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琪的理解(1 / 1)

張赫拉彆的不說,實力的確是一等一的強,演起薛琪這個角色,簡直是信手拈來,前一秒還在哇哇大哭,後一秒導演說讓她笑,她立即盈盈而笑。

麵對如此敬業認真的張赫拉,遊麟也是不敢懈怠,當場和她飆起了戲。

遊麟的演技本就是遇強則強的類型,有張赫拉帶動,他馬上從自行車加速成了摩托車。

兩人演起戲來那叫個針尖對麥芒。劇組的工作人員都被他們的對戲吸引了注意,助理忘了去買飯,道具組忘了收拾殘局,連摸魚人士都不玩手機了。頗有當年漢樂府秦羅敷的風範。

在監視器裡看完遊麟的表演,蘭之容趕緊跑到他身畔。他已經下戲了,小胖陪著他在休息室裡休息。

蘭之容推門進去,卻見一個尖尖的東西迎麵飛來,她身子一扭,慌忙躲避。

那東西撞上了走廊的牆,抵著牆角緩緩落下。走近一看,原來是一架紙飛機。

紙飛機不是純白色的,它是騷粉色的底,上麵還印著黑色宋體小字。

蘭之容茫茫然地將它撿起,一時竟不知道這玩意兒是該扔還是該留。

再看房間內的遊麟和小胖,兩人正強忍著笑意,麵麵相覷,誰也不先說什麼。

蘭之容故意咳嗽了一聲,佯嗔地瞪了一眼,仿佛在問:都多大的人了,還玩紙飛機。

小胖扭捏地拍了拍遊麟的背,用眼神說:麟哥都怪你,是你攛掇我玩紙飛機的,這下好了,被你女朋友當場抓包了。

遊麟滿不在乎地攤了攤手,用眼神回複小胖:是我女朋友,又不是你女朋友,你擔心些什麼呢?

小胖捂住嘴唇,嘻嘻一笑,一副等著看遊麟笑話的樣子。此時此刻,他作為助理,全無一點跟遊麟“同生死,共患難”的自覺。

蘭之容見他們都不說話,悻悻地踏了踏腳,心想,這紙飛機就這麼好玩嗎。

想著想著,她也捏住機身,輕輕一退,一推,把飛機扔了出去。飛機在空中沿著一道歪歪扭扭的曲線盤旋。她隻扔了三次,飛機竟就飛出了這條走廊。

走廊的儘頭,張赫拉正靜靜站立著玩手機。忽見個龐然大物落在手機屏幕上,她嚇得往後一跳,紙飛機也隨之滑落在地。

好奇之下,她忍不住拆開紙飛機看裡麵的內容,這是一張教育機構的廣告,小小一張紙上,它列了兩張小表格展現考公形勢的激烈以及當公務員的好處,呼籲大家加入他們機構,一年之內保準上岸。

看來看去,它都該出現在大學校園裡,怎麼也不該是劇組裡任何人感興趣的東西。

她正疑惑,抬起頭,就看到了匆忙跑來尋找紙飛機的蘭之容。

她把紙放在手上甩了甩,示意蘭之容來找她。

好一會兒,她才發現了哪裡不對:“誒,蘭老師?您還玩紙飛機啊?”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仿佛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笑聲,仿佛化作一條長長的無形的繩子,把蘭之容死死綁住,她一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進退不得,隻盼著腳趾能用用力,摳出個地道來她就能鑽進去躲避尷尬了。

張赫拉卻爽朗地說:“蘭老師,沒關係,我懂的,女人至死是少年嘛。”

蘭之容聽得滿頭黑線,心說,不,你沒懂,你根本沒懂。

“唯有一個問題,您怎麼對考公感興趣了?”

張赫拉想,遊麟莫不是為了威脅她誇大其詞了?其實,蘭之容根本沒想開影視公司,她還是更追求穩定的生活的。如果是那樣,那不是太好了,她又能繼續她的炒作計劃了。

蘭之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要不是張赫拉告訴她,她也不知道這張粉色的紙上寫了什麼東西呢。

她把這事告訴了遊麟。小胖正好也在場,弱弱地舉起手,解釋說是他在劇組點外賣,包裝袋裡贈送了這張廣告。

如此,蘭之容又不得不佩服起教育機構無孔不入的營銷了。

最後,幾個人商量了一番,把這張粉色的廣告紙充作道具。

薛琪一下課,出門就看到電線杆子上貼著這張廣告。叛逆的薛琪一揭一撕,便讓那張可憐的紙紙粉身碎骨。

張赫拉塗著烈焰紅唇,梳著大波浪卷發,腳踩高跟鞋,卻穿著一身土裡土氣的校服,顯得格外割裂——恰恰是這外觀上的割裂,才有利於塑造薛琪的人物形象。

這場拍完後,蘭之容被B組編劇拉走了——B組編劇,就是寫薛琪戲份的那個。

蘭之容大概猜到了編劇找她是什麼事:“我給你的修改意見,你看了嗎?”

B組編劇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看了,蘭老師,不過……我不太懂。”

蘭之容雙手交疊抱在胸前,她自以為,她寫得很通俗易懂了,B組編劇究竟是真看不懂,還是不願改呢?

“要我一句一句解釋給你聽嗎?我覺得,你劇本裡帶著濃重的對追星人的惡意。你批評薛琪,不是她因追星做了壞事,而是先預設了她追星,所以她是壞人,無論做什麼都是錯的。”

她說得毫不客氣,她本來也不打算和B組編劇客氣。

B組編劇是個年紀輕輕的男生,看上去不過二十四五歲的光景,說起話來卻老氣橫秋:

“我不懂了,你們小仙女都能穿婚紗去愛豆的演唱會,憑什麼我不能寫腦殘的追星女?”

蘭之容簡直要望天了,這位B組編劇帶著一種聽不懂人話的美感,他們不是在聊劇本嗎,跟去演唱會穿不穿婚紗有什麼關係?難道,他劇本裡寫了,薛琪穿婚紗去紀良辰演唱會了?

再退一萬步說,即使穿了婚紗又如何?如果女生未婚未戀,那她誰也沒傷害,用不著這位大編劇義憤填膺地恨之欲其死。

如果女生已婚已戀,且做出這一舉動時沒經過伴侶同意,那確實不太合適。

但這又和劇本裡的薛琪有何聯係?現實有這樣的人,薛琪就一定是這樣的人嗎?

她正思索著,怎麼反駁B組編劇的話,卻聽身後響起了一個清亮的女聲。

“那你們男人都能為了球星和電競選手線下打架,你怎麼不寫一個腦殘的追星男呢?”

張赫拉款款走至她身前,走著走著,裙角不小心被樹叢鉤住了,她又轉過身使勁一拉。

“你們男人會認為打遊戲的都是腦殘嗎?會認為看世界杯的都是腦殘嗎?你們是瞧不起追星,還是瞧不起女人的愛好?”

蘭之容聽了張赫拉的話,隻想說,會啊。雖然她不是男人,但她真會那麼想。

她從小接受到的,關於打遊戲和追球星的信息,確實都是負麵的。什麼某男生用父母的救命錢買遊戲皮膚,什麼某市警方又偵破了多少起賭球刑案。原諒她,她真心實意覺得,遊戲愛好者的境遇並沒有比追星人好到哪裡。

或許,在某些家長眼中,除了讀書和工作,做任何事都是“不務正業”吧。

但她知道,張赫拉說這話是在支持她呀,哪有這時候拆張赫拉台的道理?

於是,她猛地點了兩下頭,算是為張赫拉漲漲氣勢。

B組編劇鄙夷地瞥了張赫拉一眼:“說不過我,就打□□嗎?”

很快,導演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派助理來問是怎麼回事。

張赫拉舉起右手,興致盎然地說:“導演,我對薛琪這個角色有些想法。”

助理無奈帶張赫拉去見導演本尊。導演聽助理複述完事情經過,眉毛擰得比毛巾還緊:“有想法就有想法吧,馬上開拍了。”

他不理解,就這點家長裡短的事,演員有什麼好認真的,大家互相放過,早點拍完早點休息不好嗎。

他可是執導過知名電影的人,來拍這種婆婆媽媽的片子,已經是資源大降級了,不想在這劇上麵浪費任何多餘時間。

張赫拉攔住他,堅持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導演,我認為,薛琪不是個母親生病了還會不管不顧的人。”

她掏出手機:“之前,我給薛琪寫過八萬字的小傳……”

蘭之容不由倒吸一口氣,八萬字,劇本裡薛琪所有台詞加起來,都未必有八萬字那麼多。

她好想請教張赫拉,是怎麼忙裡抽閒寫出這八萬字的人物小傳的,但凡她能學到十分之一,以後小說更新都不用愁了呀。

張赫拉接著說:“我認為,薛琪的叛逆,來自缺愛。她從小沒有父母,養母薛雪又總是忙於工作忽視她,她渴望被看到。在她小時候,她是以極力證明自己優秀的方式尋求關注,然而,薛雪反而因為她是個省心的‘乖孩子’,更忽視她了。

“於是,到了青春期,她換了一種方式,她自暴自棄地做了叛逆少女。但她底色是愛薛雪的,她不可能在薛雪病中不管不顧。我認為,這段情節應該調整。”

導演挑了挑眉頭,竟有些被張赫拉說服了。想想,按照張赫拉的提議,他非但沒有增加工作量,反而還可以少拍幾組鏡頭,於是采納了張赫拉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