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東風無力百花殘》紅遍了全網。

——如果，黑紅也是紅的話。

該劇惡評完全壓倒了好評。各領域的博主齊齊下場。書粉吐槽魔改原著的劇本，拉片博主吐槽拉垮的鏡頭語言，兩性博主吐槽雌競的女配和被汙名化的女性友誼。

許多沒看過正片的網友，都從吐槽視頻那裡了解到了全套劇情。一部一無是處的劇，盤活了整個自媒體行業，如何不算是功德一件呢？

至於從前那些誇獎馮過的博主……有幾個逆著網絡風向繼續誇獎馮過，不出所料被網友斥責，網友還扒出他們從前的言論，展現他們鑒賞演技的方式是如何不合理，他們對馮過又是如何雙標。

有幾個當了望風而倒的牆頭草，做視頻吐槽馮過在《東風無力百花殘》裡的演技。馮過粉絲失望地問，他們從前不是誇獎馮過的嗎，為什麼突然又罵了。吐槽博主的受眾立即辯解，表示這是因為博主很客觀，馮過表現好就誇，表現不好就罵。

剩下的噤若寒蟬，不敢發表任何觀點。

馮過的風評大大翻車。大家仿佛這時才發現，他並不是什麼正統的帥哥，他演技並沒有營銷的那麼好。他業務能力沒比當紅流量好到哪兒去，卻得到了那麼多名不副實的誇讚。

隻是業務能力翻車倒也罷了，他的人品也受到了極大的質疑。

一位豪門出身的女配演員，親自發圍脖錘他陰陽劇本。不知真假的工作人員在網上爆料他不敬業、耍大牌。導演接受采訪時，陰陽怪氣地稱他為“馮大佬”，說他對角色有一千個想法，自己左右不了他。

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網友還去“考古”，扒了他的綜藝。他斷網老乾部人設立得太假，對主持人不禮貌，總是拖累隊友；他還在競技綜藝裡性騷擾女演員，女演員當時神色就變了……

馮過的路人粉紛紛表示，對他下頭了。馮過不似塌房，勝似塌房。

而批評馮過的人裡，不少還要帶著他的老對家遊麟一起比較。

『我看溪山行旅的時候就覺得了，遊麟長相、演技都比他好太多了，人家比他紅是有道理的。』

『遊麟人品也比他好，我朋友采訪過他，回來讚不絕口。』

『我看過《一起來嗨吧》，想說遊麟太體麵了。馮過話裡話外不停茶他，他依然謙遜禮貌，不想和馮過鬨掰。可惜遊麟流量比他大。大流量和小流量發生矛盾時，吃瓜路人總覺得是大流量欺負人。流量的名聲，早被某些人敗壞光了。』

『麟麟子隻要不演爛劇，還是比他強的。』

『麟麟子演爛劇也比他強。他的劇雖然爛，但他本人演技問題並不大。隻是他這兩年太浮躁了，希望他能沉下心好好磨一磨吧。』

對此，遊麟的毒唯，白悠悠直呼一個“爽”。

“蘭蘭，你知道嗎？有生之年，我居然看到馮過翻車了！我太高興了。”白悠悠拉住她的手，興高采烈的樣子像個期待春遊的孩子。

蘭之容心臟停跳了一拍。半晌，她終於回過神來，說了一句：“是嗎？”

她的聲音在顫抖，生怕白悠悠發現她對遊麟的不同，強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那當然了，我家麟麟，就是最好的，那些人太沒有眼光了，現在才發現他的好？晚了。都休想和我搶老公。”白悠悠做了個鬼臉，樂嗬嗬地跟她開玩笑。

看來，她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蘭之容心下一沉，她也說不清，她到底是希望白悠悠發現她的粉籍，還是不希望。

“啊，麟麟的生日會！”白悠悠刷到遊麟的新動態，激動得叫出了聲。

沒過一秒，她又哭喪起臉：“為什麼非要選在周四晚上，周四晚上我沒空啊。”

“是在哪裡呢？”蘭之容故作淡然地問。

“大劇院，離咱們學校就兩條街。”

白悠悠說罷，轉頭拋了蘭之容一個眼神，“蘭蘭，我還以為，你對這些事情不關心呢。”

“悠悠，有時你會不會想，追星是件不對的事？”

蘭之容顧左右而言他，“你看啊，網上的人都鄙夷追星。他們說，追星人都是腦殘，正常人才不會追星呢。”

白悠悠不假思索地說：“互聯網本來傻逼就多啊，理他們乾嘛。”

她把手撐在辦公桌的邊緣，“蘭蘭，我時常不懂，為什麼在某些人眼裡，追星好像就低人一等。

“是因為追星容易使人不理智？可什麼愛好上頭了，不都會不理智嗎？我隔壁阿婆表弟的兒子，看武俠小說看得入迷，以為自己也是禦劍乘風的大俠，從三樓陽台上‘飛’了下去，腿都摔斷了。怎麼沒人說看書會使人不理智？

“是因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飯圈文化嗎？可互聯網哪個圈子不是這樣。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互聯網給一千個哈姆雷特提供了吵架的地方。我混過曆史圈，那幫人天天爭秦始皇和唐太宗誰是千古第一大帝，爭著爭著就互甩黑稱，又比飯圈高在哪裡？為什麼有些人厭惡飯圈文化的同時，會覺得曆史圈都是學富五車的能人？甚至，某些反飯圈的人，自己不也是報團取暖，成了新飯圈嗎？

“是因為粉絲為遙遠的人付出了時間和金錢成本，卻什麼實質性好處都沒得到？可天下的愛好不都是這樣的嗎？付出大量時間精力來獲得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快樂’。杜老師喜歡彈鋼琴，買鋼琴加上報班的費用至少幾萬了。她現在教數學，彈鋼琴這項愛好是讓她升職還是加薪了？

“付老師喜歡化妝，常常在鏡子前一坐就是一小時，老是化著異類的哥特妝、朋克妝來學校，大家覺得她很奇怪，化妝又給她帶來了什麼實質性好處？

“潘老師喜歡極限運動，去年還花了大幾萬跟人去挑戰珠峰，差點遇上雪崩回都回不來了……”

“可是，彈鋼琴能陶冶情操，登山能強健體魄，化妝……能幫付老師引來他人的關注和稱讚啊。”蘭之容儘力找補的同時，不免想吐槽，究竟是白悠悠舉的例子太極端，還是他們這個學校過於“群英薈萃”，怎麼這些老師的愛好一個比一個離譜。

“不是所有喜歡運動的人都和潘老師一樣，不是所有愛美的人都和付老師一樣，也不是所有熱愛音樂的人都和杜老師一樣。你舉的這些例子沒有說服力。”蘭之容也不知道，她拚命想反駁什麼。

“那難道那些說追星腦殘的人，舉的不是極端的例子嗎？”

白悠悠高聲說，“追星可以提供情緒價值，還可以學技能，究竟哪裡比其他愛好差了？你看，我大學學過就忘的PS、pr，都為了麟麟重拾起來了。”

白悠悠為遊麟剪過許多視頻，雖然播放量不高，沒給她帶來多少實質性收益，但她為愛發電、至今不渝。

她的主業足夠她養活自己了，就不在乎副業掙不掙錢了。即使她不為遊麟產出，那些時間也是會被浪費掉的，還不如浪費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

彆人說她不值得，說她做的事情沒意義，那又如何？人生本就沒有意義，快樂才是最大的意義。

“或許，是階級問題。”

蘭之容說，“明星和粉絲不屬於同一階級，粉絲卻給明星花錢，為他們的事業操心來操心去。”

白悠悠臉色一變：“蘭蘭，你這是在批評我嗎？”

蘭之容默不作聲。她不是在批評白悠悠，她是在批評她自己啊。她絞起手，過了好久，才回複道：“是網友都這麼說。”

“階級問題，就算我不追星它也還是存在。我買個手機，我和手機公司的老總難道是同一階級的？既然不是，為什麼我還要買手機讓他賺錢？

“再說，我都是一個經濟獨立的成年人了，有點餘錢追追星又怎麼了？我家人可以勸我，網友以什麼立場來批評我？說到底，他們認為追星是件錯誤的事，所以他們看到我，費儘力氣也要把我拉到‘正確’的軌道上。我真的不懂，尊重彆人的愛好，就這麼難嗎？”

白悠悠說著說著，情緒也激動了起來。互聯網總是這樣，各圈層之間相互敵視。看書的、看漫的、看劇的，追二次元的、追三次元的……每個圈子都認為自己最高貴，都在互相仇視。

她早就厭極了網絡，厭極了承擔彆人的情緒。

“可是，還有呢……”

蘭之容斟酌了許久，還是說了出來，“娛樂圈……沒有什麼好人。你怎麼知道，你看到的，就是偶像最真實的樣子？”

“不知道啊。”白悠悠不以為意，“他讓我喜歡，是他的福氣，是不是最真實的樣子有什麼關係？我們連身邊同事都不一定能看透呢。”

蘭之容心裡黯然，是啊，白悠悠隻是追星，她的心態，到底還是和她這種人不一樣的。她的問題，隻能她自己解決，旁人提供不了任何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