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夜色遲,墨色暈染蒼穹。
雨停多時,路麵水跡斑駁,橘調暖光倒映,勾勒朦朧海市蜃樓。
嚴承訓單手插兜,緩步走出餐館,黑影覆水中弦月,但也僅是一刹,隨他弓腰上車,月影重現。
車內未開燈,一團晦冥中,暗香繚繞,是他前陣子特意請專人調配的木樨香,桂花與沉檀交織相融,彆有一番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的意境。
坐駕駛位的助理方強回頭問:“哥,直接回酒店還是?”
“回去吧。”
嚴承訓淡聲應答,薄背慵懶地往後一靠,整個人陷入昏昧中,唯有棱角凜冽的俊容被屏幕白光照亮,綴有月牙的拇指滑動屏幕,最後定格在聯係人信息頁麵,兩眼冒美金的湯姆小貓頭像旁邊是一串類似亂碼的昵稱——wymyyq。
平直的唇角不禁往上一挑,思緒回到十分鐘前。
書懿端量他的眼神裡除了意外,另有些許質疑,而他隻是笑笑,禮尚往來般,也問她一個問題:“所以,下午的紅包書小姐搶到了嗎?”
話題跳度過大,書懿呆滯分秒,意識到他可能誤會她手滑點讚是為搶紅包——雖然事實就是如此——她偷偷瞪一眼窗縫後邊的人,借機撇清關係道:“嚴老師的熱搜跟我挨得那麼近,我手機卡了幾秒不小心點到的,絕不是我經紀人說的那樣!”
末句咬字鏗然有力,想了想,又嚴謹地補一句:“也絕不是要搶紅包!”
開玩笑。
她怎麼能讓彆人知曉她財迷的本性。
簡直有損女神形象!
嚴承訓耐心聽她講完,從褲袋裡摸出手機。
他滑動鎖屏,點開掃描二維碼的功能,動作熟稔,仿若操作了千百遍,“那,方便留個聯係方式嗎?”
熒光綠線來回移動,攫著書懿的視線落在屏幕。
像什麼神秘玄洞,引人深究,卻又不懂他在打什麼算盤。
書懿猶豫片刻,掏出手機。
大抵是想得過於出神,解鎖後直接遞過去,全然忘記退出與鼓手弟弟的聊天頁麵。
嚴承訓不著痕跡地低眸掃一眼,用手機前端輕輕碰了碰她的屏幕,“怎麼,加好友還得經書小姐的前、男、友同意?”
“啊?”書懿迷迷糊糊地往下一瞥,“……”
“這倒不用。”她快速將頁麵切換成二維碼,隻聽“滴”的一聲,仿若某種信號,同眼前男人綁定了關係。
不過,在這過程中,她的注意力分散到另件事——他右手尾戒表麵似乎刻了英文字母,具體是什麼,她沒能看清。
忽然,手機震動一下,攪亂她思緒。
垂眼一看,空空如也的聊天頁麵多了個紅包?!
書懿:“?”
她錯愕地抬起頭,發現眼前人的目光從未離去,墨色瞳眸不知何時多了點強勢直白的欲望,讓她有一瞬萌生錯覺,好像…把自己給賣了?
此時無聲,眼神對弈中,她漸漸敗下陣來,沒緣由地開始緊張,默默收緊攥手機的手,吞咽了下喉嚨。
他…他要乾嘛?
秋後算賬?!
見她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抬手抱胸作防衛狀,他拎起一抹頗覺意趣的微笑,跟誰下戰書似的,說:
“就當——”
“祝書小姐分手快樂。”
……
畫麵如霧散去,手機在指尖旋了個圈,他截張圖發給經常聯係的好友之一。
沒過多久,那人回了一段語音。
【傅羲燃:呦,這不是內娛散財童子嘛,恭喜啊恭喜,終於費儘心機搭上白月光了,那下一步是不是挑個黃道吉日還俗啊?】
陰陽怪氣的口音令嚴承訓的眉頭皺了皺,按下語音鍵,“你能不能正常點?”
傅羲燃,嚴承訓經紀公司遠征傳媒的副總。
也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好哥們之一。
距離該條語音發出去不到兩秒鐘,一通來電追來。
嚴承訓剛接通,裡邊的人就跟吃了兩升火藥,怨聲載道:
“我正常?你還好意思跟我提正常?!”
“老子美美在家準備迎接國慶,突然來個電話被架起坐辦公室給你公關,我現在這精神狀態就已經是醫學奇跡!”
喘口氣,又繼續喋喋不休:“嘿我就不明白了,母胎單身快三十年的男青年饑渴起來這樣式的嗎,開屏開到互聯網,生怕彆人不知道你那三萬七萬五萬五萬的紅包拚一起就是分手快樂嗎!!”
饑渴的男青年沉默一秒,格外懶散地搭起腿,“哦,那有人猜出來了?”
“當然沒有。”傅羲燃隔空翻了個白眼,“被我用新代言糊弄過去了。”
“那不就行了。”
“嗬,聽您這語氣還有點失望。”
“是有點。”
“……你彆逼我現在打飛的過來殺人。”
嚴承訓沒接話茬。
想起書懿茫然陌生的表情,沉悶地歎聲氣,“她果然不記得我了。”
傅羲燃語噎,準備好的回擊話術全哽在喉頭。
算了,情場失意的男人,讓讓他吧。
手機裡頭的人沒了聲,車內頓時安靜。
嚴承訓以為斷了信號,將手機從耳邊移回眼前,沒了聲的人發來張書懿百度百科的截圖。
“好好參悟一下。”
圖片沒什麼特彆之處,除去個人介紹,就剩底下一大串關聯人物。
乍一眼看,還以為什麼全球顏值pk榜。
仔細一瞅,那是她的前男友們。
嚴承訓皺眉盯了半晌。
隱約懂了傅羲燃的意思,“嗯……我的百度照片的確該更新了。”
頓兩秒,他繼續道:“好像還不晚,現在吧。”
萬一哪天就上了?
事關麵子,他不能輸。
傅羲燃吐一口老血,“大哥,你當這是時代周刊啊?!”
“看到那群人了沒,都是過客。”他緩口氣,殺了句回馬槍,“你也是,人家早把你忘了。”
這話一針見血,拐著彎地說他自作多情。
過後很長一段時間,嚴承訓都沒說話。
這讓端起桌角馬克杯準備喝口水的傅某人越發覺得恐慌,難不成真被打擊到,幼小的心靈萎謝了?
想到上千萬粉絲集火炮轟公司大樓的場麵,傅羲燃手一抖,險些端不穩杯子,“那個…我的意思是…就是…”
這時,電腦微信閃動一下。
同步投來一張某人去年金九封圖。
雙奢護航,超季高定。
鎏金繡麵黑西裝,全球首穿。
當然,這不是絕妙之處。
那會兒宣圖剛發,全網沸騰,不僅百家營銷號瘋轉,就連搶占前排的粉絲都忘記控評,語言貧瘠到隻剩臥槽。
平日裡清心寡欲似聖僧的人,那幾張照片卻是真空!
就那麼隨性往米色沙發一躺,單手撐頭,外套大敞,冷白的皮膚肌肉線條緊致完美——瞧瞧,這哪是佛子,明明是內娛活菩薩!!
嚴承訓:“這張不錯。”
傅羲燃:“……”
敢情沉默那會兒,是在埋頭選照片?
傅羲燃莫名忐忑不安:“我怎麼覺得火藥味非常濃重,我告訴你彆亂來啊!大清已經亡了,犯不著繼承你太祖的使命去對抗洋人!!”
可惜,火藥已堵死這男人的耳朵。
剛剛那番話打沒打擊到難說,打雞血的效果意外不錯。
隻聽手機裡頭響起一聲勝負欲爆棚的冷笑,“哼,我要——”
“終結比賽。”
“……”
傅羲燃是真的沉默了。
不懂,但尊重理解祝福,掛電話前特彆說明:“行,我待會找人更換。”
“但這張算了吧。”
“我怕你網頁被掃.黃封禁。”
說完,避之不及地撂電話。
轉瞬間車內鴉雀無聲。
突然,手機“叮”的一聲,發出去的紅包已被接收。
書懿發誓,在收紅包前她做了非常久的內心掙紮,最後秉承著不可以辜負對方好意的“禮貌準則”,心安理得收下了。
雖然她的原話是——
送上門的豬,沒有不宰的道理。
他的朋友圈沒什麼可探究的,僅三天可見。
背景圖是異國雪夜,頭像則是他裹灰色圍巾站定在鵝黃街燈下,望車輛行人往來。
簽名為空。
連昵稱都是很簡單的字母Y。
搞這麼神秘?
但轉念一想,這人確實,不可揆度。
她默默放下手機,魂不守舍地盯著前排椅背,倏地拍一下腦門,嚇左邊對接工作的楊立方一跳,“你乾嘛?!”
她軟若無骨地癱在座椅上,綿綿無力道:“我在想嚴承訓。”
楊立方驚恐瞪大雙眼:“你瘋啦?!”
書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喃喃自語:“我覺得…他好像對我有意思。”
楊大經紀人勉強鬆口氣,不解風情地冷哼一聲,“那他瘋了。”
書懿踹去一腳。
楊立方立馬捂住右小腿,疼得齜牙咧嘴,同時將另條腿往裡縮,放低姿態苦口婆心道:“哎呀,我的意思是你可能不太了解他。”
書懿鄙夷:“你就了解了?”
“那必須的啊!”楊立方被挑釁到了,掏出平板就是往瀏覽器輸入嚴承訓的大名,接著懟到書懿麵前,“十來年的職業生涯不是白混的好不好,他這個人啊——”
“咦。”不知是看到了什麼,原本葛優癱的書女士既震驚又有點癡漢地湊近端詳,“百度還允許這麼色.情的東西存在?”
“?”楊立方翻轉平板,神情從疑惑切換成同款震驚。
嚴承訓自個選的圖好歹還披了件外套,傅羲燃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扒出他休假遊泳的照片,倒三角身材堪稱完美,細密水珠滑過腹部緊致的薄肌,渾身散發荷爾蒙氣息。
書懿嘖嘖兩秒,不禁感慨:“這穿衣和脫衣就是不一樣哈。”
避免某人口水漫金山,楊大經紀人毫不猶豫地摁滅平板,接上剛才要說的話:“長紅多年的人可不多,更彆提他這種出道即登頂的,現在內娛流量完全被他跟他的前隊友陸嘉桀平分,不過他倆一個轉型演員,一個專注音樂,沒什麼競爭。”
又癱回去的書懿略有些不服氣地抖著腿:“我也不差啊。”
是,書影後的咖位不遜色。
可論流量熱度,在內地,她撬不動這座山脈。
書懿撇撇嘴,“那還有呢?”
“還有就是,他這個人很神秘。”
“?”
書懿偏頭看他像唬人卻又無比鄭重的樣子,翹起的二郎腿漸漸停止晃動,吊兒郎當的姿態跟著收斂許多。
“出道六七年,沒一個人能扒出他的家世背景。”楊立方上半身往前傾,聲線壓低,車行過天橋底,短暫的昏暗莫名有種懸疑感,眼神銳利如刀,“這些年,凡是心思不正想跟他沾點關係的女藝人,最後都沒了影子,銷聲匿跡了。”
書懿將信將疑:“真的假的啊?!”
“可是——”她快速過濾腦中與他有關的畫麵,“是他一直在主動啊?”
又加她好友,還祝她分手快樂的。
誰居心叵測,一眼明了好不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楊大經紀人摸了摸下巴細碎胡渣,深思過後忐忑不安地瞪大眼睛,“你該不會遺忘了什麼風流債,人家現在來追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