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選公共課的時候,黑客哥們兒做了個自動點屏搶課小軟件。
高懷禮改了下軌跡,設置成自動撥語音,每小時給小玉打一次,不信她不接。
她手機不是靜音,也沒有設置免打擾,除非把高懷禮拉黑或者刪除,否則這孜孜不倦的通話請求肯定會煩死她。
不接是麼,那就煩著吧。
高懷禮的一天很簡單。
吃飯、熱身、下水訓練、上水練體能。
南體有個很完備的健身房,裡邊各項器材應有儘有。
市少年舉重隊的朱教練是南體的老師,運動員有時會過來上課,兩年間,高懷禮最愛泡在健身房,跟大家都混得很熟,簡直出淤泥而不染。
舉重隊裡的運營拍訓練日常,經常拉高懷禮出鏡。
一進去,十幾名隊員盤腿坐著,南體大四一名學生在給他們示範硬拉220kg。
“你們草哥來了!”
運營小哥呂平安一嗓子,眾隊員紛紛回頭。
高懷禮沒衝澡就跑過來了,想著練完一起洗,因此還穿著拖鞋,白色工字背心加湮濕了的灰色寬鬆短褲,裡邊鯊魚褲都沒脫。
脖子還在淌水,掛著一條毛巾。
“天天就你最精神。”高懷禮笑罵了一句,毛巾抹臉,擦掉額頭的汗。
“我一社畜,哪有你男大學生精神啊。”
呂平安把攝像頭對準他。
高懷禮拿毛巾一甩,趁呂平安手忙腳亂躲的功夫,找了個大型設備擋住前胸,迅速脫了背心。
教練喊道:“小高,你彆穿衣服,過來下!”
半下午,有十多個女生在,小隊員們起哄笑道:“草哥彆穿衣服!脫掉!脫掉!”
高懷禮指了指杠鈴,示意教練等一會兒,扭頭對呂平安道:“又要我去當大體老師啊?”
呂平安捂著肚子樂嗬。
“上次你說體盛,這次就大體老師了,新鮮詞一套一套的嘛。”
高懷禮深吸一口氣,戴上寬腰繃,走到杠鈴邊沾了兩手鎂粉,咬著繃帶往手腕上纏,隨口解釋道:“昨天開衛生知識講座了。”
“知道,上電視台了麼,所以你們的器械是不是要更新?”
“沒聽說,等我打聽打聽吧。”
“成。”
呂平安邊說邊環繞著他拍,讚歎道:“瞧瞧,這肌肉分離度,這斜方肌,嘖嘖,彆遮你那倆巧克力豆啊。”
高懷禮無語,握上杠鈴掂一掂,重量居然剛剛好,看來剛剛有人練過。
練舉重的底盤低,重心穩,像高懷禮這樣的大塊頭並不適合。
但他的對自己背部肌肉的要求極高,基本是照著舉重隊的訓練計劃在練,這樣在做劃水動作時更加輕盈。
熱身結束,他就去找朱教練了。
“看呢,男模走秀。”
教練年級也不大,38歲,穿著國家隊的貼身訓練服,指著高懷禮跟隊員們說。
“你們可彆長成他這麼高啊,不然我第一個把你們踢出去。”
“朱老師,可彆拿我拉仇恨。”高懷禮笑著跟他擊掌,“大家項目不一樣,各有優勢,我在你們16歲的隊員麵前都不夠看。”
朱教練捏了捏他的肱二頭肌,滿意道:“行啊,又大了,上次來還是個芒果,現在是顆橄欖球。”
高懷禮彎腰放鬆小腿肌肉,說道:“上肢就這麼練,下個月開始再加上腿,你幫我去搞個國家隊的方子?”
“國家隊?你想要哪個項目的啊?”
高懷禮忍不住笑出聲:“按理來說我得要足球隊的。”
小隊員們不約而同都笑了。
呂平安趕緊按了暫停,罵道:“破壞團結的敏感話題不準聊啊!”
聊完天,朱教練讓高懷禮背對眾人,讓他從做深蹲開始,一點點展示肌肉發力。
朱教練這回沒上手了,弄了個教鞭來,在高懷禮背部毫不客氣地敲。
把他當黑板了。
高懷禮兀自按自己的節奏抓舉。
深呼吸,閉眼,腹部鼓起,又快速下癟。
這個時候,他的腦袋一片清明,不會被任何人占據心神。
隨著他的動作,腰後邊的兩條脊背肉擠出深溝,光看都能想象出有多硬。
小隊員們都羨慕死了,哇聲一片。
放下杠鈴,剛剛做示範的大四學長遞給他兩塊30公斤的杠鈴片。
高懷禮接過,兩隻手牢牢握住,開始做飛鳥。
朱教練兩眼放精光,把教鞭頭塞進他的脊背中央。
高懷禮保持動作,緊緊夾住,教鞭居然維持可足足5秒平衡,沒掉。
“看看,你們能練到這程度,就能打包打包參加亞運會了!”
“哇——”
“這就是傳說中的鬼背。”
“草哥我唯一真神!”
高懷禮喘著粗氣,眼睛盯著腳下柔軟的墊子,額角開始滴汗。
60公斤,他兩隻手臂能張開,將杠鈴片高舉過頭頂。
沈翎才50公斤多一點。
他能抱著她……將她穩穩抱起來……她會比實際體重更輕盈一點……她的腰很細……
媽的。
高懷禮閉眼,痛罵自己腦子有洞。
洞裡塞滿了見不得人的玩意兒。
沈翎是神聖的,即使在他不插電的腦海,也決不允許被那麼玷汙。
不允許,所以趕緊打住。
朱教練的大咧咧的教學聲音越飄越遠,像村口古舊的大喇叭,蕩著回音,而他正在走出村莊,前邊是長滿玉米的耕田。
小時候,母親帶他回外婆家過暑假,到8月份,玉米就快成熟了。
成片成片的玉米杆子,宛如浩瀚無垠的海洋,金黃色穗子垂著搖擺,清甜的香味飄滿泥巴路。
高懷禮撥開玉米,一腳深一腳淺地踩了進去。
他看到有個地方的玉米在晃,傳來奇怪的窸窸窣窣的低吟聲,於是不明所以地走過去。
“奇怪,大白天怎麼會有老鼠啃莊稼。”
一邊喃喃自語,一邊靠近,他耳中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是人,是人在說話。
那就更奇怪了,現在還不是割玉米的季節,太陽那麼毒,都快把人嘴給曬裂了,難不成有人在玉米田裡避暑麼?
高懷禮狐疑走過去,也不知怎的,突然福至心靈半蹲下來,小心翼翼撥開玉米葉子偷看。
他看到了一男一女兩個人糾纏在一起,男的皮膚鬆垮,四肢精瘦的莊稼漢身材,把女的壓在下邊。
女的似乎在掙紮,又似乎不是。
因為她一直在推身上皮膚黝黑的男人,牙齒也在咬他的肩頭肌肉,可那漢子卻像找到了更好的角度,往前一頂。
女人立刻驚惶地叫出聲,夾雜著難以言明的痛苦和歡樂。
高懷禮瞪大眼睛,逐漸看清了女人的臉——
小玉。
“草哥!高懷禮!”呂平安粗獷地把他叫回現實,“你手機響了!”
高懷禮猛地睜眼,霎時神魂歸位。
朱教練問道:“你咋了?做飛鳥還能做睡著?入定啊?”
小隊員道:“教練你out了,這叫進入心流狀態,人杠歸一!可厲害了!”
朱教練叉腰:“少看點電視劇吧!”
高懷禮放下杠鈴片,一言不發擦著朱教練離開去拿手機。
他的思緒非常亂,心跳不止,身上冒的汗也比正常練體能更多,濕得他就像剛從泳池裡爬出來。
不對勁,他知道自己越來越不對勁,曾引以為傲的鎮定全都崩盤了。
心裡有一頭野獸在叫囂,夜夜撕咬他綺麗的夢,夢裡永遠隻有兩個人,沈翎和小玉。
兩個人的臉交錯,他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因為……她們幾乎有著同一張臉。
高懷禮花了很大力氣才將視線焦距放回手機屏幕上,就這一眼,卻讓他吃了一驚。
小玉接了他的語音通話,隻5秒就掛斷了。
好事,起碼證明手機沒被偷。
高懷禮胡亂套上衣服往門外走,呂平安叫道:“你今天走這麼早,不練了啊!”
高懷禮頭也不回,擺了擺手繼續低頭走路。
逆光走出體育館時仰頭看天,碧藍如洗,跟天氣預報一樣,周末到周一都是晴天。
他戴上耳機,回撥,這下小玉又不接了。
幸好軟件有自動錄屏回放功能。
相冊裡躺著短短6秒的視頻,他找了棵梧桐樹靠著聽,結果一打開就是轟隆巨響,炸得他連忙摘掉耳機。
這是什麼聲響?
不像爆炸,倒像是接通的瞬間手機就被人奪走,惡狠狠砸了出去。
“搞什麼鬼。”
高懷禮蹙起眉頭,站直了直奔宿舍,路上繼續循環播放這段視頻。
宿舍沒人,汪川的筆記本敞著放在桌麵上。
高懷禮打開把視頻傳上去,下了個智能分離環境音和人聲的軟件,拉最慢,終於在轟隆巨響之前聽到了一點人聲。
“去死……死!婊子!”
經過處理的人聲失真了,那股惡意卻真真切切,讓高懷禮手臂起雞皮疙瘩。
他站了起來,刪掉視頻關機,按著桌子心往下一沉。
小玉有危險。
容不得時間考慮,他馬上候補了張周二前往東明的車票。
既然聯係不上她,聯係她在東明工作的老板應該能得到一點線索。
小玉在東明無依無靠,也沒什麼朋友,如果連自己都不關心她,她就是人間蒸發了也不會有人在意。
周末有訓練課,但是輔導員不上班,高懷禮先斬後奏買好票,掐著時間點狂奔去管理樓打請假條。
“請假去哪?要一個禮拜那麼久。”
“回家,我媽那邊的事,舅舅出車禍了。”
高懷禮信口胡謅,說得還挺真誠。
不過以他良好的表現,就算不撒謊輔導員也不會為難他的,隻是例行公事問問。
南體的請假手續不是很嚴苛,高懷禮填好單子,在架子上抽出張信封放進去,回來好銷假。
辦公室的打印機抽搐著吐紙,吐半天吐不出來。
高懷禮見狀,右手“嘭”地一掄。
打印機終於苟延殘喘吐了,紙也廢了,全是墨漬。
輔導員樂嗬道:“這打印機以後得跟你姓,就聽你的話,我怎麼揍都沒揍好,你一巴掌揍好了。”
高懷禮爽快點頭:“行啊,就叫高42。”
“為啥叫這名?”
“我媽說我本來應該叫這個,後來改了。”
“早知道你以後要乾遊泳,你媽就應該給你取高49,不對,高48。”輔導員說,“我看好你,遊進48秒給咱爭光。”
高懷禮做出你千萬彆捧殺我的表情:“48秒93頂天了,我進不了國家隊的。”
輔導員卷起紙敲他:“你身體素質這麼好,拚一把,48也不是天方夜譚啊,我說你不是故意的吧?”
越說還越得勁,掃視高懷禮全身上下。
“怎麼可能,哪有百自不想進48的。”高懷禮頓了頓,“我的確不是當職業運動員的料子,以後想開個遊泳館當教練。”
說罷聳肩釋然笑:“再說了,長距離我也很喜歡,搞體育麼,出成績重要,喜歡也得重要。”
良久,輔導員才攤手,轉身拿起一遝資料。
“人各有誌,人各有誌,算了。”
“哎,等等。”
高懷禮眼尖看到了文件表格的抬頭。
“要選學生會乾部了是不?”
他雖然人緣好,卻沒有參加任何學生社團活動,頂多跟籃球社的人一起打籃球,編外人員。
前後幾屆的人都知道,校草高懷禮每天6點15雷打不動得坐班車回家。
據說家裡有個80歲的老母癱瘓在床,所以他從不選晚上的公共課。
輔導員見他感興趣,就把文件給他看。
高懷禮認真翻找提拔和競選條件,發現會長必須得從各部門裡挑,他就一沒官銜的平頭老百姓,沒門。
【獲得重大賽事榮譽者、國家授予榮譽稱號者破格考慮,包括不限於國際級運動健將、運動健將、一級運動員、二級運動員、三級運動員等。】
指尖滑過,刻了條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