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跡(一) “那小子是個天煞孤星命………(1 / 1)

東州誌·歸世 捌玖言歡 3545 字 11個月前

路邊麵攤占地不大,卻足夠吃麵人坐下幾桌,客官吃飽喝足後還要再坐會,嘴也不閒著,“聽說了麼?錢府鬨鬼了……”

一桌人分享著近日的新鮮事,“那錢夫人每日夜裡子時都去錢老爺子的靈堂裡跪著,跟鬼上身似的……”

“錢老爺子才走了半年,他那好孫子就成天出入煙柳之地,老爺子九泉之下不氣活過來才怪呢!”

少年吃完最後一口麵,耳中聽著身後那一桌人的閒言碎語,目光所及是一個擺攤義診的地兒,義診大夫正專心致誌地給人望診號脈,身後牆邊支著一杆破布幡,不用說也知道,那上頭寫著“妙手回春”四個大字。年輕大夫擺個破爛布幡,怎麼看都像是個招搖撞騙的庸醫招牌。

“不過我那日在銀花樓看到言小子揍了錢家孫子一頓,那場麵了不得,爽快得很,也算是替錢老爺子出了一通氣。”

“得了吧,你彆忘了,錢老爺子還是被那言小子氣死的。那小子是個天煞孤星命,半月前不還把自己娘親給克死了嗎!”

“行了行了,少說兩句,晦氣!”

幾個人嗑著瓜子,談論起彆的事來。

少年端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隨後看了一眼那義診的地方,結了賬起身離開了。

吃了十多天的清粥白菜,吳言有些懷念山下酒樓裡的大魚大肉,不過他此刻是偷溜下山,沒那心情去酒樓逍遙,於是在一條巷子裡散漫地走著,最後在一塊空地邊停下。

那是他中元夜死裡逃生的地方。

想來地上的血跡早已被那晚的暴雨洗刷乾淨,可羅濤的屍首卻不知所蹤,一些不堪回首的記憶不適時地冒了出來。

他自六歲便被羅濤收作徒弟,除了每日要他在羅濤的藥缸子裡泡上半日,此外對他還算是客氣,也實打實教了他許多功夫,不過都是些邪魔外道,吳言大多沒敢用。

直到十歲那年,吳言生了怪病,孟娘找了許多大夫都沒法子,甚至還請了道士來驅邪,最後卻是被祝歡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江湖大夫給治好了。

然而吳言的怪病好了,孟娘卻莫名倒下了,藥石無醫。吳言在屋內發現一盞奇怪的燈,認出了上頭暗流宮的標記,方才知道是暗流宮動的手腳。為了讓孟娘活命,吳言便加入了暗流宮。那時,吳言才知道羅濤亦是暗流宮中人。

此後,羅濤不知為何變著法子折騰吳言,有時甚至想下死手,似乎在逼吳言動用他教的邪魔外道,又好像僅僅是以折磨吳言為樂。

如此受虐六年,至中元夜殺了羅濤方止。

這幾日蘭城裡沒有什麼人死於非命的流言,此時看著一如往常的巷道,吳言不禁懷疑起中元夜裡發生的一切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難不成,羅濤沒死?

想到此,吳言有些後背發涼。誰知身後又響起動靜,吳言愣是被嚇得渾身一顫,猛地轉身,好在隻是個小乞丐。

“言哥,”小乞丐似乎沒發現吳言的異樣,從破破爛爛的衣衫中拿出了什麼東西,“我們找遍蘭城也沒找著一個叫江萱的人,但打聽到若逍城有個江府,府上獨女正巧名為江萱,隻是……”

江萱是幾日前上門那小姑娘要找的人,那小姑娘是個啞巴,隻寫下了自己要找的人的名字,彆的卻形容不清。

吳言自然沒什麼熱心腸要替小啞巴找人,祝歡每日下山義診都帶上小啞巴,有他這個大善人幫她找便夠了……

不過這個叫江萱的給小啞巴送了一盞花燈,吳言在那花燈上發現了暗流宮的標記。吳言前些天偷偷下山找到末七這小乞丐,讓他幫忙找人,聞言順口接道:“隻是什麼?”眉頭卻皺了起來,蘭城與若逍城分彆於東州兩端,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此人為何要把小啞巴帶到這麼遠的地方?

“隻是江姑娘走丟了,江老爺很早之前就報了官,尋人的告示都貼到了蘭城。”末七將揭下的告示遞給吳言,兩城相隔本就甚遠,告示貼到了這邊說明江萱走失至少有數月。吳言展開看了一眼,朝末七點頭道了聲謝。

末七以為吳言不是什麼好管閒事的人,於是好奇多嘴問道:“言哥,這個叫江萱的是有什麼問題麼?你為何要找她?”

吳言搖搖頭,麵無表情地丟給末七一袋錢,“瞎打聽什麼?回去吧。”

末七慌裡慌張地接下了這封口錢,不得不壓下了心頭的疑惑。吳言順手牽羊的本事末七是知道的,隻是末七一直學不來,想找吳言討教時卻總被他糊弄過去,偶爾還得聽一耳朵吳言義正嚴辭的說教。

吳言瞥了一眼末七,見他一臉欲言又止,也不知在想什麼事,於是問道:“怎麼?嫌少了?”

末七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生怕吳言一個不高興以後都不給他錢了。他扯了扯吳言的袖口,“是紫棠姐姐想見你。”

末七將吳言帶至一處茶樓的門口,抬頭突然對上了吳言銳利的目光,他有些心虛地往裡指了指,示意吳言自己進去,“樓上西側。”

吳言行至二樓,隻見窗邊端坐著一個身著紫衣的姑娘,身姿窈窕。

姑娘正望著窗外走神,全然不知身後有人靠近。

“這兒生意不好啊,都沒什麼客人,”吳言突然出聲,目光掠過女子袒露的肩頸處,其上有一抹朱色卷雲樣的刺青,那是銀花樓中人身上都會有的印記,男子在耳後,女子在肩頸。

他走到紫棠麵前坐下,瞥了一眼她身旁的紗帽,逗趣道:“可不比銀花樓......”

紫棠是銀花樓的樂伎,跟著孟娘學得一手好琴,算是孟娘的徒弟。她幼時為爹娘所棄,自小與吳言一同長大,兩人情同姐弟。

此時見吳言來了,欣喜之色從眼尾溢出,抬手給他倒了一盞茶,嘴上卻淡淡道:“人多眼雜,人少才好。”

吳言將茶一飲而儘,隨後抿了抿唇正色道:“找我什麼事?”

紫棠撇撇嘴,有些埋怨道:“沒事就不能找你啊?”

吳言挑眉看了她一眼,眼前的女子麵容姣好,在銀花樓一眾花豔女子中也算得上是出挑,隻是此時她眼中似乎不慎流露出一絲悲怨,吳言試探問道:“怎麼了?”

紫棠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情緒,“說正事,那張告示你看到了吧?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但是有人認識那告示上的人。”

吳言道:“這事你托末七帶給我不就行了,何必勞駕您一佳人走一趟?要是讓橋姨知道......”見紫棠一臉認真,吳言作罷,隻得聽她講,“那人管告示上的人叫小啞巴,還說自己以前都不知道她的名字,看到告示才知道小啞巴的名字和他的名字那麼像......”

吳言抬眼看著她,“你從何處得知?”

紫棠頓了一下,垂眸道:“之前那些叫花子說要幫你找人,可能是看銀花樓人來人往魚龍混雜,所以末七也托我留意留意一個叫江萱的人。前幾日錢佳正帶著一人來銀花樓聽曲兒,他們看到了那個告示便談及那個叫江萱的人。”

“而與錢佳正同行那人也叫江瑄——瑄玉之瑄。”

吳言沉思片刻,想起一個多月前在銀花樓對尋歡作樂的錢家小少爺大打出手,自言自語道:“真是扭了他一隻手還不安分......”

“等等,”紫棠見吳言起身要走,便叫住他,“這是從孟娘床榻下的暗格裡找出來的,幸好,未被燒毀,孟娘還能留下一些東西。我想了想,還是交給你比較妥當。”

吳言低頭看了她一眼,紫棠從身旁拿出一個木盒,還有一根白玉簫。忽然樓下有人上來,紫棠彆過頭,吳言不著痕跡地替她擋了一下。他正打算開口拒絕,卻見紫棠神色有些不對勁。

紫棠愣愣地看著吳言,許久才開口道:“錢佳正想贖我......”

吳言一頓,錢佳正分明是個斷袖,為何要贖一個青樓女子?難不成棄彎從直了?儘管沒想明白錢佳正的算盤,吳言還是擺出一副懶散的模樣,“好事啊......到時離開了銀花樓,也少沾惹些是非......”

吳言自小在銀花樓長大,知道銀花樓與尋常的煙柳之地有些不同,但具體哪兒有異樣,他也沒查出來,隻知道銀花樓裡的人似乎並不隻為以色事人,隻要他們想,他們離開銀花樓即是自由之身。

當然,因著這點不同,孟娘即便生了孩子也依然能在銀花樓長住著。

“姑娘。”身後一人出聲打斷了他,看模樣是紫棠的侍女。隻見紫棠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一麵將紗帽披戴上,一麵應道“知道了。”吳言後退一步,紫棠回身向他作彆,便跟著侍女走下樓。

吳言在桌旁坐下,對著紫棠送來的盒子和玉簫發了會愣,而後將玉簫彆在腰間,打開木盒,隻見裡頭躺著幾封信。