距離。

“嗯嗯,我不是扶弟魔,你放心吧。”

頭發吹乾後非常蓬鬆,顯得頭都大了一圈,襯得她臉很小。

粉底水乳一層層上,再加假睫毛和眼影,不多會兒,鏡子裡清純的女孩就搖身一變成烈焰紅唇的豔女。

小秦有一下沒一下撩她的發尾,有點嫌棄她化妝的手藝。

“又這麼厚的睫毛膏……你染頭發能不能找家連鎖店,點個500塊的經理呀,你看不看,開叉了都不給你修,你呀,不好好投資自己,真不知道錢都用哪了。”

小玉長得美,卻不怎麼會打扮,成日穿那種90年代末的連衣裙,估摸是二手地攤淘來的,領口都洗得泛黃。

話還沒說完呢,小秦就見小玉又拿出一盒最便宜的護發精油,比凡士林高檔不到哪兒去。

小玉蒯了一指就往頭發上抹,跟那一頭長卷發是借來的、不配用好東西一樣。

小秦倒是有貴的護發精油,可她舍不得給小玉用,就忍著沒說她了。

“對了,昨天,那個學生仔來找你了,可是你沒來店裡。”小秦隨口說道。

小玉搓發尾的動作停頓,然後又緩緩繼續搓,不太在意。

“哦。”

“那天在台上看不清底下的人,他們又紮堆,我還覺得他長得不咋地,嘶,可是呢——”

小秦托住下巴,麵露迷茫。

“可是昨天在吧台那裡仔細看,長得可真帥啊!奇了怪了,怎麼那天晚上就沒發覺呢?”

小玉不以為然道:“那個人長得不帥。”

小秦固執道:“很帥的!穿的還是那件灰色的套頭衛衣,哎喲,男人就是這樣,大熱天都不換衣服,昨天還下雨呢。”

她觀察小玉的表情,發現小玉是真的不怎麼感興趣,便心想徐姐又看錯人了。

那窮學生來夜店連瓶288的低級紅酒都不買,帥又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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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大的雨,店裡也人滿為患。

侯台時,小玉由於個子較高,被安排在右邊隊伍最末尾,和她並排站著的則是潔兒。

如徐姐所說,潔兒跟小玉身形有幾分相似,都是纖細優雅型,有著平直的直角肩,穿英式衛兵製服,脖子被硬挺的立領包裹著,也不局促。

鐳射燈打下來,照到潔兒秀麗的鼻子,小玉側目望她,想說什麼,爆裂的鼓聲就炸響在耳邊。

表演開始。

今天台下很不一樣,半圓形主桌占據了最佳視野,幾個年長的男人坐在一起喝酒。

黑色綢帶飄落,小玉旋轉到定點,輕舉天鵝般纖細的左臂纏住綢帶,等待音樂,眼神瞟過主位那個大拇指戴著玉扳指的男人。

男人端著雞尾酒杯小口細抿,嘴角一絲仿若儒雅的笑,滿意在眾舞女被黑絲襪包裹的腿之間品鑒來去。

這個人就是東明市本地曆史最悠久的一家酒樓——四海酒家的老板,59歲的程邦泰。

他看她們不像人,像看動物。

恰在此時,潔兒擋在她麵前,若有似無擋住她的目光。

蔣寶年就坐在程邦泰的右手,一手拍膝蓋大聲叫好,一手端著煙灰缸,殷勤給程邦泰接雪茄的煙灰。

音樂敲下一個休止符,全場注視舞台。

咻——

滑輪滾動,小玉感到綢帶迅速把她拉了上去。

她修長的身軀騰空而起,像飄在雲端沒有重力,那樣輕巧的姿態讓觀眾齊齊驚歎。

程邦泰吐出煙圈,對蔣寶年笑道:“好久沒來越輝巡店,小吳倒是用心找來了些好貨色嘛。”

蔣寶年轉了轉肥大手指上的金戒指,很是得意。

“泰哥你前些日子愛清淨,我們也不敢叨擾,這不,你一說有空,我就帶你來看咱們最叫座的表演,是不是值得這個?”

他豎起大拇指,金牙也露出來了,看得程邦泰開懷大笑。

小玉抓著綢帶在空中遊走旋轉,兩條長腿如魚兒遊水,一點也沒有顫抖。

她的腳背繃直,膝蓋每次彎折都呈現完美的45度,一圈一圈,跟著音樂做出手臂動作。

轉到正前方,她柔若無骨的右臂伸張出去,食指輕輕一點。

蔣寶年近來和潔兒打得火熱,目光本來都在身著火辣比基尼的小情人身上。

可小玉這一點,遙遙看去,總感覺是在萬草叢中點到了他。

那嬌媚的青蔥玉指,那隨波蕩漾的椒乳……不止蔣寶年,所有客人都產生了“她在看我,她一定在看我”的錯覺。

夜店老板吳興帶著幾個女人過來,叫她們挨著各老板身邊坐。

程邦泰沒看女人,往沙發靠去,說:“坐,小吳。”

吳興趕忙在他身邊坐下了。

程邦泰問道:“前幾天,聽說警察來抓了一波人,是怎麼回事?”

“哦,瞧我這記性,沒多大事,忘了跟您彙報了。”吳興輕拍自己臉,“不是警察抓人,是有幾個年輕的外地客人不懂事,跟咱們的常客打起來了,後來那常客的女朋友也來了,一言不合就報警……警察把他們幾個帶走,咱營業沒有受到影響。”

“那我怎麼聽說,是劉振強的手下專門來鬨,還要強迫你菜單上沒有的姑娘出台?”

舞女接客雖憑自己意願,但也是受夜店保護的。

菜單就是所謂的白名單,隻有登記過,才能通過夜店出台,吳興每月從中抽成,同時為她們提供保護。

“嗨,誤會,全都是誤會,您看,就是那丫頭,她登記過了的,隻是來咱們這三四個月了,還沒克服那點心理,不敢挑客人。”

吳興指向舞台中央,然後朝天指。

小玉仰躺著懸停,黑綢帶已從手臂轉移到了腰。

她合攏雙臂,做出小貓慵懶舔手背的動作。

僅靠一根綢帶就能保持全身平衡,可見她的腰腹力量十分強大,並不如表麵看上去那樣纖細柔弱。

“那天她被看中了,下台陪客人喝了兩杯酒,接下來的事就任她決定,隻不過那客人手上不老實,不讓她穿衣服,然後就被幾個年輕人看到了,跑來大打出手。”

“哦,那倒沒什麼。”

“是的,程爺。”

吳興和程邦泰一起欣賞小玉由慢變快地旋轉,吳興還拍手叫好。

“你辦事,我向來不用過問。”程邦泰的表情十分和藹,“在咱們這裡乾的姑娘,就一個準則,自願,咱們不強迫彆人,也是對她們的父母負責,誰家都不容易。”

吳興連忙點頭:“是是是,程爺的規矩我都牢記的。”

驀地,綢帶放長,小玉從近十米的高空滾落,引起所有人驚呼。

就在小玉即將重重撞到舞台的刹那,綢帶收緊了,吊住小玉,大家才知道這是表演的新設計。

小玉俯趴著,雙手撐地一推,整個人橫著做了幾個回轉,神乎其技。

綢帶如同一條黑色的舌頭,將她銜在舌尖,然後一點點吞沒。

小玉隻穿了三點式內衣,腰腹被綢帶一卷,慢慢地,胸部和臀部都被纏的嚴嚴實實。

她成了一隻黑白兩色的蠶繭,隻露出腿根以下和胸部以上,就好像脫光了放在盤子裡,準備端上餐桌。

五彩鐳射燈全關,舞台上17位舞女都在黑暗中退場。

一道追光獨獨照亮了小玉,她摘掉鯊魚夾,酒紅色卷發如流淌的血液,與她潔白的肩膀和雙臂摩挲。

音樂漸止,她伸手向追光的來源,好似懇求救贖。

哢,表演結束了。

後台,不斷有侍應生端酒進來,放在女孩兒們麵前。

酒的級彆有高有低,充當一個出價的象征,女孩兒們答應,就可以端上酒去找客人。

潔兒隻收到了一杯酒,來自蔣寶年,她鬆了口氣,打發侍應生道:“跟蔣爺說我休息會兒,補個妝就出去。”

一場表演下來,小玉的戲份最多,工資當然最高。

她跟領班約定過,工資隻收現金,不轉賬,因此放著麵前一盤子酒不管,仍隻身穿內衣坐著,等領班發工資。

後台人越來越少,領班終於過來了,數出7張100和1張50,問小玉夠不夠用。

小玉伸手拿錢,倆眼直鉤盯著:“不管夠不夠,我該拿這些。”

領班故意不讓她搶到,笑著說:“隻要你再脫得乾淨點,能拿更多,怎麼樣?”

都隻穿比基尼了,再脫就是全.裸,小玉不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