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發繩(1 / 1)

高懷禮沒注意,牌子用腰抵著,跟女孩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餘光瞥過,一頭長長的黑發拂著花香,他隻看到白皙的脖子。

真是個漂亮的女人。

接機的男性目光幾乎都跟著那女人走。

高懷禮多瞧了兩眼背影,看看她半身裙下露出的細嫩的小腿和腳踝,再低頭看自己的腿。

大熱天,他穿牛仔褲,遮住了他精壯的飛毛腿,才沒重現滿腿掛滿水珠的盛況。

就這一聳腰的功夫,夾在玻璃圍欄中間的紙牌掉了下來。

啪嗒,敞著五個黑色馬克筆大字,“接沈翎小姨”,攔住了走出來的女人。

“不好意思。”

高懷禮連忙說,舉花去撿。

他太高了,彎腰也沒比女人的胸口矮多少。

撿的時候,小巧的高跟鞋尖往後退了半步。

高懷禮起身,還在說不好意思,卻見女人盯著他,驀然微微歪頭一笑。

她也想跟我搭訕?

高懷禮失去了在剛才那女孩麵前的自若。

“美女。”他程序化自動奉出招牌陽光笑容,“那個,我接人。”

猛然想起小姨可能已經出來了,他一手舉牌子,一手舉花,嘴張了張。

卻礙於身邊停了個貌似對自己有意思的美女而沒喊出口。

“你還有事?”高懷禮放下花說,“要不……加個微信待會再說?我得接人。”

女人點點頭,自單肩挎包中拈出手機,點了兩下,調出界麵。

高懷禮愣在原地,七竅升溫。

“是懷禮麼?”

沈翎噙著很淺的笑踮起腳,輕拍他的發頂看他反應。

唇角附近有兩個弧線狀的小酒窩。

手機頁麵是聊天框,最後一條儼然是高懷禮在飛機落地後不厭其煩的詢問。

“小姨我到了,舉牌子的就是我。”

跟張醜醜的紙牌照片。

高懷禮的人生觀快被震碎了。

“你……小姨?”

破音。

如果說這輩子還有比跟汪川打賭吃蚯蚓更蠢的事,莫過於高蓮蓮高懷禮母子倆從頭到尾都沒問過沈翎的年紀。

中英重組家庭,母親是華人婦女,多年沒回國,從18年前就開始捐書。

這麼多條件加一塊兒,得出的結果居然是那家人的女兒才是捐書人。

並非什麼背井離鄉帶女兒嫁給英國貴族的單親媽媽。

那個陪伴母親快樂度過人生最後4年的沈翎,那個如鋼琴般優雅,又如百合般高潔的沈翎——

今年才26歲。

沈翎的車要從英國海運回來,他倆隻能自己回市區。

沈翎想坐地鐵,將香水百合拿過來抱在懷中,拖著銀色行李箱就往路中間走,仰頭看路線指示牌。

高懷禮像個剛進城的傻子,呆呆跟在她後麵。

沈翎無奈轉身:“懷禮,我中文閱讀一般,你知道怎麼去紫彌湖嗎?”

“知道。”

高懷禮搶著說,終於想起來幫她拖箱子。

主動權好像回到手裡了,短暫的。

沈翎道:“謝謝。”

高懷禮不敢走太快,機場明明不漏雨,卻蒸發著溫熱的潮氣,烘熟他的臉頰。

他低聲回答:“不用謝。”

領先走著,左手不知該往哪放,在沒解鎖的手機屏幕無意識滑來滑去。

42秒。

從一個春風得意美女要微信的年輕人,匆忙偽裝成一個自認穩重的成年男性。

隻需要大腦超載並宕機的42秒。

好像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對著沈翎喊過小姨了。

喊不出口。

忘了怎麼把沈翎送到逢城的,高懷禮全程渾渾噩噩,腦子被僵屍吸走了,不等沈翎挽留就迫不及待逃回學校。

往床上一躺,腦子仍是嗡嗡的,僵屍在裡邊敲碗等飯。

他爬起來去操場跑圈。

雨太大,田徑專業隻有十幾名新生在器械室,一開始還沒當回事。

當高懷禮臉紅氣喘眼神渙散渾身濕透跑到第19圈,還沒打算停的時候,器械室聲音就從“牛逼”“窩草”“這禽獸是誰”演變成“他不要命了啊”“剛開學就找死?”“攔住他快”。

……

總之,高懷禮不能停下來。

兩年了,他仿佛還在那場永不休止的跑圈中,從未停下。

隻要一停下,他的腦海裡就會出現沈翎笑著看他、略有些無奈和調笑的模樣。

裹著潮濕的雨點淌進星夜夢河。

-

沈翎是個學曆很高的醫生,有錢有前途,也有很多小癖好。

比如不喝沒味道的水、在家也戴橡膠手套、身上總是有很濃的酒精味、無法容忍物品沒擺放在她設定的位置所以不請阿姨打掃等等。

也有些小白癡。

不會做飯、修不來跳閘的電路、上起班來沒日沒夜早出晚歸、家裡抽濕機快溢出來了也不記得倒。

這些都成為高懷禮在冬天請求住進逢城彆墅的正當理由。

可沈翎工作太忙,經常不在家。

-

夏天到了,泳池開始下餃子。

遊泳隊員有專屬泳道,深水區域,兼職救生員的義務。

“嘩啦啦——”

高懷禮從水底鑽上來,摘掉眼睛頭套甩水,右手臂隨便一撐,便躍到了泳池邊緣坐著。

水珠緩緩流下,八塊腹肌宛如打了陰影的雕塑,散發出濃濃的雄性魅力。

汪川翻過漂浮的隔離帶遊過來,趴在泳池邊吹了聲口哨。

“草爹,今兒個道心亂了啊,連我都沒遊過?”

高懷禮睫毛很重,用力眨了下眼睛,水才掉下來。

他抱著手機懶洋洋說:“兄弟可憐你大運會沒進決賽,讓你1秒找找信心,少自我感覺良好。”

“嘁,你是讓還是軟,我還看不出來?”汪川不屑,“十多年開襠褲白穿的?”

他又不懷好意瞟了眼高懷禮橙黃色的泳褲,悄咪咪用手掌遮住嘴唇。

“晚上少做點手活,容易早衰。”

“沒你衰。”

高懷禮飛了個眼刀,配著英俊的眉骨,頗有點凶煞。

“我哪有機會衰呀,我又沒女朋友,又沒小姨,哈哈哈——”

還沒說完,高懷禮抬腿就是一個腳丫子往他臉上悶。

女同學可能會誇校草同誌長黑毛的小腿性感,但汪川隻會嫌棄地捏鼻子。

他往後一仰,咕嘟咕嘟吐泡泡。

“亂花,嘟嚕嘟嚕,漸欲迷人眼,後邊一句咋說來著。”

高懷禮沒這文化儲備,獨自沉浸在手機裡。

汪川:“嘟嚕嘟嚕,我想起來了,下一句是,淺草的馬,嘟嚕嘟嚕,最好騎。”

一通胡言亂語,囂張地滑著雙臂遊走了。

高懷禮登入“南江衛生12366”小程序,身份證登錄,選心胸外專家門診,定位到下周一,也就是四天後。

沈翎一天號都約滿了,最晚到9:30,算上路程,看樣子又要10點半才到家。

那天是她的生日。

大一初見,沈翎生日已經過了。

去年,高懷禮在忐忑中為她準備了珍珠手鏈做禮物,還特意照網上看的曼徹斯特本地英國博主視頻,做了海鮮意大利麵。

結果沈翎一夜未歸,高懷禮隻好把麵吃.精光。

海鮮不能過夜,嘌呤高,沈翎不會吃的,高懷禮不想讓她產生歉意,索性把碗也洗了,掛著熊貓眼去學校。

再端詳手鏈,怎麼看怎麼覺得配不上她。

況且她是醫生,除了手套,手腕手指從不戴飾品。

他覺得自己蠢不可言。

恰巧那天晚上張超傑一哥們兒要在操場告白,拉他們去當氣氛組,高懷禮幫著遞花,順手就把紅絲絨飾品盒塞花裡邊了。

沈翎對此事毫不知情。

今年還要這樣嗎?

高懷禮想,是不是我隱藏得太過完美,太含蓄,表現得太少。

少到她根本不知道,察覺不出異樣,便真的把我當成一個不需要過多關注的侄子。

他根本不滿意現狀,即使現狀是他單方麵小心翼翼維持的平衡。

他突然又覺得心口有東西在叫囂,煩躁切回xy(紅色愛心)。

“你下周一還在不在南江?”

高懷禮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女朋友,明明上次兩人分彆前夕,還濃情蜜意地睡在一張床上。

那是春天的尾巴,未掩實的玻璃窗支著木棍,東明迷幻的紫色霓虹燈霞光照亮懷中女人嫵媚的臉。

臂膀裡溫軟的感覺如同摟著一汪盈盈的春水。

她是浪做的,皮膚冰涼,小腹滑膩,接住月光的親吻,指尖輕輕點,她可愛的肚臍眼就顫抖地一縮。

撫著她光滑平坦的腹部,高懷禮瞳孔滲出失望,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她好像也感覺到了身邊人迷戀之餘的清醒,於是按住他的手,問他:“你為什麼一直摸我的肚子。”

高懷禮不語,指腹繼續摩挲。

那塊細白的皮膚很快被他磨紅了。

那種程度的紅對體育生來說不值一提,可對嬌嫩如花苞的女人來說,卻能引得她發出“嘶嘶”的嬌嗔。

“想讓我給你生孩子嗎?”

她有濃重的南方口音,甜,含著一口糖調情。

高懷禮忽然腦子抽了,問道:“你生過孩子嗎?”

“……瞎說什麼。”

這句話惹惱了她,她坐起來,細軟的腰肢白生生一截,靠著紅杉木軟包床頭。

“對不起。”

高懷禮深知自己失了風度,跨到她跟前,撩起她的下巴想要親,也被躲過去了。

她的眼睛很美,貼了假睫毛也很美,像垂死掙紮的蝴蝶的斷翅,抖啊抖,抖得高懷禮呼吸急促。

“對不起。”

他討好地重複,掐住對方的腰,巧勁一帶,剛剛才摸過的小腹往他腹肌上撞去。

“你心裡有人,乾嘛還騙我?”

高懷禮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聽出一絲埋怨。

“還說你沒談過戀愛,我真是看透你們這些男人了,睡幾覺還不夠,就想著哄我隻陪你上鐘,不接彆的單,女朋友?哼,要不是你靚,你以為我會順你的鬼話?”

又嬌又怒的一頓訓斥,也像小貓踩奶,毫無力度。

這可能也是她們特有的手段。

發點無傷大雅的小脾氣,情趣,更給歡好添幾分虛假的真實。

酒紅色的卷發發梢蕩在高懷禮遒勁有力的小臂肌肉旁邊,力與美對比分明。

因氣血上湧鼓起的青筋粗若小蛇,連著骨骼粗大的手腕,上邊纏了一根黑色發繩。

難道是因為那句話,她還在生氣?

高懷禮放下手機,有些彆扭地整理了下泳褲。

站起來,雙手平舉過頭頂,腹外斜肌拉扯,寬肩窄胯,胸肌鼓囊,上肢呈完美的倒三角。

縱身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