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誠(1 / 1)

沉屙[破鏡重圓] 錢小漁 4573 字 4個月前

趙渝約的時間是傍晚七點。

應南嘉臨出門前,想起他生日前夕她買的禮物還沒有送出去,索性一並帶著去了。到店的時候趙渝已經坐著了。

他大約是剛下班,眼鏡摘了下來放在桌邊,兩手按著眼角揉捏著,滿臉疲態。直到應南嘉走到近前,拉開凳子時,他才後知後覺人來了,戴上眼鏡,順帶遮住了眼底的黑眼圈。

“來了。”趙渝率先打了聲招呼。

“嗯。”應南嘉落座,沒有迂回,從包裡拿出禮物遞給他:“遲來的禮物。”

趙渝扶了扶眼鏡,接過,是個和他手機品牌配套的智能手表:“謝謝……要不先點菜吧,看看你想吃什麼?”

應南嘉隨便點了兩個清淡的菜。

趙渝又添了一菜一湯,將菜單遞給服務員。

等餐的時間,兩人相對坐著,茶水添了一杯又一杯,卻始終無話。應南嘉等著趙渝先開口問,而趙渝似乎情緒不佳,麵色泛著白,中間幾度猶豫,卻什麼也沒說出口。

最後,是應南嘉先起了話。

她不喜歡拐彎抹角,一張口便直奔主題:“我跟李屹,大學時候就認識了。”

趙渝一愣,扯著唇打斷:“要不,等飯後再聊吧。”

應南嘉看著他,難得浮上幾分愧疚,卻仍舊搖搖頭:“簡短幾句話,我先說吧……可以嗎?”

趙渝半低著頭,看著杯中泛黃的茶水:“行,那你說。”

應南嘉道:“李屹是我的前男友,我們大學時候,在一起了兩年多,後來畢業前,因為各自規劃不同,分道揚鑣。中間這些年我們沒有聯係過,彼此也沒有任何對方的音訊,直到那天第一次見你,這間茶餐廳,你說他是你的頂頭上司,我才知道你們在一起共事。”

趙渝安靜聽著,等她話音落下,他抿了口茶水,咽下,喉嚨有些澀。隔好久,苦笑道:“其實你可以一開始就跟我說的,你們瞞著我,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應南嘉抿了抿唇:“抱歉,不是刻意隱瞞,隻是一開始覺得沒有說的必要。”

起初,她還沒有和趙渝堅定發展的決心,也沒有要將過去和盤托出的意思,誰都有過去,彼此尊重,緘默不語就是最好的處理方式。隻是沒想到他們會是同事,更沒想到她和李屹會有之後的這麼多交集。事情不按照她預設的方向發展,她看不透李屹,也把控不住和他之間的關係。雖然自認為除了那一吻,他們之間並無逾矩,隻是,趙渝始終最為無辜。

“你知道嗎?我還挺喜歡你的。”趙渝赧然地笑了笑,看起來卻有些強裝的意思:“生日那天,我本來沒想叫那麼多人,是李總說,大家好久沒放假,趁機讓所有人都休息一天,我隻好答應……現在想想,我不該鬆口的。”

應南嘉僵住,眼眸因為吃驚而睜大,緊接著便蹙起了眉,心口像是燒著一把火,被她喝了口茶水強行壓下,才不至於失態。

趙渝頓了頓,垂下眼,避開她的視線:“但是對不起,我可能沒有辦法接受,我未來的女朋友,和我的頂頭上司有過一段……我體諒每個人都有過去,可是舊人在看不見的地方跟在眼皮子底下到底是有所不同的……所以,抱歉,我們還是算了吧。”

“不用說抱歉,這不是你的問題。”

應南嘉輕聲說,心裡卻安定下來。

像是懸在半空的一顆石頭終於落了地。

茶餐廳放著舒緩的月光奏鳴曲,曲調婉轉悠揚,應南嘉偏過頭,視線落向向窗外。昏黃的路燈光下,紛紛揚揚的白色碎屑從天空飄揚而下。

下雪了。

-

這場雪來的猝不及防,一夜之間世界落白。

不過並沒持續多久,兩三天後,便化成了積水,消失不見。

又一個春節將近,學校陸續放了寒假。南軒得了空,便將先前說的感謝李屹的飯局提上日程。他定好了時間,提前一天給應南嘉下了通知,要求她必須得到場。

應南嘉說好,她本來就打算去。

當天是周末,約了下午飯,應南嘉先將車送去4s店裡保養,自己打車過去舅舅家。到的時候李屹已經在了,他並沒有因為自己幫了老師的忙便懈怠了,該拿的禮物仍舊拿著,一副叨擾了長輩的謙虛樣子。他很聰明,即便是刻意討好或虛與委蛇,也能做得極其自然,滴水不漏。

南軒和王昕芝做了一大桌菜,比上次還要豐富,還拿出了上回應南嘉帶來的那瓶紅酒拆了開來。應南嘉給眾人倒酒,到李屹的時候,他指尖輕一撥弄,將酒杯挪遠了些,麵帶歉意道:“老師,今天我開車來的,恐怕不能陪您喝了。”

南軒不會勸酒,一聽便說:“那算了,冰箱有果汁,南嘉你去拿來。”

應南嘉一言不發站起身拿了瓶番茄汁過來,給他倒了滿滿一杯。紅色粘稠的液體灌進玻璃杯裡,著實不怎麼有食欲,她冷冷勾著唇角:“喝吧。”

李屹抬眸看她,眉梢輕一挑。

舉起玻璃杯抿了口。

眾人動筷,南軒和李屹聊起了他們行業相關的事,應南嘉懶得插話,隻在王昕芝問起時應上一句,其餘時間都安靜地垂著眼,偶爾拿起高腳杯淺酌三兩下。

一頓飯,賓主儘歡。

直到飯後,南軒接了通電話,原本尚好的臉色逐漸沉了下來,最後電話掛斷,他便借口叫應南嘉去了書房。

房門在身後關上,南軒問:“你跟趙渝,徹底斷了?”

應南嘉沒想到是這碼事,稍微怔愣了下才點頭說:“是。”

南軒不解:“怎麼回事?上次你不是說發展的挺不錯……是突然發生什麼事了嗎?”

應南嘉隻說:“是我自己的問題。”

如果非要算,還有外麵那個人的。

隻不過這話她不可能跟南軒說。

……

一牆之隔。

王昕芝和李屹也在聊天。

她與李屹並不熟,隻是以前聽南軒提過,又見了寥寥幾次麵。不過並不妨礙她以一個長輩的角度關心他。王昕芝說話溫溫柔柔,語氣和善,問他上次去找南嘉過程是不是很艱辛,抱歉給他添了麻煩。

李屹一一作答,態度謙虛和煦,挑不出錯。

隻不過雖然竭力掩飾,卻仍有些心不在焉,餘光時不時瞥向書房緊閉的門上。

王昕芝看出來了,笑了笑,提壺給他添上些茶水。

茉莉花茶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淡淡香味,她輕嗅了下,緩慢道:“南嘉不愛喝茶,總覺得苦,隻有茉莉花茶她勉強能入得了口,所以她舅舅就特地存放了些。”

南嘉二字一出,李屹握著茶杯的手頓了下。

他隨後掀開眼,從容笑了笑,說:“應小姐心性還年輕。”

“還稱呼的這麼生分嗎?你們應該熟悉的吧。”王昕芝說完,溫和的視線落在李屹臉上。看到年輕男人英挺的五官不甚明顯得僵了下,墨色的瞳仁深沉如水般,捎帶著幾分審視看過來……她才展顏一笑,不疾不徐補充了句:“我是說,這次在北疆。”

李屹心知,這位師娘定然看出了什麼。

他麵上笑意不減,放下茶杯說:“算是吧。”

王昕芝點了點頭,“南嘉母親去的早,我和她舅舅將她視如己出,隻是這孩子心智堅韌,有什麼事都愛自己解決,也不與我們說,這讓我和她舅舅很心疼。你們是同齡人,又是校友,如果可以,你與她平常多接觸、常聯係,多個朋友也是好的……你覺得可行嗎?”

李屹垂眸,長睫覆著眼,抬手,指尖在杯托上來回摩挲了幾圈,才道:“師母說的是。”

王昕芝笑意深了幾分。上了年歲,她眼角爬上了細細的皺紋,這讓她更顯和善:“我們很疼愛南嘉,隻希望她過得快樂一些,這是我和她舅舅最大的心願了。”

“有您和老師,她會的。”

李屹說,嗓音低沉倦懶,卻並不覺敷衍。

水壺裡的水隻剩了點底,王昕芝起身去接,等在回來時,南軒和應南嘉已經從書房出來了。幾人圍坐著又閒聊了幾句,晚上九點多,李屹請辭,應南嘉也準備離開。她喝了酒,又沒開車,獨自回去南軒不放心,讓她留宿她又不肯,正僵持著,李屹隨口提出可以順路送她回去。

南軒和王昕芝看著應南嘉坐上了李屹的車,直到目送他們走遠,才返回屋內。

車裡,應南嘉坐在副駕上,報了地址之後便再沒開口。

她喝了幾杯紅酒,臉頰有些輕微泛紅,被車內空調一吹,很快發燙起來,看上去就像是微醺狀態。但實際上並沒有,她意識思維都很清晰,隻是有些困倦,她輕蹙著眉,整個上半身靠在真皮座椅上。

旁邊,李屹把著方向盤,視線專注看著前路。似乎是有些熱,他騰出一隻手解開了頂上倒數第二顆襯衫扣子,指尖拽著領口往下撕扯了下,露出高高聳起的喉結。

應南嘉餘光瞥見了,定了半刻,輕闔上眼。

一路無話,直到車子駛入新區,一腳刹車停在應南嘉公寓樓下。她掀開眼,解了安全帶便去開車門,卻聽見“啪嗒”一聲響,車門落下鎖,中控也一並跟著鎖住。

應南嘉拉了兩下門把手,沒反應,她回過身,明眸盛著怒氣。

卻聽李屹說:“昨天趙渝遞來了辭職信,上麵說會在項目現階段研發結束之後,正式離職。”

應南嘉指尖一緊,反問:“所以呢?”

李屹看向她,黑眸一錯不錯掃過她臉上每一寸,淡淡陳述道:“你們徹底斷了。”

應南嘉說:“是。”

李屹靠在座椅裡,姿態愜意懶散。他左臂抻直著,指尖一下一下輕點在方向盤上,唇角輕輕抬起,沉著聲頗為散漫道:“不勸勸他嗎?離了立創,不一定能找到更合適的下家。”

應南嘉靜默一瞬,淡聲道:“他既然做了決定,想必也想好的後果,我沒資格左右他人的想法。”

李屹指尖頓住,片刻,嗤笑一聲:“可真冷漠……不過確實是你的作風。”

“李屹。”應南嘉叫他的名字,語氣很冷。她耐心所剩不多,卻並不想泄露多餘的情緒,強行壓抑著煩躁問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李屹睨她一眼,坐直了身,抬手按下停車鍵。

發動機轟鳴聲驟然停止,頂上燈光熄滅,整車恢複漆黑與靜謐,隻有人行道邊上遙遙路燈光勉強透過車窗,給車內添了點微弱的亮色。

借著這絲光線,應南嘉看見李屹側過臉看著她。

但她無法捕捉到他的眼睛,隻是他的視線卻猶如實質,定在她臉上。

“剛才你舅媽跟我說,她和你舅舅很記掛擔心你,盼著你找到可以依靠的人。他們本以為趙渝會是那個人……你這樣斷了,不怕他們擔心嗎?”

他端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應南嘉冷笑,想起趙渝說他生日那天李屹以權謀私給整個部門放假去幫他慶生的事。

她再也忍不住,明著拿話刺他:“本來是可以定下來的,但為什麼突然黃了,李總心裡自己沒數嗎?”

“清楚。”李屹低低笑了聲,很快停止。他喉結來回滾動幾番,最終,眼眸微眯,說:“我費了不少心思拆散你們,我能不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