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厚的雲,在地上投下一層淡淡的影子。
蘭之容從車上下來,抬頭看天,天是灰黑灰黑的,滿天全無一點亮色。有兩陣風吹在她的袖間,她全身都生出一股涼意。看來,要下雨了。
蘭大界和司機兩兩相望,猶豫著要不要下車給蘭之容送傘。這兩人,一個要麵子,希望司機先開口,一個又不敢做老板的主,便這樣僵持住了。
蘭大界歎了一口氣,才剛拉開車門,卻看到不遠處的路燈邊,遊麟為蘭之容披上了風衣。
“你……一直等在這裡嗎?”蘭之容低頭係著衣帶。
“沒有,我在大廳裡坐了一會兒,看你下來,我才出來的。”遊麟微微一側,指向身後的建築。
蘭之容輕輕一笑,如此一來,她就放了心。不然,讓遊麟在風口等了那麼久,她該多愧疚,該多害怕償還不了遊麟的深情啊。
好在,遊麟坐在大廳裡,並沒有虧待自己。
“你帶傘了嗎?”蘭之容問。
遊麟聳了聳肩,萬分無奈的樣子:“當然帶了。”
蘭之容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帶雨傘了,怎麼還這副表情?”
遊麟咧嘴而笑,露出兩排潔白的大牙:“練習一下演技唄,沒進組,業務能力也不能疏鬆了。”
他們兩人,並肩走遠,漸漸化作了馬路儘頭的兩個小點。一滴雨水落下,把他們衣飾顏色溶在了背景中。
“下雨了啊。”蘭大界兩指夾著一根未點燃的煙。
司機默默打開雨刷,沒有理會老板這句觸景生情的感慨的話。
“他們真在一起了啊?認真的?”蘭大界問。
司機滿頭霧水地應了一聲“嗯”,算作對老板的回應,他想著,這不是他們剛剛告訴了嗎,老板何必再問一次呢。
“真在一起好,在一起好啊。”蘭大界按下車窗,手指輕輕一彈,把那支未點燃的煙頭扔進了雨裡。
……
金荷花獎的落幕,在論壇又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綠帽心情小組最先在首頁蓋起了高樓。
主題:『金荷花獎之後,麟麟是不是飛升了?』
1L:『這都是麟麟該得的,有幾個同期演員能像他這麼努力?』
2L:『搞清楚,是鴛鴦錦這部劇得了金荷花獎,不是遊麟本人,們麟絲要不要這麼臉大如盆【擦汗】』
3L:『樓上是哪家正主沒獎的,在這裡酸呢?』
4L:『本來就是。說一句你們麟絲就破防呀?』
5L:『恭喜麟麟,希望麟麟以後為我們帶來更多優秀作品。』
6L:『又飛升了?遊麟是什麼helicopter嗎,一年飛升這麼多回?』
蘭之容把手機扔在茶幾上,長歎了一口氣。果然,某瓣還是那個某瓣,綠帽心情還是那個綠帽心情。
遊麟正好坐在她身旁,看她扔手機的樣子忍俊不禁:“怎麼了?又在網上看到我的壞話了?”
他托起腮,歪了歪脖子,深情款款地凝望著蘭之容,像一條忠誠的薩摩耶。
“就是覺得,粉圈挺無聊的,一天天淨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來吵去。”
然而,她空閒時間最大的消遣,還就是來論壇看粉絲們撕逼罵戰。要說無聊,她才是最無聊的人吧。
有時,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心理調解能力。粉頂流、混粉圈、玻璃心……除了她,沒有人能在同時兼備這三項特質的情況下,還心態平和。
蘭之容樂滋滋地這樣想著,全然忘了,她以前是如何為遊麟的惡評內耗了。
“說起來,某瓣小組這麼亂,你們都不管管嗎?”
光一個綠帽心情組,蘭之容就看到過數不清的造謠,一會兒說遊麟靠著睡男大佬上位,一會兒說遊麟靠著睡女大佬上位,一會兒說遊麟靠著男女雙吃上位……光一個性向,竟能做出這麼多文章。
更離譜的是,很多人真情實感相信這些黑料。
蘭之容隻希望,所有造謠的人都能落得吳很錘的下場。清朗行動,清朗來清朗去,不能隻清朗粉絲,卻不管挑動對立的水軍和黑粉。
遊麟雲淡風輕地說:“那麼假的‘黑料’,何必去理會?會因為這個討厭我的人,本來也不配當我粉絲。”
再說,綠帽心情小組的“活人”能有多少,聲勢再大,也還是在粉圈範圍內小打小鬨。隻要沒出圈,沒影響到路人緣,一切都不算事。
蘭之容謂為信然地點了點頭。正主不在意的態度,完全消解了網絡惡意評論帶給她的負麵情緒。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是小胖,捧著兩份台本來找遊麟。
“麟哥,這裡有個訪談節目,叫《人間有我說》。主辦方想邀請您和蘭老師同去。”
蘭之容心立即緊了起來。一方麵,她期待訪談節目,尤其和遊麟一起上的訪談節目,這是一個多奇妙的體驗。她已經開始想,她要如何如何向電視機前的觀眾們介紹她的文學理念,介紹她的生活方式。
可她也清楚地知道,他們的一言一行,都會被互聯網放大審判,她不敢確定,她是否承受得起。
遊麟看到她顧慮的神情,靜靜把台本推到了她身前:“蘭老師覺得,怎麼樣呢?”
“我很願意。”她果斷地說。
最終,她的期待還是戰勝了她的顧慮。
“好。等到開錄的那天,我和小胖一起去接你。”
為了有所準備,蘭之容從拿到台本到正式開錄的半個月裡,在徹日徹夜地研究《人間有我說》這檔節目。
這檔節目的主持,不是彆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傅清前輩。她本就是播音主持專業出身,靠著文藝片出名,拍了若乾年戲,留下了若乾白月光角色後,又轉回了原本的主持專業。
《人間有我說》是她的常駐節目之一,節目舉辦六年來,一直好評如潮。網友們都盛讚傅清的親和力與高情商。也有當年的角色粉,惋惜她當真不能回來拍戲了。
《人間有我說》不僅邀請娛樂圈的嘉賓,也歡迎社會上三百六十行的頂尖人士。四年前,蘭之容的父親蘭大界就上過這個節目,跟大家分享了他的創業故事。四年後,輪到女兒蘭之容,以作家身份上節目了。
蘭之容心裡沒底,很想打個電話,問問父親流程是怎樣的。想來想去,到底還是不敢。
不要緊。錯過了蘭大界,下一期的嘉賓,是一個和她更熟的人。
“歡迎今天的嘉賓,青年作家,冼嶙峋。”
傅清頓了頓,“還有她的男朋友,淮山。”
蘭之容坐在電視機前,看到冼嶙峋和淮山手拉手,肩並肩地站到舞台中央,眼睛瞪得是平常的兩倍大。
一旁的白悠悠注意到了她的神態變化,忙說:“蘭蘭,你是不是認識她?”
她猛然想起,冼嶙峋和蘭之容似乎同框參加過許多活動。她沒聽蘭之容提起過冼嶙峋其人,但顯然,她們兩個,應該是認識的。
蘭之容承認了:“確實認識。包括她的男友淮山,我也見過。”
那天,在李漁故居發生的一幕幕,又浮現在眼前。她不禁浮想聯翩,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冼嶙峋和淮山究竟做了些什麼……
不僅她好奇,主持人傅清也好奇。
傅清先是誇了二人一大通,誇他們的文筆,誇他們的影響力,誇他們堅持寫作鍥而不舍的精神,誇完之後,才七拐八拐地將話題引到了兩人的感情上。
“那冼大方便跟我們分享一下,你最欣賞淮山的什麼嗎?”
冼嶙峋不假思索地說:“尊重女性,尤其尊重我,非常聽我的話。”
“那麼,淮山大大,您認為,冼大最吸引你的品質是什麼呢?”傅清微笑著把話筒遞給了淮山。
淮山撓了撓頭,靦腆地說:“有主見,非常有主見。”
聽到這話,白悠悠笑得把剛喝入口的開水都噴了出來,她一邊慌亂地找紙巾擦嘴、擦沙發,一邊和蘭之容說:“一個聽話,一個有主見,他們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蘭之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思緒卻早已飄到了九霄雲外。她在想,冼嶙峋和淮山的節目效果,究竟是好是壞?她和遊麟上節目,主持人也會問同樣的問題嗎?他們又要怎麼做節目效果呢?
“那麼,你們方便分享一下你們的故事嗎?”電視機裡,傅清又問出了下一個問題。
淮山當即漲紅了臉,把頭埋在了冼嶙峋的肩膀上,半點都不敢抬起。冼嶙峋滿臉嫌棄地拍了拍他的背,接過主持人的話筒,回答她的問題:
“就,我們認識了,相愛了,然後就在一起了。謝謝大家。”
說完,她向觀眾席鞠了一躬。
冼嶙峋節目裡的表現,自是在網絡上引起了熱議。一部分人盛讚冼嶙峋直截了當、反矯達人,另一部分人卻認為冼嶙峋回答得太不耐煩了,他們心疼主持人傅清。
冼嶙峋對此毫不在意。和蘭之容的電話裡,她說:“隨便網友怎麼說唄,反正他們離我這麼遠,又不會對我的生活造成一絲一毫的影響。”
蘭之容非常佩服冼嶙峋的精神狀態。但凡她能學習到冼嶙峋的一半,也不至於追個星就內耗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