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廚(1 / 1)

沉屙[破鏡重圓] 錢小漁 4503 字 3個月前

應南嘉不作聲,卻撇了撇唇角。

一副不怎麼相信的樣子。

李屹氣笑。

他走到洗碗槽前,打開水龍頭,認認真真的將手洗乾淨。準備擦手的時候卻發現旁邊沒有擦手巾,他兩手帶著水,濕淋淋的,袖口也被打濕了些許。

李屹低頭看了眼,頓感麻煩地擰了下眉。

對應南嘉說:“幫個忙。”

應南嘉:“怎麼?”

李屹抬腕,下巴作勢輕輕一點,示意她:“解一下袖扣,我手濕。”

他今天穿了件棕色休閒款的襯衫,袖口的扣子緊緊鎖住,嚴絲合縫。

應南嘉沒多想,垂眸,手指抓住他袖口兩側。她半低著頭,湊近在他的手腕間,神色認真專注,鼻尖差一截兒距離便能觸碰到他腕間的青色脈絡,甚至呼吸間帶起的氣流微微拂在他溫熱的肌膚上,致使裡麵流淌著的滾燙血液更沸騰幾分。

她拿畫筆的手指均勻細瘦,十指不沾陽春水,皮膚細嫩,蔥白的指尖捏住扣子微一用力,將其從扣眼裡解了出去。待兩側袖口依次解了開,她鬆開手,定定站在原地微仰起頭看他。

那意思顯然是:你看,解好了。

李屹兩手仍舉在半空,袖口敞開著,累贅似的耷拉在手腕上,半落不落。

他喉結滾動了下,暗自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眼底的暗熱,麵上隻雲淡風輕滿臉無奈地歪了下頭:“勞駕,能否順便幫忙挽起來?”

應南嘉抿緊唇,琥珀色的眼眸在他臉上掃了一圈,似乎在辨彆他是否真的需要幫助,還是在故意耍她玩兒。

李屹全然一副真誠的表情。

應南嘉看了兩秒,收回視線,剛抬起手,餘光卻瞥見放在一旁櫥櫃上的廚房紙。她手一頓,半空中轉了個方向,從紙盒了抽了張廚房紙遞了過去。

李屹微頓,輕笑了聲,接過,眼睫遮住了瞳孔裡的淡淡遺憾。

……

一切準備就緒,他係上圍裙,從一旁的水桶裡撈了條魚出來。

花鰱有4斤重的樣子,生命力很旺盛,在水裡不停地撲騰著,身上又滑溜的不行,李屹抓了三次才抓到。他將魚按在砧板上,拿過一旁的菜刀,剛準備起手,發現應南嘉還站在一旁看著。

李屹動作停下,側過臉問她:“不怕?”

應南嘉說:“這有什麼好怕的?”

李屹笑了笑:“知道你膽子大……出去等我吧,一會兒血淋淋的,彆濺到你身上。”

應南嘉一想也是,殺魚避免不了血水飛濺,她今天的上衣是白色的,濺上去難處理。她難得沒反駁他的話,轉頭果斷利落的出了廚房,順便反手帶上了門,背影無比決絕。

李屹失笑著搖搖頭,收回視線,心無旁騖地處理起了花鰱。

讓她離開還有一個原因。

再怎麼好的形象,殺生時候總歸不好看。

他怕她心裡會嫌棄。

-

李屹做起飯來很利索。

等過了二十分鐘,應南嘉再進廚房時,魚已經在鍋裡煮著了,鮮香麻辣的味道撲麵而來。鍋底漂著紅油,上麵撒著青色的花椒和蔥段,嫩白的豆腐和魚肉露出誘人的一角。

李屹身上係著圍裙,拿著鍋鏟站在一旁,身上卻是一身休閒樣式的襯衫西褲,頗有種忙碌了一天回來的商務男洗手作羹湯之感。

聽見響動,他漫不經心地往過瞥了一眼,視線觸及到來人時,原本沒什麼情緒的眼底突然冰消雪融。一瞬間的功夫,瞳孔裡光與影的轉化,卻從淡漠變成柔和,一錯不錯地看著她。

應南嘉握著礦泉水瓶的手收緊了下,頓了一頓,抬手遞給他:“湊合喝吧,忘了燒熱水。”

李屹接過,禮貌道了聲謝,擰開瓶蓋仰頭喝了幾口。大概是真渴了,他喝得有些急,瓶口的水灑出來了些,從下巴一路滾落到他高高聳起的喉結上,最終隱沒在襯衫領口中。

應南嘉下意識挪開了眼。

片刻之後,聽李屹問:“老師怎麼樣了?”

應南嘉說:“我舅媽給冰敷了會兒,說是好多了。”

李屹將瓶蓋擰緊放到一旁,“那就行。魚快好了,我看師娘沒準備要炒的菜,也就沒弄。”

應南嘉略一點頭:“簡單吃點就行。”

李屹說:“好,那你叫他們下來吧,這邊可以了。”

應南嘉應了一聲,轉身出了廚房。

等她和王昕芝一塊扶著南軒下樓時候,水煮魚已經被分裝在了兩個魚盤中,放在了餐桌正中央。不僅如此,南軒往常坐著的位置上,還放了一個從沙發上拿過來的靠墊,李屹站在一旁,將凳子往外拉開。

他很細心,近乎無微不至,卻又不突兀冒犯。

至少,南軒和王昕芝很受用。

四人落座。

王昕芝一直說抱歉,說自己見南軒受傷,慌的什麼都忘了,竟然讓客人下廚做飯。又說沒想到他手藝竟然如此好,水煮魚色香味俱全,比她在外麵飯店吃過的都好。

李屹笑著說師娘過譽了,說在國外那幾年吃不習慣,隻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應南嘉麵無表情地聽著,手下筷子倒是沒停。

王昕芝不算誇張,這頓水煮魚真的很好吃,連裡麵的菜都一並煮入味了。應南嘉不愛吃魚,刺太多,她怕麻煩,所以一直夾著一旁的菜,一會功夫,米飯已經下去了一半。

直到話題莫名其妙地轉到了她身上。

南軒點名道姓:“南嘉,你看看人家李屹,再看看你……明明年紀差不多,生活自理能力怎麼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讓你學著做飯,這些年也沒見你做過一道像樣的菜。”

這個點他已經說過許多次了,應南嘉完全不往心裡去,直說:“懶得學。”

南軒氣結:“又不是讓你給彆人做飯,你自己好歹照顧好你自己,總不能天天吃外賣!”

應南嘉無奈道:“學不會。”

南軒直接被哽住。

王昕芝見還有外人在,忙從中間說和:“南嘉又不是沒學過,隻是這方麵實在沒天賦……不擅長也沒關係,以後換口味了就來這邊。”

南軒瞪她:“這叫什麼話?我們總走的比她早,難不成還得幫她找個會做飯的男朋友照顧她後半輩子?!”

王昕芝哭笑不得:“我不是那個意思……”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餐桌對麵,李屹全程沒參與他們之間的話題,隻一邊吃飯一邊沉默聽著。他吃完了一塊魚,放下筷子,抬手捏起架在一旁空碟上用來打撈湯汁的勺子,在魚盤裡撈起了一塊鮮嫩無刺的薄魚肉片,放進了應南嘉的碗裡,輕聲叮囑了句“沒刺”。

應南嘉正被念叨的心煩,也沒來得及多想,用筷子夾起塞進了口中。

動作無比自然,仿佛做過千遍百遍。

無論是照顧的,還是被照顧的,都是。

王昕芝的話就那麼生生卡住。

她第一反應就是看一旁的丈夫。

卻發現南軒亦是怔愣在當場。

片刻後,眉間蹙起了一道褶,麵色暗含隱憂,最終卻什麼都沒說。

-

一頓飯賓主儘歡。

飯後,應南嘉和王昕芝去收拾廚房,留南軒和李屹在茶室喝茶。

等一切整理妥當,臨近下午三點。

今天四點半直銷店的人過來補貨,應南嘉得去清點入庫,她跟南軒王昕芝簡單解釋了幾句,就拎著包準備離開。在外麵倒車的時候,卻見王昕芝送著李屹出來,她含笑說著什麼,順便一抬手,示意應南嘉停下。

應南嘉踩刹車,降下車窗。

李屹走上前,西裝褲包裹的兩條腿筆直且長,站定在她車邊,問:“方便稍我一程麼?”

應南嘉疑惑:“你車呢?”

李屹說:“還在釣場。”

王昕芝走過來,補充道:“你舅舅閃了腰,李屹不放心他再開車,就專程送他回來……南嘉,你時間緊嗎?不緊的話能不能把李屹送過去,今天已經麻煩他太多了。”

這個理由,應南嘉無法拒絕。

她寬慰了王昕芝幾句,稍一頓,對著李屹道:“上車吧,我送你過去。”

“那就麻煩了。”他客氣地說,態度天衣無縫。

……

釣場在郊區,高速大約半個小時。

應南嘉趕時間,沒問他的意見,直接將車開上了繞城。音響裡放著舒緩的輕音樂,陽光從頂上的透明天窗照進來,溫暖和煦。

李屹上車沒多久就接了通電話,然後就操著一口流利的英語跟對麵溝通著什麼,眉心擰著,麵色嚴肅,即使聲音壓得很低,也能聽出他話裡的不耐煩來。

應南嘉聽得半懂不懂,主要是中間夾雜了許多生澀的專業術語,超出了她的詞彙範圍。她聽了幾句後,便自動屏蔽了。

直到下了高速,李屹才掛斷電話。

他捏了捏眉心,稍顯疲憊,卻還是第一時間跟她解釋說:“抱歉,研發那邊出了些問題,之前求助了國外的同學,他剛回電話過來溝通了幾句。”

應南嘉“唔”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李屹沒再開口,仰頭靠在副駕駛座上,沉默著。

車內突然變得寂靜,氣氛稍顯尷尬。

隔了會兒,應南嘉另起了話頭,說:“今天謝謝你。”

李屹稍頓,輕笑了聲:“客氣了。”

應南嘉沒再跟他在這件事上再做爭執,轉而問:“上次在店裡,怎麼突然走了?”

李屹回想了幾秒,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上次在浮光他提前離開的那次。

幾乎是瞬間的連帶反應,他腦海中掠過跟調酒師的那番交談。年輕的男孩子一臉驕傲感動的說著她“助人為樂”的故事。極其相似的劇本,不一樣的男主角,在他離開的那幾年,在她與另一人之間重複上演……

李屹濃墨一般的瞳孔暗了下來。

他抬眸看她,壓下了再度沸騰起來的妒忌心緒,找了個不痛不癢的借口:“臨時被叫回公司加班。”

應南嘉:“哦。”

語氣輕飄飄的,也沒了下文。

她隻是打破僵硬氣氛的隨口一問,他的答案根本不重要。

李屹笑了笑,嘲弄似的,極輕,像是歎氣。

片刻,他定了心神,問她:“下周五幫忙在店裡留個卡座,方便嗎?”

應南嘉一愣:“大卡小卡,做什麼?”

李屹說:“宋釗生日,他之前說過你店裡氛圍還不錯,精釀也順口,想去你那邊過。”

應南嘉點頭:“可以。”

話落,空了幾秒,她問:“他知道我們……是朋友?”

李屹聞言,驀地笑了,他抬眸看了眼她素淨的側臉,掀開唇,淡然道:“應該不知道。”

應南嘉臉頰不由得變燙,她抿了抿唇,故作冷淡道:“笑什麼?我隻是擔心到時候你會尷尬。”

李屹眼底也盛上了笑意:“謝關心,我不會…你呢?”

應南嘉板著臉:“我也不會。”

李屹勾起唇:“那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