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彆白悠悠後,蘭之容心事重重地回到家。
她怎麼又想起,在劇組和遊麟的那些事了?他們不是有結果了嗎,她拒絕了他,這就是最後的結果,她究竟在糾結什麼?反正以後,他們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
她心緒亂如麻,試圖把短視頻當作心情的麻醉劑。結果,一點開,視頻網站又給她推送遊麟的剪輯。
這個視頻標題叫《祝麟麟出道七周年快樂》,時長長達15分鐘。Up主將遊麟出道這些年的主要事跡做了混剪,還配了黑體彩字,向觀眾展現遊麟顏值和心境的變化。
這年,遊麟拍的新劇沒能順利播出,被記者采訪問到此事,他語聲哽咽;那年,遊麟參加了一個綜藝,儘管他是個糊咖,整場節目都沒幾個鏡頭,他也笑嗬嗬的不計較;隔年,遊麟終於大火了,他還不太適應頂流的生活,采訪直播都慎之又慎,生怕被抓到把柄。
Up主在置頂評論說,她粉了遊麟十年,整個麟圈,應該沒人比她資曆還老。那年,她剛上高中,偶然刷到了一個電影學院新生名單的帖子,一下就被遊麟的名字和外貌吸引,入了遊麟這支股。
做粉絲的這些年,她經曆了高考、考公、考公失敗就業、工作不順又回去讀研……現在,她兜兜轉轉地考上博士了。追遊麟已經成為了她的習慣,每天晚上,她必須在各平台刷些遊麟的動態才能入睡。她準備明年攢些錢,去線下見遊麟一麵。
蘭之容看得心頭五味雜陳。她粉上遊麟時,也隻是個普通的研一學生。如今,她也能和偶像頂峰相見了。
她們見證著偶像的進步,她們的追星過程也見證著她們的進步。到最後,偶像已經成了一個抽象化的符號。
她們留戀的究竟是下雨天,還是一起躲雨躲過的屋簷?
她忽然想起白悠悠說的遊麟演唱會的事,下周四晚上,下周四晚上她正好有空啊。她連忙用小號登了圍脖,後援會官博講了規則,轉發即可參與抽獎。
將要發布時,她按鼠標的手悄悄一滯。
她質問自己,她在想什麼,她莫不是瘋了吧。她和遊麟,僅僅是粉絲和偶像的關係嗎?這生日會,是她能隨便去的嗎?遊麟身邊的工作人員,有幾個不認識她?她既然已經拒絕了,何必再給遊麟希望?
可是,這是遊麟的生日會啊,這次不去,下次她去哪裡能見到活的遊麟……
正糾結間,電話突然鈴鈴地響了,使她本就千頭萬緒的心情更糟亂了。她不用接起,都知道是誰,這年頭,還用電話交流的,也隻有那一個人了……
她皺著眉頭,對著白淨的牆根狠狠罵了一聲,才萬般無奈地接起電話。
“老爸,你好。”蘭之容直起背,挪了挪屁股,使之隻坐到椅子的三分之一。
“我聽說,客平湖回國了。”蘭大界說話抑揚頓挫、字正腔圓的,真不愧是常常開會的領導。
蘭之容不由得心一緊:“啊,我不知道呢。”
“你不知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你都去醫院看他了,跟我說你不知道他回國了?”
蘭之容無奈道:“那是因為……好吧,他回國了。”
她撇了撇嘴,心想,她老爸管得太無微不入了吧。
“你還是不肯接受他?我跟你說,客平湖各方麵條件很不錯了,人也正經。你不許錯過他,知道沒有?戀愛不是給你挑三揀四的。”
蘭之容不敢掛父親的電話,隻能硬著頭皮解釋道:“我現在不想談戀愛。”
“不想戀愛沒關係。但客平湖這個小夥子,真的很不錯,善良上進,這品質在年輕人裡不多見了。你不喜歡他,也要先用談戀愛的方式把他拴住,免得他轉頭去找彆人。”
客平湖是什麼很珍貴的物品嗎,需要她用戀愛的方式標明所有權。蘭之容在心裡默默吐槽。她是沒想到,古板守舊的老爸,竟能說出這話。
她試圖委婉地說:“老爸,客平湖他跟我可能……性格不太合。”
“什麼性格不合?哪有什麼性格不合?當年你媽還說跟我性格不合呢,最後我們還不是做了夫妻,生下了你。”
所以最後,你們兩個還是分開了呀。蘭之容嘀咕道。她當然不敢在電話裡大聲說出來,她母親的離去是蘭大界一輩子的傷痛,她敢多嘴一句,蘭大界一定會發火的。
“你聽我的,跟客平湖好好相處一下。相信我,他是個適合你的人。結婚戀愛,一定要找個適合的,沒有人比他更適合你。適合你的人總是適合你的,不適合的人怎麼都不適合。現在的年輕人啊,都矯情的不行……我們那輩談戀愛,也沒有你們這麼多講究啊。”
蘭之容揉了揉眉心,一個頭兩個大。蘭大界講話,真是頗得廢話文學的真傳,把“適合”兩個字翻來覆去地說,就是不說客平湖如何適合了。蘭大界要是去寫高中語文作文,估計連個及格分都拿不到。
聽他一席話,她悟到的唯一真諦是,她爹,真的很喜歡客平湖。
和那些嫌貧愛富的總裁不同,蘭大界最嫌棄為富不仁的二代,最欣賞從底層走來的孩子。客平湖這種人,家世普通,靠著自己的努力考上好大學,又靠當平麵模特攢錢去法國留學,這經曆真真是戳在了蘭大界的心巴上。
蘭大界倒不至於做出逼婚的事情,畢竟,他是社/會/主/義的忠實擁護者,最討厭這些“封建禮教”了。他知道,蘭之容早就和客平湖分手了,分手原因是因為客平湖太沒邊界感了——可他當真認為,那不是大事。
逢年過節,蘭之容回家探望,他都要念叨念叨客平湖的好處。在他眼裡,他蘭大界的女兒,要嫁也得嫁個正確的人。
“你聽我的,錯過了客平湖你一定會後悔的。”
“可是,老爸,戀愛最重要的,難道不是情緒價值嗎?”蘭之容不理解,蘭大界說了客平湖百種千般好,唯獨沒問過他親愛的女兒喜不喜歡。
“老爸,您口口聲聲說客平湖適合我,可是,如果我們當真那麼適合,那當初就不會分手了。既然分手了,說明我們根本不適合。”蘭之容也學到了廢話文學的真諦,把“分手”的事情翻來覆去講,就是不說,他們如何就不適合了。
“情緒價值?你還追求情緒價值?你不會以為,你爸是個富豪,你就能犯公主病了吧?要所有男的捧著你供著你?”蘭大界氣不打一處來。
“你吃過的米,還沒我吃過的鹽多,是你更懂還是我更懂?我告訴你,這客平湖,你必須去談!你不想跟他說話沒關係,我會給他發短信,說你同意複合了!”最後,他用命令的語氣說。
果然……
蘭之容整顆心都涼了。她不明白,她的正常需求,為什麼到了父親口中,就變成了矯揉造作的公主病?她憤懣又委屈,對著牆角一直解釋,她不是這樣的人,她不是這樣的人。
聲音觸到了牆角,被反彈了回來。她的每一個字,都被拉得極長極長,哀轉久絕。
獨居在外,每當她思念起家的溫暖,回憶起老爹的種種好處時,她爹一通電話就能把她的美好願景全部戳破。
她心灰意冷地拿起了手機。每到這時,她最能理解,自己為什麼會喜愛文學,為什麼會去追星。原來,虛擬的東西,最能幫人忘記現實的痛苦。
蘭之容掛了電話,又回到了轉發官博的頁麵。
她追去遊麟的生日會,又如何?至少,遊麟能給她帶來快樂,不像蘭大界和客平湖,隻會帶給她煩惱。
她就悄悄地去,悄悄地來,彆讓任何人知道。彆人不知道,她就不算追了星。
再說,見了遊麟又如何?台下的觀眾,少說也有幾百號人,現場燈光又暗,遊麟得開了火眼金睛,才能從這幾百人中認出她吧。
更退一步說,這些都是她抽獎抽中以後才該考慮的事。但事實上,抽獎的人幾萬號,抽中概率連百分之一都不到,比考公考編的上岸率都低。她大概率的,根本就抽不中。
想到這裡,蘭之容猛地按下了“發布”鍵。
……
萬萬沒想到,她還真就抽中了。
她有了一個瘋狂的想法,她可以把票掛到網上賣的,據說票價可以炒到幾萬塊一張呢。
蘭之容使勁地搖搖頭,把這想法甩出她腦子。真是的,她是那麼沒有道德的人嗎,她有缺錢缺到這個地步嗎……
可她的心還是戚戚難安,她對自己說,她是一時衝動做下的決定,被她父親氣到了,所以來報複性消費。這不是她的本意。
她穿了黑色長衫、黑色帽子,戴了黑色口罩。想想又不對,在一群青春靚麗的女粉絲之間,她打扮得跟個黑寡婦似的,太欲蓋彌彰了。
於是,她穿了米色的娃娃領連衣裙,戴了個卡通棉口罩就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