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小風波,蘭之容全然不知。她一下戲,就早早回到了酒店,哪還管得著演員的勾心鬥角?
今天劇組收工得格外早,下午3點,比平常早了足足兩個小時。為什麼這麼安排,她也沒多問,隻覺潘祥吾導演自有道理,反正多出兩個小時寫小說對她來說是好事。
直到第二天,她才知道原委。
“蘭老師生日快樂。”片場,燈光師手裡正乾著活,一見她來,立即向她問好。
“蘭老師生日快樂。”幾個小助理也齊聲應和。
蘭之容這才反應過來……今天是她生日?哦,今天是她生日。
她自大學以後,好久沒過過生日,差點忘了這個“重要”的日子了。
不為彆的,她厭惡儀式感。以前在家時,蘭大界每年給她舉辦隆重的生日宴會,蘭芥集團所有員工都被迫自願地來參加。每個赴宴的人,無不是拎著五顏六色的大包小包,對老板和老板的女兒說儘吉祥話。
於是,蘭之容早早看清了生日聚會的本質:它費時,跟一堆陌生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社交,幾小時幾小時地說著些全無意義的話,時間就是生命,浪費時間就是謀殺;費力,為了迎接他們,家裡又是捆氣球,又拉彩帶,結束了還要收拾,雖然費的不是她的力;費胃,奶油大蛋糕和那些飯菜零食,她撐死了都吃不完,倒掉又浪費糧食;費錢,儘管蘭大界不缺錢,她還是覺得可惜,怎麼能不把錢花在刀刃上,儘搞這些沒意義的事呢。
上了大學後,蘭之容一切刪繁就簡。生日當天,不買蛋糕,不擺酒,不聚會,不唱k,怎麼簡單怎麼來。
簡化到後來,她直接把過生日這項活動簡化了。
本該如此,生日這天,和一年中的任何一天,沒有任何不同。所謂儀式感,總是徒徒地消耗精力和情緒,來奮力展示它的“隆重”。人離了儀式感,就好似魚離了天空,鳥離了水——毫無影響。
今天聽到工作人員的生日祝賀,蘭之容又是另一般滋味。此時此刻,她又有了新看法。大概,儀式感的作用,就是讓人感到被珍視和被愛吧。
午飯時間,遊麟從房車上捧下一盒蛋糕:“蘭老師生日快樂。”
小胖幫腔說:“蘭老師,我跟您說,這蛋糕,可是咱們麟哥親自烤的。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蘭之容掩著嘴笑出了聲,小胖實在太幽默了,這是送蛋糕,又不是賣蛋糕,還講究什麼“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呢。
“啊,天哪,親愛的麟麟子,你竟然還會烤蛋糕,你的生活經驗太豐富了吧!”這一驚一乍的聲音,矯揉造作的語氣,一聽就知道是張赫拉。
遊麟和蘭之容互相看了一眼,麵露難色。最近,張赫拉上躥下跳的炒作行為,實在煩到他們了。這話一出,他們都不敢貿然跟張赫拉搭話,生怕多說兩句被她拿去炒作。
可完全不理會,又顯得他們在孤立她。炒作在娛圈是多常見的一件事,到底張赫拉也沒有人品道德方麵的問題。
還好,有老戲骨孫蘊藻打圓場:“一起分了吧。小麟親手做的蛋糕,禮輕情意重。”
蘭之容切下了第一刀。遊麟的蛋糕,黑漆漆的一大塊,沒有五彩斑斕的奶油,沒有奇形怪狀的圖案,很是樸實無華。
味道是甜中帶苦的,蘭之容吃出了蛋糕裡有黑巧克力、核桃碎和榛子碎。口感是鬆鬆軟軟的,入口即化,知名烘焙坊的成品都未必能比得上遊麟。
“小麟太全能了。”
孫蘊藻拿勺子攪著蛋糕,誇讚道,“如果我有女兒,我一定要你當我的女婿。”
遊麟不敢回應,卻偷眼看向蘭之容,見她正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潘祥吾導演不動聲色地碰了碰孫蘊藻肩膀,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老妹,咱們都21世紀了,不玩包辦婚姻這一套的。”
全場笑成一片。孫蘊藻勺子拿在手上,做了幾個大幅度的手動作:“嗨,還不是小麟這樣的男人,實在世間少見嘛。要是我前夫有小麟的一半,我還至於離婚嗎?”
潘祥吾皺了皺眉,搞不懂怎麼他都解圍了,孫蘊藻說話非但不知收斂,反而越來越過分了,剛剛還是要遊麟做她女婿,現在直接把遊麟跟她前夫相比了。
孫蘊藻注意到潘祥吾的表情,無奈解釋道:“小麟,你不要誤會,我沒有彆的意思。你看《怦然心動》裡,布萊斯的外公還說茱莉像他的亡妻呢。難道這老頭兒還對茱莉一個小姑娘有意思嗎?”
她當場把話說開了,其餘人倒不好再說什麼。
“孫老師,您能說說,您和您前夫是怎麼回事嗎?”張赫拉甜甜脆脆的聲音響起。
蘭之容暗暗為張赫拉叫不好,她問得……未免太直白了。蘭之容也關心娛圈八卦,也好奇孫蘊藻的婚姻故事,可她不敢像張赫拉這樣問……彆說娛圈了,就是普通人的圈子,也少有人敢這樣說話。
好在孫蘊藻並沒有生氣:“這個啊……都是陳年往事了。你們年輕人不知道也正常。”
她語速極慢,悠悠揚揚地把話音落下後,馬上低頭扒起了蛋糕,看樣子根本沒有說下去的打算。
“她丈夫簡直不是人,在她懷孕期間出軌,聽說當時鬨得可大了。”說這話的,是孫蘊藻乾女兒陳雅意。她在《鴛鴦錦》裡飾演諸方包辦婚姻的對象蘆韻雅,出場沒幾集,就覺醒追求事業去了,戲份並不多。
蘭之容和她打過幾次交道,印象裡她軟軟糯糯的,連個臟字都不說,這下以這麼激烈的語氣說話,想來她對孫蘊藻的經曆也是義憤填膺。
潘祥吾導演搖了搖頭:“娛樂圈的夫妻都這樣,聚少離多,出軌之類的狗血事見怪不怪了。”
潘祥吾倒不是想為出軌行為辯白,實在是他的那些大導朋友,私生活方麵各有各的精彩……他早就見怪不怪了。潘祥吾不認同出軌行為,隻是成年人的友誼總是複雜的,即使在情感觀上不合,他還是能和那幫大導繼續合作。
聽了潘祥吾的話,孫蘊藻微微一笑:“當初,我和劉先生過的開放式婚姻,同時在家就一起過,去外地拍戲,不得不分開時,就各找各的消遣,隻要彆被媒體拍到,怎麼玩都無所謂。”
陳雅意啞然,她乾媽的故事,她是聽圈內的工作人員口口相傳傳來的,哪想乾媽親口講述的版本和市麵流傳的還不一樣。想到她傳播了不實謠言,她難免有些尷尬。
“但是,劉先生確實不是好人。”
孫蘊藻陡然轉折,語氣也嚴肅了起來,“他看不慣我事業上比他成功,他打壓我,瞞著我替我推掉戲約……我很慶幸,他和彆人同居被拍到了,不然我還找不到合適的離婚理由呢。”
蘭之容心下一沉。她從孫蘊藻的故事裡,看到了古今中外太多女性的境遇。費雯·麗的丈夫、奧黛麗·赫本的丈夫……成功女人背後的男人非但不會支持她們,反而會因她們的成功感到權威被挑戰,使儘pua手段,甚至施以暴力。女人為什麼這麼難?
她悶悶地把勺子放在桌上,連手裡的蛋糕都不覺得香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
遊麟站起身,“張秋前輩,和妻子結婚三十多年,沒出過任何桃色新聞。傅清前輩,她丈夫是圈外老板,一直低調謹慎,支持著妻子的事業。”
“在座的都是圈內人,圈裡那些好事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得很。你乾嘛一副著急自證的樣子?”張赫拉把叉子咬在嘴裡,用舌頭舔舐著上麵的蛋糕碎。
原先,她察覺到,眾人似乎不待見她,於是坐在角落裡默默吃蛋糕,擔任著透明人一般的角色。這下,聽到遊麟說這話,她實在忍不住了。
“我們在說孫老師的丈夫,映射到整個圈子了嗎?你卻急吼吼地拿張秋老師和傅清老師的丈夫舉例,好像很想證明,‘圈裡人不都是這樣的,圈裡也是有好人的’?誰映射到你了?這麼著急做給誰看呀。”
她覺著剛剛說話說得太含糊,害怕彆人沒聽懂,又用另一種方式把話解釋了一遍。她倒不是故意針對遊麟,她是真不理解遊麟的心態。
“還有,你能不能坐下再說,我們又不是中學課堂。”她補了一句。
遊麟依言坐下,回答得十分坦蕩:“今天是蘭老師生日,我不想把氣氛弄得太尷尬。誰會希望生日聽到的都是令人難過的事呢?”
孫蘊藻這才反應過來,今天不是尋常的朋友聚會,是編劇大大的生日,連忙道歉:“哎呀,看我說著說著都忘了……小蘭你不怪我吧?”
道歉的話是對蘭之容說的,可她說時,目光卻放在遊麟身上。
潘祥吾導演把目光放在遊、蘭、孫三人身上,徘徊了良久,罷了,他嘴角勾起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蘭之容自然是不介意的。過生日就過生日,聚餐想聊什麼就聊什麼唄,要那麼多規矩乾什麼?她的人生,又不會因為一個消極話題改變。
她擺擺手:“沒事。”
孫蘊藻吃完了蛋糕,最先帶著陳雅意離開。陳雅意其實還沒吃夠,但不敢違逆乾媽的意思,悻悻地放下了勺子。
隨後,潘祥吾導演和一眾大小演員也相繼離去。隻剩下壽星蘭之容和宴會的舉辦者遊麟。
蘭之容不禁聯想到了學生時代,教室裡的人都走光了,隻剩她和老師獨處的情形。今時今日,這境況與那時格外相似。她隨便找了個理由,也告辭了。
生日這天,她還有工作,昨天小說沒更新,今天她立誓要猛更6000字,把昨天的那份都補上,才沒有時間跟遊麟閒聊呢。
而遊麟也有工作。今天,他安排了跟粉絲的互動直播。
“哈嘍,屏幕前的魷魚們,大家晚上好啊。”遊麟穿著一身白金色的新中式交領禮服,整個人看著熠熠生輝。
『老公老公我來了。』
『麟麟子晚上好。』
『麟麟子真帥啊。』
蘭之容看著這些毫無意義的彈幕,深恨起自己的不專注來……小說寫著寫著,又跑來追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