頸部的突起滑動,秦景曜的指節抵住係帶,徐徐地撩開大衣,展開後往慕晚的身前一披。
坐著睡不安穩,女孩的長發掃過冷白的手背,青色血管盤根錯節,有一刻的鼓起,宛若溪邊碧柳的枝條隨風搖晃。
慕晚的口鼻掩在挺闊的衣領下,發絲稀稀落落地壓過來。
眼前除了墨色就是素白,包裹著的一小節骨節顯現出輪廓,傾倒的玉山鋪天蓋地,溫香如瀑。
手背是越來越多的癢意,在即將抵達頂點的瞬間,慕晚的臉頰停在將要被碰到的上方,頭枕住了光滑的真皮椅背。
兩者之間的空氣滾著呼吸的熱,秦景曜的眼底推出暗色,似黑夜下暗湧的波濤。
月移星轉,潮起潮落。
慕晚做了一個夢,夢裡的她站在交叉路口,兩條沒有指示牌的道路,她根本就無法決定到底要往哪裡去。
後來她無意中拉扯到了受傷的手,終於醒了過來,昏沉沉睜開眼的時候,回憶起那個夢,不知所雲般的枯燥。
胸前衣料堆著疊出褶皺,一層一層地將自己蓋得嚴實,下擺隔著衣服蹭她的小腿。
乾燥的,寂然的,縈繞著細細的煙草氣味。
“什麼時候了?”慕晚拖著沉重的半個身體,車子已經停了,停在了人跡罕至的一個路口。
下車之後,走不了幾步就到了京大。
她看向窗外,是矮小的樹蔭,枯黃的落葉刮著地麵。
“是你轉第三個身的時候了。”秦景曜的指端提捏著屏幕中的黑色棋子,將掉了對方的國王,係統判定他為勝者。
“抱歉,我睡著了。”慕晚的臉被熱氣蒸得像是在發燒,她把大衣從身上拿下來,衣服明明很輕盈,她卻有些被壓得喘不過氣,“謝謝你的衣服,我是不是耽誤你的事了?”
“放那兒。”秦景曜隻穿著一件黑色高領,橫著手機,看了眼時間對慕晚說不著急。
“你玩不玩國際象棋?”
“啊?”慕晚的手虛虛地折了大衣,鄭重放在她和秦景曜的中間,反著光的遊戲軟件關掉了背景音樂。
棋盤虛著陰影,是黑白棋子廝殺過的戰場,慕晚想了想,“我不會玩象棋。”
秦景曜好整以暇,“那你會玩什麼?圍棋還是撲克?”
怎麼突然問這個,她不怎麼玩遊戲,更多時候是在刷紀錄片和影片。
慕晚掰著手指頭數,她以前挺喜歡玩台式電腦上的蜘蛛紙牌,可那是她以前,“五子棋還可以。”
“行,”這麼怎麼能不算是棋呢,秦景曜立刻點進應用商店,下了個五子棋的小遊戲,笑吟吟地說:“這個我不常玩,練幾天再來找你玩。”
“好。”慕晚遲疑地回答,難道玩圍棋象棋的還要練五子棋嗎,“我得走了,不好意思。”
秦景曜故意睨她,“不叫人嗎?沒禮貌的小丫頭。”
“四哥,我走了,跟您再見。”慕晚扣著門把手,分外地咬著重音。
是四哥不是秦先生。
有長進。
手機裡,單機小遊戲下載完成,秦景曜撩開眼皮瞧她,“再見,謝謝你的推薦。”
波折過後,慕晚回到了宿舍。
她給自己包紮的手拍了一張照片,猶豫不決了幾秒,還是發給了男朋友李明朗。
慕晚:手受傷了,真的很疼。
並沒有消息傳過來,慕晚指著李明朗的頭像,進到了對方的朋友圈裡。
最新一條是他到海城的照片,藍海金沙灘,椰林飄香。
李明朗的母親每年都要去海邊過冬,她這次去得格外早,要求兒子一定要陪她過去住幾天。
男朋友向慕晚申了幾天假期去陪媽媽,慕晚當然不能說什麼,批了他的假期,翌日他就飛往了海城。
“晚晚,有你的快遞。”
於子書吸著奶茶,她手裡的快遞包裝五花八門,其中一個布製的包裹分外地惹人注意,一下子就和那些黑色的塑料袋脫離開來。
慕晚剪輯著視頻作業,調整幀數,“我沒買東西。”
於子書確認了一遍,“單子上是你的名字,我就順路拿回來了,你拆開看看。”
她把包裹放在慕晚桌子上,拿剪刀去拆自己買的打折護膚品。
名字是對的,慕晚想著可能是媽媽寄過來的東西,沒用剪刀,裹著的布料被兩三下解開,裡頭是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
她繼續拆,陡然拆出了一件裝飾用的胸針。
翡翠胸針,雕刻成了小貓的的形狀,一條尾巴是滿鑲的鑽石。
“好可愛的小貓,”於子書的注意力被轉移到胸針上,她湊近端詳,“你買的這個胸針多少錢啊?”
這不是慕晚買的東西。
另一個室友過來和於子書討論,她講自己買過一隻翡翠戒麵,這個成色的翡翠價格有點難說,反正不會低就是了。
於子書可惜道:“我還想買一隻呢,還是直接到網上搜平替吧。”
東西是誰送的呢?
慕晚沒有頭緒,她先前轉給秦景曜的醫藥費都悉數推了回來,隻分享過來五子棋小遊戲的鏈接,其餘的什麼都沒說。
那時在咖啡廳,他問她肯不肯要點好東西。
李明朗:?
李明朗:怎麼回事?傷到哪裡了?
他沒有問禮物的事情,那就說明不是男朋友送她的禮物。
慕晚:被貓抓了一下,有點疼。
男朋友打來電話,慕晚接通,她貼近了耳朵,“手沒事,就是想給你發消息了。”
李明朗的嗓音成熟,聽也能聽出來是個俊朗儒雅的男性,“是想我了吧。”
“沒事就好,等我回來陪你過聖誕節。”
慕晚的手摸過冰涼的翡翠,鑽石的紋路不平,閃著碎光,她有些失落,“嗯,我等你。”
……
一連幾天,秦景曜手機裡常玩的小遊戲由國際象棋變成了五子棋。
秦元德出差回來,在院裡的小亭子找到了秦景曜。
“最近怎麼樣?”
麵對哥哥的問候,秦景曜搭著一條腿,不費吹灰之力贏下的局麵令他感到乏味,“就那樣。”
“上麵的工作會議,你也多關心著。”
秦景曜起身,與哥哥秦元德並排站著,“一天天的開會,我不能個個都去打聽,你關心不就行了。”
秦元德語重心長,“景曜,你好歹有點思想覺悟。”
他們一齊矗立在園子的高處,腳底的水流淙淙,秦景曜抬了抬下巴,“我有沒有說過,你現在講話跟老秦簡直一模一樣。”
“他那個腔調是在部隊做思想工作做慣了,你也想給我做思想工作啊?”
秦景曜抽出一根煙點上,把打火機丟進秦元德懷裡。
秦元德好脾氣地接過,也抽出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可以進那種地方。”
“您提陳年往事乾嘛?”秦景曜夾著煙,他分明一絲謙卑也無,卻輕飄飄地叫人住了嘴。
“好,我不提。”秦元德深呼吸著,他瞥了一言臨水而立的秦景曜,“當初你要是去,最多在底下待一年,一年就能調回京州。”
這一年,都不能稱作下放,比去國外鍍金還管用。
還是這些,秦景曜的手扶著額,煩躁地頂了頂上齶,“這一筐陳芝麻爛穀子,你都嘮叨多少年了。”
水聲樹影裡,有貓在叫。
秦元德警覺,視線忽然聚焦,“哪來的貓?”
小妹妹鐘爾雅踩著假山石,在曲折狹窄的石門裡側過身,她懷裡正抱著一隻狸花貓。
“三哥,四哥,快看我的小貓。”
秦景曜舉止散漫,“小心著點,彆連貓帶人摔下去。”
四哥的話照舊讓人心涼,鐘爾雅心驚膽戰地走過這兩步。
“彆嚇她了,”秦元德護著小妹的身體,和緩地問:“哪弄的貓?”
“撿的,叫冬至。”
家裡有個春分了,鐘爾雅跟慕晚一商量,就把“冬至”這個名徹底拍板了。
鐘爾雅抱著洗淨打完針的貓,下巴蹭著小貓的耳朵,“我跟學姐一起取的名。”
“好了傷疤忘了疼。”
抓了手,還有閒心給貓取名。
秦景曜把煙頭丟進煙灰柱,那貓對著自己叫,尾巴翹著,不像是乞食,像是討好。
“誰給繡的?”
鐘爾雅撓了撓冬至的下巴,舒服得小貓直打著呼嚕音。
秦景曜的手扯了下小貓戴著的圍兜,跟小孩脖子上圍的口水巾一個樣,角落裡繡著“冬至”。
刺繡的人技術好,炫技般附帶繡了一張小貓臉。
“學姐繡的圍兜,給冬至的禮物。”鐘爾雅向四哥展示慕晚的繡工,她摸著冬至的腦袋,“這年頭,竟然還有年輕人學刺繡,可真不容易。”
“確實,真不容易。”秦元德走過去,他不喜歡貓也不討厭貓,“你把它放下,它想下去。”
鐘爾雅聽話地放低了胳膊,冬至立即就跳了下去。
秦景曜勾唇笑了,“你們兩個跟過家家似的。”
“認識,你跟她。”秦元德心思敏銳。
他說得當然是秦景曜和鐘爾雅口中的學姐。
冬至在湖邊溜了一圈,跳到假山石上,勾著爪子要去抓魚。
鐘爾雅慌忙跑過去,她急貓,又急外祖父養的小金魚,“彆,你要掉下去了。”
“嗯,想撬人牆角,”秦景曜的腳步定格住,空白的牆麵攀爬著綠植,枝蔓萎縮但也抓著不放,他望著秦元德的眼睛,“哥,你有沒有搶過人?”
慕晚有男朋友,但是她的男朋友不叫秦景曜。
秦元德厲聲斥道:“景曜,彆那麼混蛋。”
鐘爾雅依舊在追那隻貓,秦景曜含著笑,沒把秦元德的警告放在眼裡,“想談戀愛而已,老秦聽到得多開心。”
“我還沒急,您擔什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