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露 龜千歲而知天下之事,人世間有何……(1 / 1)

東州誌·歸世 捌玖言歡 4892 字 11個月前

元青不知從哪冒出來,恰巧打破了兩人的僵局,陰魂不散地對著祝歡巴結道:“見公子容貌端正,骨骼清奇,想必命有仙緣,不知可否讓貧道算一卦?不準不要錢!”

吳言扶額無語,一麵想著讓元青有多遠滾多遠,一麵卻對祝歡的反應有著一絲好奇。最後他還是靜靜地在一旁袖手旁觀,看祝歡會作何反應。

祝歡頗為驚喜,竟當真願意讓元青為他算命。元青仿佛撿到寶似的歡天喜地地將祝歡帶進屋內。

吳言站在一旁看兩人對坐,隻見元青淨了手之後虔誠地捧起一具龜殼,往龜殼中放了三枚銅錢。

吳言對算命占卜一事很是不以為然,他總覺得天道人命變幻無常,況且人的命運隨心隨性,哪是這些肉體凡胎能算得清的。看了一會,他便以透氣為由出了屋子。

元青不知他心中所想,隻是垂眸專心致誌地搖著龜殼,聽著銅錢在龜殼裡磕碰的聲音,口中念念有詞。

搖過六響後,元青擲出其中的三枚銅錢,一一琢磨。祝歡不懂其中奧妙,隻是在一旁靜靜看著,耐心地等待自己的命運從龜殼與銅錢上顯示出來。然而過了許久,元青這半吊子道士一言不發,麵上疑雲重重。

半晌,元青才緩緩開口:“奇了怪了,這......還真是前所未見......”

祝歡端的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隻見元青搖搖頭,麵色猶豫:“......公子命中確實有仙緣,但這仙緣不正......”而後或許是起了話頭,元青直言道:“公子未有五衰之相,可從這卦象上來看,公子恐有大劫,似是......命不久矣啊……”

元青還想再說什麼,隻聽手邊的龜殼發出一聲破裂聲,一道裂痕於龜殼上乍現。

龜千歲而知天下之事,人世間有何事是玄武道也無法參破的?

“......”

元青見此狀,莫名開始椎心泣血,嘴中碎念:“不可說不可說......”

這老頭滿心歡喜地想為祝歡算命,一來是為驗實自己看人的眼光,二來想看看那些天生非凡之人究竟有個怎樣的命途,好讓他開開眼界,三來更是想巴結這種脫俗之人,隨口胡謅兩句好話指不定就能哄得對方給些錢財。

隻是元青此時愣愣地看著龜裂的龜殼和三枚暗淡無光的銅錢,不知是在懷疑自己卜卦之術還是在疑惑眼前人的來曆與歸處,一時竟忘了發作一番討要銅銀。

祝歡反應過來,留了幾兩碎銀,道了聲謝,“天機不可泄露,或許是我命中有何事衝了天神,犯了忌諱,不可言說。”

方一邁出門,就迎麵碰見了兩個小廝,祝歡認出是錢府的仆從,“二位怎麼來了此處?”

其中一人道:“夫人吩咐的。”

見小廝不願多說,祝歡也不再追問,隻見兩個小廝一前一後走入元青老頭的木屋,沒過多久就被轟出來了。

"你叫貧道去,貧道就得去嗎?也不看看你們的態度!"

元青故作鎮定地在草墊上閉目打坐,實則在心裡思索著如何打發兩個小廝。前腳吳言就拿著招陰符來質問他錢家的事,後腳錢家就派人來找他,用指頭想想都知道是錢家出了什麼事,懷疑到他這老道頭上了,真要跟這兩人去了,那麻煩還了得!

“......”祝歡環顧一圈,尋不見吳言的身影,忽然想到了什麼,便叫住小廝,“二位,夫人所求,在下倒是略知一二,不如在下替元青道長走一趟?”

小廝對視一眼,點頭應允了,打算帶著祝大夫回去交差,誰知元青也跟了上來,“既然錢夫人找的是貧道,那貧道還是一同前往,也好讓二位回去交差。”

元青的屋子在城郊,回蘭城的途中還有一條岔路,岔路的儘頭是一處亂墳崗。

那個地方據說是當年燁王與王軍駐守之地,後來發生戰亂,許多將士長眠於此,本應是個英雄塚,卻因燁王謀反之事成了個亂墳崗。

而吳言暫居的府邸的主人便是燁王顧潛。

吳言輕車熟路地穿過亂墳崗,瞧見一間長生鋪。院門口兩盞白紙燈籠搖搖欲墜,屋前的空地上擺著幾副破舊的空棺材,看著還很“新鮮”。

就在吳言踏入院門的那一刻,身後的木門嘎吱一聲閉上了。

他漫不經心地在院中散起了步,走到一副半闔著棺蓋的棺材才停下,目光落在棺材中躺著的那具乾屍。

那分明是羅濤的臉。

儘管骨頭外隻包著一張乾癟的人皮,吳言依然肯定這就是羅濤,握著匕首的手不自覺的攥緊了。

吳言記憶中的羅濤永遠把自己裹在一件破舊的長袍中,有時離開長生鋪外出,還會從長衣後領翻出一個大兜帽給自己套上,活像見不得光。

原本如此模樣並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地方,但此時吳言腦中浮現出一個奇怪之處,那就是羅濤長年包裹著的手腕上有一圈符文……

羅濤教過的東西裡不曾有那串符咒,吳言隻覺那符咒有些怪異。想到此,吳言把手伸向棺材。

正要碰到什麼時,身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你總算來了。”

回頭一看,是暗流宮的麵具人。

“羅濤到底是什麼人?”吳言直言不諱,想起那日來不及問的話,“宮主想收拾手下的人,何時還要彆人代勞了?”

麵具人當即答道:“我就知道你會問這些,不過你當了他十年的徒弟,竟對他一無所知——他效忠於魔尊。先前由於忘逍遙的緣故,他受製於宮主,後來他暗中搞多了小動作,被宮主發現了。”

在暗流宮宮主眼中,羅濤同一眾殺手相差無幾,並沒有值得宮主特彆關注的地方。麵具人如此說,想來宮主也是才發現自己被人擺了一道,而明麵上又不好打草驚蛇,因此才把這個事交給吳言。

吳言嘲諷地笑了笑,“你不也不知道此地就是羅濤的地盤嗎?你就不怕羅濤聽了去?”

麵具人一時不語,吳言看不到麵具之下的表情,隻知道羅濤當真沒死,不然鬼麵不該是這個反應。他轉而正色道:“找我又是何事?”

“我不過是來替宮主傳句話的,‘暗流宮不是想進就進想走就走的地方,入了暗流宮,沒那麼容易全身而退,想活命就做好該做的。’”

“宮主多慮了,我這條命握在他手中不還是任他處置,哪敢想彆的?”吳言麵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心裡卻知道孟娘已故的消息傳到了蕭梓鈺耳中,蕭梓鈺這是不肯放他走了。

麵具人莫名地點點頭,伸手給了吳言什麼東西。

隻見是兩截半指長短的燃香和一包藥粉。

那燃香吳言在羅濤那見過,是用來從暗流宮那查情報消息的,隻要將所需的情報寫於紙上點燃,不消多久便能收到回複。

至於藥粉……

吳言坦白,“我剛拜他為師那幾年,一直被他當藥人煉製,他以我的血為引,煉成了一副百毒不侵之軀,忘逍遙都未必對他有用……”

鬼麵頓了頓,似乎沒想到這其中有這般隱情,不過都被宮主查到了,於是淡定道:“這並非毒藥,是吐玉蛛的幼卵及食餌,你隻要設法讓羅濤吸入便可。”

見吳言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樣,鬼麵續道:“吐玉蛛是魔族的東西,喜居人咽喉,它們排出的汁液會凝固在咽喉處,時間久了,人便會呼吸不暢,窒息而亡。”

既然是魔族的東西,自然隻有魔族才有法子解決,而如今魔族入不了人界,羅濤要解決吐玉蛛,必然要經過暗流宮,到時蕭梓鈺自然安排好一切等著他。

吳言一臉了然,將藥粉收於袖中。鬼麵盯著吳言看了一會,不知在想什麼,末了隻提醒道:“還有十日便是八月十五,彆忘了回宮複命。”

吳言表示知道了,眨眼間,鬼麵便消失不見,周遭事物發生了些許變化,手邊棺材裡的屍骨也不見了。

鬼麵來時設了結界隔絕外界,此時他一走,結界隨之破除,院中現出了另一個身影,那人看著很是瘦弱,周身卻透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吳言見那人轉過身,下意識警惕地橫過匕首擋在身前,隻聽那人譏笑道:“即便換了一副模樣,見到我你也還是如此畏懼——”

“彆慌,看在師徒一場的份上,你可以活著見到我的真容。”

不過比之前那副老頭模樣年輕些許,也不知羅濤在得意什麼,吳言嗤之以鼻,眼疾手快地飛出藏於袖中的毒針,“不巧,我不想你活著。”

這種小把戲吳言用得多了,羅濤對付起來綽綽有餘,揮袖擋下了毒針,“好徒兒,為師今日不打算與你動手,你若是聽話,就隨為師走,無需再受暗流宮擺布。”

吳言輕蔑一笑,直言道:“那跟著師父受魔尊的擺布嗎?”

羅濤一動,飛至吳言跟前,一把掐住吳言的脖子,“我說了我不打算跟你動手,但你要是再不自量力,休怪我廢了你。”

吳言麵色不改,不屑的眼神激得羅濤暗暗收緊五指。吳言用眼神與羅濤對峙,仿佛在賭他不會對自己下死手。

事實是吳言賭贏了,羅濤確實不會對他下死手,兩人對峙片刻,羅濤斂了慍怒的神色,轉而勾起嘴角,“你是不是以為找到了下家就可以擺脫我了,用不了多久,你身邊的人都會因你而生不如死,效忠魔族,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吳言手中的匕首早已被羅濤扔了出去,他隻好徒手掐著羅濤的手臂,卻因喘不上氣而漸漸脫力,隻好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你……什麼意思?”

羅濤佯作剛想起什麼的模樣,“我還不曾告訴過你,回光咒一解,消散的魂靈就連輪回也入不了了,你說,你敬重的錢老頭若是知道最後還是你親手讓他魂飛魄散,該作何感受呢?”

吳言忽然目眥儘裂,瘋狂掙紮起來,“羅濤……我殺了你!”

羅濤沉醉地看著吳言痛苦的模樣,適時用言語往吳言心上剜一刀,“養育你的孟娘怕也是因你自縊的吧?明明病都治好了,偏要去尋死,你說,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命是你的命換來的?哦,她好像隻知道,你入了暗流宮這個買凶殺人的地方……”

羅濤眼色一凜,將吳言甩倒在地,“你在這世間就是個禍害,隻會給人帶去無妄之災,唯有跟隨魔尊,你才有活下去的資格。”

吳言狼狽地喘著氣,“是麼……那魔尊有沒有本事來救你呢?”話音未落,吳言揮灑出袖中的藥粉,而後趁羅濤還未反應過來,將周遭的黑氣在掌中化作一團,擊向羅濤。

“你……撒的何物?”羅濤沒能擋下吳言一擊,連退數步吐出一口血沫,還沒等到吳言的回答看見四周的黑氣往自己逼近,羅濤忽然近乎瘋狂地笑了起來,“你終究還是入了邪道,往後你可收不了手了!”

羅濤運氣吐息間,地底鑽出了許多屍骨,骨頭咯咯地動了起來,包裹在黑氣中往吳言爬去。

吳言找準時機撿回匕首,往掌心劃了一刀,口中念念有詞,趁眾死屍還未靠近,衝出重圍一掌擊向羅濤。

羅濤反應不及,登時一掌抵住吳言的攻勢,兩人幾乎同時後倒,羅濤這才反應過來吳言的意圖——

“你沾了我的血,這些死屍同樣不會放過你。”吳言用拇指抹去嘴角滲出的血,露出一個邪性的笑,“我天生就與這些邪物為伍,若論道行,你未必在我之上。”

羅濤忽然瞪大了眼睛,十年了,他終於逼得吳言露出真麵目,此時竟顧不上撲向自己的死屍,放聲大笑,“不愧是天煞魔星!總算沒白費我十年來的功夫……”

死屍好似生前是餓死的,抓住一條腿便要下嘴,還未碰到便被羅濤擊為碎渣,羅濤反身丟下一句話,便逃離了此地,“終有一天,你會為我們所用。”

吳言扯了扯嘴角,冷漠地看著滿目狼藉,不等死屍尋個活人飽肚便覆手將他們鎮壓回地下,而後似乎是可憐他們白走一趟,往地上滴了幾滴血,黑氣隨即從地下冒出縈繞在血跡周圍。

就在此時,一把劍架上了吳言的肩頭,身後傳來輕輕的一聲,“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